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石淮之大概猜到她会说这个，这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可以。”
唐随：“一期实验结束之后，你就给她治疗双腿，成功了，我再做二期实验。”
石淮之不免轻嗤道：“张佳敏这么重要？你以前可是抵死都不愿做实验的。”
唐随下巴颤了颤，死死地盯着他：“我早说过了，我有情感的，她是我的朋友、家人，我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石淮之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唐随仍然能知道他在嘲笑她，他古井无波的双眸，面对她时，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不过她才不在乎，反正已经被他嘲笑这么多年了。
“开始吧。”唐随催促道。
*
张佳敏不解地望向唐随，劝谏道：“唐随，谢谢你，但是我这个腿真的没有办法的，小时候我爸妈带我从南跑到北的，都没有什么用，我也已经习惯了，你真的不要在意。”
她话音刚落，唐随一口殷红的血吐在垃圾桶里，张佳敏吓得尖叫出声。
“唐随！你怎么了？”她顿时变得六神无主，耳边嗡嗡响，“唐随？你、你你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办？我要做点什么？”
唐随拧开旁边的矿泉水瓶，漱了三四次口，才又笑着拉张佳敏坐下，“没什么，你别大惊小怪的。”
张佳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大惊小怪？！你都吐血了还没什么？快点，起来！我们现在去医院！”
唐随赖在床上不走，身子一拧，整个人躺在床上，“你才是快和我去研究院治疗你的腿，不然我吐的血可就白费了。”
张佳敏越发一头雾水，唐随却在这时忽然坐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悄声道：“佳佳，我和你说个秘密。”
张佳敏扭头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何，竟有一瞬的恍惚。
她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距离在无限拉远。
她淡淡道：“秘密就该是秘密，即使我是好朋友，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唐随笑着摇摇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张佳敏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目光凝聚在自己微微濡湿的掌心，“好，你说吧。秘密在我在，秘密破我亡。”
“呸呸呸！”唐随哈哈笑地拍着张佳敏的肩膀，双手拢在嘴巴旁边，凑近她的耳朵，“佳佳，其实……我不是真实的人，我是被实验造出来的人。”
张佳敏手上拿着的杯子应声倒地，登时往后跄了好几步。她茫然无措又有些惊恐地望向面前笑脸盈盈的人，大脑似乎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全身只剩猛烈又无章法的心脏在狂跳。
唐随又倒回床上，视线游离在天花板上，细细说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没父母，我和你说我是孤儿，其实不然，我是通过实验造出来的人，当然没有父母。还有我之前和你说的，我喜欢的那个男人，你以为那是我养父，但其实……也大差不差吧，确实是他一手把我造出来的，我身上所有的数据都是他编写的。因此，他不相信我会有感情。我说喜欢他，他讽刺说那感觉比物理公式有一天突然从纸上跳起来和他表白还要荒谬哈哈哈哈……”
“我身体年龄为13岁时就有意识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身上的一些程序仍然没有确立完成，所以一直都只能待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每天都对着那些纯白的机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那样枯燥地生活了四年。在我来到全誉前，世界对我而言，就是那间一百来平的实验室。”
她每天的清醒时间有十六个小时，那十六个小时，除了一片白的实验室，她什么都看不见。到了晚上，实验室的灯关了，会有机器投射出点点红色的光，她就一直一直地看着那红色的点。
那时候，对她来说，整个世界的精彩，都在那红色的点上了。
张佳敏呆滞地盯着唐随，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表达些什么，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哪一副表情。
从见她第一面起，她就觉得她漂亮得不真实，没想到，她真的“不真实”。
唐随念念叨叨地说完，扭过头来看唐随，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
张佳敏眨了眨眼，视线终于开始聚焦。唐随翘起二郎腿，一下一下地晃悠着，玩笑般的语气：“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物？”
张佳敏没有说话。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
唐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把这个话告诉任何人，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接受的。她把头撇向另一边，看着阳台外刺眼的白日，心中凭空发紧。
半晌，旁边的床似乎塌下去了一点。
她扭头，张佳敏躺在她旁边，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总是那么喜欢看窗外的景色。”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起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看蓝天白云的日子，远远的，静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太阳穴，再深入进鬓发里，湿到心上。
唐随鼻子跟着酸起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对啊，因为一直被困在实验室里，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太多时间，所以对这个世界无比地渴望、热爱，所以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她要不留余地地欣赏它们，要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让自己的大脑，盛多一点东西。
因为知道错过，就是永远。
她笑起来，语调轻松：“所以，你就更应该去接受治疗了，不然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张佳敏愤慨地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谁让你去私自去做这些的？我的腿已经这样快二十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嘲笑什么的我也都可以忍受，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些？！”
唐随侧过身，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哎，我为你做点事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我们都是对方的姐姐，都要保护对方。再说了，我做这些事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可不要以为我这个实验是对我不好的，它其实是一种改进机制，我也不太懂，不过就像3G4G5G这样，想那么多干嘛？”
张佳敏狐疑地向她投来目光，并不相信她的话，“帮我治疗腿这件事，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你被做过实验之后才说，我怎么可能相信这个实验对你是好的？”
唐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轻柔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到床上的公仔上，“那还不是因为我平常根本就见不到他嘛……他可是大忙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约到？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那我肯定要抓紧时间向他提一些请求啊！”
张佳敏和她隔着一些距离，静静地看着她，“但是他为什么会帮你呢？为什么会轻易地答应你的请求呢？”
唐随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因为治疗你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啊。他控制我这么多年，帮我一个忙怎么了？我这项研究做好了，他说不定能拿诺贝尔奖呢！”
张佳敏心里的怀疑放下一些，但还是担心：“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办？等你上大学，工作了，他还会控制你吗？他把你造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上大学、工作？
唐随从来没有想的这么远。
她的生活没有未来二字。
“哎呀他如果真要一直控制我，那干嘛现在不继续控制了呢？”唐随从床上站了起来，又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反正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点去把腿治疗好，趁着他还没反悔之前。”
张佳敏被她拉着，人还是懵得不行，“我、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啊？我跟我爸妈怎么解释啊？”
唐随帮她随便收拾了几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催赶着她往外走，“你爸妈那边我来解释，你现在就放心去研究院，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
两天后，张佳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直立行走”。
*
宋起莫名心虚地瞅一眼湜烟，又对着张佳敏磕磕绊绊地解释道：“看、看吧，我舅舅其实还挺好的对吧？你那双腿，如果没我舅舅，到现在都好不了。”
张佳敏凌厉的目光刺向他，“你舅舅？”
宋起虽然觉得这两个女人都可怕得不得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能怂啊，于是强梗着脖子应道：“对、对啊！我舅，怎么了？”
湜烟冷冷扫他一眼，“劝你现在少说话，不然待会怎么被刺死的都不知道。”
宋起登时闭嘴。
“所以呢？”湜烟接着问，“所以后来你就没再见过唐随了？”
张佳敏扭头望向窗外干枯的树枝，嗓音飘渺：“大学报道前一天，她说要去原来住的地方拿一些东西，我当时和爸妈忙着收拾行李，没有多想，只仓促应了她，让她快点拿了回来，我妈说今晚要带我们去饭店吃饭。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圆圆的眼睛里，渐渐汪上一圈泪，薄薄的嘴唇被咬得发白，“我甚至……都没能送她最后一段路。”
石淮之大概猜到她会说这个，这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可以。”
唐随：“一期实验结束之后，你就给她治疗双腿，成功了，我再做二期实验。”
石淮之不免轻嗤道：“张佳敏这么重要？你以前可是抵死都不愿做实验的。”
唐随下巴颤了颤，死死地盯着他：“我早说过了，我有情感的，她是我的朋友、家人，我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石淮之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唐随仍然能知道他在嘲笑她，他古井无波的双眸，面对她时，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不过她才不在乎，反正已经被他嘲笑这么多年了。
“开始吧。”唐随催促道。
*
张佳敏不解地望向唐随，劝谏道：“唐随，谢谢你，但是我这个腿真的没有办法的，小时候我爸妈带我从南跑到北的，都没有什么用，我也已经习惯了，你真的不要在意。”
她话音刚落，唐随一口殷红的血吐在垃圾桶里，张佳敏吓得尖叫出声。
“唐随！你怎么了？”她顿时变得六神无主，耳边嗡嗡响，“唐随？你、你你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办？我要做点什么？”
唐随拧开旁边的矿泉水瓶，漱了三四次口，才又笑着拉张佳敏坐下，“没什么，你别大惊小怪的。”
张佳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大惊小怪？！你都吐血了还没什么？快点，起来！我们现在去医院！”
唐随赖在床上不走，身子一拧，整个人躺在床上，“你才是快和我去研究院治疗你的腿，不然我吐的血可就白费了。”
张佳敏越发一头雾水，唐随却在这时忽然坐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悄声道：“佳佳，我和你说个秘密。”
张佳敏扭头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何，竟有一瞬的恍惚。
她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距离在无限拉远。
她淡淡道：“秘密就该是秘密，即使我是好朋友，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唐随笑着摇摇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张佳敏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目光凝聚在自己微微濡湿的掌心，“好，你说吧。秘密在我在，秘密破我亡。”
“呸呸呸！”唐随哈哈笑地拍着张佳敏的肩膀，双手拢在嘴巴旁边，凑近她的耳朵，“佳佳，其实……我不是真实的人，我是被实验造出来的人。”
张佳敏手上拿着的杯子应声倒地，登时往后跄了好几步。她茫然无措又有些惊恐地望向面前笑脸盈盈的人，大脑似乎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全身只剩猛烈又无章法的心脏在狂跳。
唐随又倒回床上，视线游离在天花板上，细细说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没父母，我和你说我是孤儿，其实不然，我是通过实验造出来的人，当然没有父母。还有我之前和你说的，我喜欢的那个男人，你以为那是我养父，但其实……也大差不差吧，确实是他一手把我造出来的，我身上所有的数据都是他编写的。因此，他不相信我会有感情。我说喜欢他，他讽刺说那感觉比物理公式有一天突然从纸上跳起来和他表白还要荒谬哈哈哈哈……”
“我身体年龄为13岁时就有意识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身上的一些程序仍然没有确立完成，所以一直都只能待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每天都对着那些纯白的机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那样枯燥地生活了四年。在我来到全誉前，世界对我而言，就是那间一百来平的实验室。”
她每天的清醒时间有十六个小时，那十六个小时，除了一片白的实验室，她什么都看不见。到了晚上，实验室的灯关了，会有机器投射出点点红色的光，她就一直一直地看着那红色的点。
那时候，对她来说，整个世界的精彩，都在那红色的点上了。
张佳敏呆滞地盯着唐随，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表达些什么，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哪一副表情。
从见她第一面起，她就觉得她漂亮得不真实，没想到，她真的“不真实”。
唐随念念叨叨地说完，扭过头来看唐随，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
张佳敏眨了眨眼，视线终于开始聚焦。唐随翘起二郎腿，一下一下地晃悠着，玩笑般的语气：“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怪物？”
张佳敏没有说话。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
唐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把这个话告诉任何人，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接受的。她把头撇向另一边，看着阳台外刺眼的白日，心中凭空发紧。
半晌，旁边的床似乎塌下去了一点。
她扭头，张佳敏躺在她旁边，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总是那么喜欢看窗外的景色。”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起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看蓝天白云的日子，远远的，静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太阳穴，再深入进鬓发里，湿到心上。
唐随鼻子跟着酸起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对啊，因为一直被困在实验室里，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太多时间，所以对这个世界无比地渴望、热爱，所以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她要不留余地地欣赏它们，要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让自己的大脑，盛多一点东西。
因为知道错过，就是永远。
她笑起来，语调轻松：“所以，你就更应该去接受治疗了，不然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张佳敏愤慨地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谁让你去私自去做这些的？我的腿已经这样快二十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嘲笑什么的我也都可以忍受，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些？！”
唐随侧过身，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哎，我为你做点事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我们都是对方的姐姐，都要保护对方。再说了，我做这些事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可不要以为我这个实验是对我不好的，它其实是一种改进机制，我也不太懂，不过就像3G4G5G这样，想那么多干嘛？”
张佳敏狐疑地向她投来目光，并不相信她的话，“帮我治疗腿这件事，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你被做过实验之后才说，我怎么可能相信这个实验对你是好的？”
唐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轻柔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到床上的公仔上，“那还不是因为我平常根本就见不到他嘛……他可是大忙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约到？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那我肯定要抓紧时间向他提一些请求啊！”
张佳敏和她隔着一些距离，静静地看着她，“但是他为什么会帮你呢？为什么会轻易地答应你的请求呢？”
唐随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因为治疗你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啊。他控制我这么多年，帮我一个忙怎么了？我这项研究做好了，他说不定能拿诺贝尔奖呢！”
张佳敏心里的怀疑放下一些，但还是担心：“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办？等你上大学，工作了，他还会控制你吗？他把你造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上大学、工作？
唐随从来没有想的这么远。
她的生活没有未来二字。
“哎呀他如果真要一直控制我，那干嘛现在不继续控制了呢？”唐随从床上站了起来，又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反正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点去把腿治疗好，趁着他还没反悔之前。”
张佳敏被她拉着，人还是懵得不行，“我、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啊？我跟我爸妈怎么解释啊？”
唐随帮她随便收拾了几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催赶着她往外走，“你爸妈那边我来解释，你现在就放心去研究院，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
两天后，张佳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直立行走”。
*
宋起莫名心虚地瞅一眼湜烟，又对着张佳敏磕磕绊绊地解释道：“看、看吧，我舅舅其实还挺好的对吧？你那双腿，如果没我舅舅，到现在都好不了。”
张佳敏凌厉的目光刺向他，“你舅舅？”
宋起虽然觉得这两个女人都可怕得不得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能怂啊，于是强梗着脖子应道：“对、对啊！我舅，怎么了？”
湜烟冷冷扫他一眼，“劝你现在少说话，不然待会怎么被刺死的都不知道。”
宋起登时闭嘴。
“所以呢？”湜烟接着问，“所以后来你就没再见过唐随了？”
张佳敏扭头望向窗外干枯的树枝，嗓音飘渺：“大学报道前一天，她说要去原来住的地方拿一些东西，我当时和爸妈忙着收拾行李，没有多想，只仓促应了她，让她快点拿了回来，我妈说今晚要带我们去饭店吃饭。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圆圆的眼睛里，渐渐汪上一圈泪，薄薄的嘴唇被咬得发白，“我甚至……都没能送她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