从那个销魂窟里被揪出来,余莉娜在车上不停地钳衣领。

    曲疏月一脸犯了错的蔫儿样,不声不响地坐在莉娜的身边。

    前头胡峰在开车,陈涣之靠在副驾上,眉目间不大耐烦的,接一个工作上的电话。

    车内有一种诡异的安静。以至于陈涣之这样的低音炮骂人,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你们法务部要是一周都审不完一份这么简短的合同,就把工资给我,我现去找一家律师事务所都比你们的效率要高多了。”

    曲疏月咂舌,不敢想象她如果有这么一位上级,将会过上什么人间炼狱般的日子。

    她注意到身边的动静,问莉娜说:“怎么了,你很热啊?”

    余莉娜摇头:“我是紧张。”

    “不可能吧?”曲疏月小声问:“你看见胡峰还会紧张?他又说不过你。”

    据她这段日子的观察,自从胡峰和她谈上恋爱以来,身上那点臭架子早就散了。

    已经从一个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沦为余大小姐的下酒菜,一时动起气来,任打任骂也不还一下的。

    余莉娜凑到她耳边:“我是看见你老公紧张,他掀眼皮看你那一下,哟。”

    “那就不必了。”听见她拖长的尾音,曲疏月把头端正了挪开:“我自己会紧张,不用你替。”

    “......”

    胡峰把车开到Bvlgari酒店门口,对陈涣之说:“你在这儿下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嗯,你们路上小心。”

    不用陈涣之说,曲疏月也知道下车,她跟莉娜道别:“走啦。”

    她一副担忧的样子:“月月,你保重。”

    “......”

    夜里降温了,风吹在身上一道寒意。

    才走了两步路,曲疏月就拢紧了肩膀上的披肩,低着头往前。

    她也没看清,额头撞在一个坚硬的后背上,疼了才知道抬头。

    陈涣之转过身来,看见曲疏月拿手盖着头,脸上委屈不解的神色。

    他把黑色西装脱下来,围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拉扯衣襟时,把她人也带到了怀里。

    这过程中,他神色肃穆,始终一言不发,不像在行怜香惜玉的风月事,倒像完成他工序严整的图纸。

    曲疏月仰起脖子,正对上他的眼神,又觉得离得太近,慌忙低下头,任由陈涣之夹着她往里面去。

    等回了陈涣之预定的套房,门一关,罗马帘在倒斜角的黑色金属轨道上滑开,一整个幽蓝的星空投进滚滚江水里。

    曲疏月还没回过神,窗帘已经被陈涣之关上,把一江的星光隔绝在外。

    他卷着袖口朝这边走来,她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陈涣之捧起她的脸。

    一层粉红悄悄从耳后蔓延开,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地乱眨:“我、我没有在那里乱来。”

    “这点子信任也没有的话。”陈涣之捏着她的下巴笑:“那这夫妻就当不长远了。”

    曲疏月松了口气:“那你一路上都不高兴,害得我也不敢讲话。”

    陈涣之的气息近了些,氤氲地拂在她的脸上,几乎就要吻上她:“我不高兴,是因为你接连挂落了我好几天。”

    她的下巴被钳制住,曲疏月没办法低下头,只能眨着眼编谎:“我那不是工作忙嘛。”

    陈涣之一秒钟揭穿她:“你不是工作忙,是对我有怨气没消,又不肯同我讲。好像讲出来就折了你大小姐的面子似的。”

    “我哪里有啊,确实是你先不讲理的。”曲疏月负气道:“是,我是和顾闻道说了两句话,表示了两句关心,你作为丈夫当然可以不高兴,但能不能等回家再说呢?他是兄长朋友,但也是不常见面的外人,叫别人误会你没教养,你心里舒服是吧?”

    她一股脑的,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

    本来以为陈涣之会反驳,没想到他听完,竟然漾开唇角缓缓笑了。

    曲疏月一头雾水地问:“笑什么?”

    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陈涣之说:“所以你的初衷,其实是怕我因为你,损坏了我一向的名声,对不对?”

    哪怕他自己本人并不是那么地在意外界的评价,可曲疏月在意,她在意自己的,又因为和他夫妻一体,也在意上了他的。

    尽管她知道他陈某人的名头历来不好听,圈子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提起他陈涣之,都说他冲出娘胎时就带了股狂妄,不拿正眼瞧人的。

    曲疏月茫然地点头,确实就是这个原因。只是她没有说。

    陈涣之唇边笑意更深,眼底的情绪浓得化不开,温润的指腹刮着她的脸。

    他说:“如果那天晚上你就告诉我,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你还在怪我呀?”曲疏月撅起一点唇,扭了扭身子。

    陈涣之说:“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疏月,生活不是演电影,没有那么多起承转合,会安排男女主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给他们机会解释清楚误会,我也不是能看透人心的神仙。有时候一句话没说到位,是会出事,甚至要人命的。”

    她忍不住弯嘴角:“哪里就出人命了?”

    可是一想到他们错过的那些辰光,也同样是因为没说开的一句话,就又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按不住,也许彼此同时在靠近,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陈涣之滚烫着呼吸吻过来,舌尖在她的唇间进进出出,勾缠着她的成为合谋。

    他太过用力,不同于任何一次的柔情,莽撞地想要立刻占有她。

    分不清是谁磕破了唇角,曲疏月闻到了舌尖上的血腥气,让她的欲望隐秘跃动起来。

    陈涣之一边抱着她,一边把人扪着吻倒在了沙发上,两手生疏地并用着。

    他的呼吸是热的,身体是热的,但更热的另有别处。

    曲疏月不小心碰到,羞涩而害怕地缩回手,不自觉地把腿张开。

    陈涣之的手从上面来回拨往下面,像触碰山间流着泉水的湿润小缝。

    并没有怎么样,曲疏月已经浑身抖动着,紧紧抱住了他。

    “就不行了?”陈涣之上去吻着她的耳根:“这还没正式开始呢。”

    曲疏月一时说不出话来,回答他的是红透的白皙颈项,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太过浑噩的夜晚,曲疏月数不清陈涣之伏在她身上,低低地吼了几次。

    只知道服务生进来换下那条湿透的床单时,她泡在浴缸里,隔着门听见蚊子大的议论声,大概就是说年轻人爱玩。

    曲疏月最后被抱起来的时候,是看了一眼的,她知道那张床单浸满透明的水渍,有多狼藉,多见不得人。

    她闭着眼不想说话了,只庆幸还好这不是在京市,横竖也没人认识她。

    等陈涣之再进来时,曲疏月气不过,狠狠浇了他一捧水。

    他没躲过,伸手擦掉脸上的水珠:“哟呵,还有这么大力气呢。”

    “哼,你走。”

    陈涣之抖了抖手里提的纸袋:“我走了啊。走了你可要光着出去。”

    曲疏月皮肤很敏感,她从来不穿酒店的浴袍,每每起一胳膊的小疹子。

    刚才她让陈涣之去她住的酒店里取来。

    陈涣之也才消耗了一阵体力,腿酸不好言语,也不愿出门,就打个电话让哥们儿去了。

    江城这边的公子哥儿听说他大驾到了,都说他现在真是一点玩劲儿都没有。

    陈涣之嘿了声:“我怎么没意思了?都跟你们似的,整天的大张旗鼓就好?”

    “不说大张旗鼓,你起码得让哥儿几个去接你吧?蔫儿不出溜地就来了。”

    陈涣之懒得和他们多说:“行了行了,你赶紧让司机把衣服给我拿来,地址发给你。”

    他把袋子放一边:“你还能自己站起来吗?用不用我扶你。”

    “不要,你先出去。”曲疏月立刻拒绝:“不用你假慈悲。”

    陈涣之说:“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真慈悲,怎么还假上了。”

    “你但凡是个人,就不会在我身上那么......”

    曲疏月说不下去,只管拿一双湿润的眼眸来瞪着他。

    陈涣之忍不住伸手捏她:“那会儿上头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所以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曲疏月别过头说。

    陈涣之这会儿心情好,她说什么都肯应和,无有不依的。

    他点着头,放下手上黑白色的纸袋:“睡衣放这里了,对付不来就叫我。”

    曲疏月眼看他开始脱衣服,应激反应上来,慌张地将双手遮捂在胸前。

    陈涣之看她这样,剽了一眼过去:“干什么?我冲个澡都不行了?”

    噢,冲澡啊,那可以。

    她又讪讪地放下手。

    折腾到了两三点才睡,曲疏月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周六上午是被她订的闹钟叫醒的,上面写着带莉娜去医院检查身体。

    她放下手机,还没开机的状态,先踢了身边的陈涣之一脚。

    曲疏月给余莉娜打电话,很意外的她没懒在床上。

    她那边很吵,余莉娜扯着嗓子说:“我在医院呢。”

    曲疏月啊了一声:“我还说我带你去呢,你自己就先去了啊?”

    余莉娜这才说起缘由,胡峰昨天和她说了没两句话,她就开始猛吐酸水。

    胡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脸都黑了:“余莉娜,你就算再不待见我,也没这样恶心人的吧?”

    “我不是恶心你。”余莉娜抽出纸擦擦嘴,细声说:“我是真的犯恶心。”

    浴室的明亮灯光下,她一张脸寡白的吓人,像一张脆弱的宣纸。

    胡峰这才发现她瘦了,一双乌黑的眼珠像嵌在脸上,显得格外大。

    他软弱了声音:“怎么了?在家还吃不好啊?”

    一开始尚且还能忍住,听他这么说话,莉娜也打起了哭腔:“就是吃不好。”

    然后她就坐着,在沙发上嚎啕哭起来,哭得抽抽噎噎,说胡峰怎么没良心。

    胡峰站在她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味地任凭她开发。

    哭着哭着,余莉娜又冲到洗手池边去吐。

    胡峰拍着她的背,看见镜子照出的面孔才警觉:“莉娜,你不是怀孕了吧?”

    余莉娜洗手的动作停了,她扭头惊恐地看着胡峰:“不可能吧?”

    他们一起回忆,打着细算盘往回找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不在安全期,但半夜忍不住还是做了。

    余莉娜捶着他的胸口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结婚。”胡峰抓住她飞过来的拳头:“我们结婚。”

    余莉娜清醒且自嘲地嘁了一声:“哪个要和你结婚?有你那个妈都够了。”

    胡峰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我陪你到江城,以后你不会见到她。”

    “真的呀?”余莉娜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下巴,不可置信的口吻:“你怎么会舍得你的工作啊?还有你从小到大的交际圈,和你那对了不起的父母。”

    胡峰说:“工作我可以再找,交际圈也能够再建,父母更不用担心,亲情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余莉娜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灯光将他真诚的面目照得纤毫毕现。

    还和他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家门口一样,也认真地看着她说,莉娜,我无家可归了。

    她叫起来:“你还来真的啊你。”

    胡峰点点头:“嗯。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啊?”

    他箍住她的腰,一个字一个字戏谑地说:“以后吵架,真不能再给我扒光了扔出来,我在这里没几个熟人的,会冻死在街上。”

    余莉娜噗嗤一声笑出来:“好。”

    曲疏月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听完了,她也笑:“胡公子这是豁出去了啊。”

    “嗯,他豁出去了。”余莉娜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能耸,叫他白白做牺牲。”

    曲疏月听着这话不得劲:“什么叫做牺牲?娶你是他的福气好吧。”

    余莉娜说:“好了好了,我在排队检查呢,不和你说了。”

    曲疏月挂了电话,直挺挺地躺下来接着睡。

    身边陈涣之拱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来抱她:“和谁说了这么半天?”

    她打个哈欠:“莉娜,她在医院,我问了两句。”

    陈涣之拍拍她的背:“我们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吃早餐吧,饿了。”

    “不要。”曲疏月把被子一蒙:“这几天太累了,我要睡到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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