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晏攥着手里的布条,心里再度燃起追查下去的欲望。

    他从前怕的,是他没能力守住希望;而现在,鲍春春,除了她抵押给眼睛怪人的命,守护她余生的快乐恰好落在了他力所能及之处。所谓的“力所能及”,必然要建立在安定的生活之上,这种好日子,唯有解决掉母亲和姑姑的冤案才能得到。

    他如此想着,走到了如意铁匠铺的门口。

    见有人来,掌柜连忙迎了上去:“客官想订点什么?”

    “农具。”马永晏抱着手,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是这样,我们家呀,从前在别处定过一批镰刀锤头,谁知那质量太差,才用了三五年就不顶事了。听说你们家的农具一向耐用,这不,过来瞧瞧。”

    掌柜打量了一番马永晏身上的粗布衣裳,又瞧了瞧他白嫩的脸蛋,嗤笑道:“公子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吧?”

    马永晏眉头微皱,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规矩?”

    “您看。”掌柜指了指脚边的木牌,“初次购买者,需推荐信。”

    “谁的推荐信?”

    “常客或主家的推荐信。”

    见他左右为难,掌柜也不恼,只做出送客的手势,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如您没有推荐信,那便请回吧!”

    说罢,兀自走回柜台后面继续打着手上的算盘。

    “我若说得上熟客的名字也不行?”

    “什么熟客也得有信。”

    “可刘姜氏不识字啊,我怎么找她要推荐信?”

    掌柜拨弄算珠的指尖一滞,旋即又把算盘打得乒乓作响:“那就让她抽空过来,当面同我们说。”

    “好吧!”

    马永晏敏捷地捕捉到他微变的神色,得意一笑,便要往门外走。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收起即将迈出门外的脚,手腕一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封信。

    “推荐信,我带了。”

    掌柜瞥了那信一眼,心中虽有不悦,却还是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它展开。

    “夫,夫人的信?”

    在看清落款的那一刻,他连忙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朝马永晏行了一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哪里哪里。”马永晏轻轻托起他的胳膊,看到掌柜大汗淋漓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原是我不清楚规矩,多有冒犯。”

    “不妨事,不妨事。”

    掌柜扯着袖口,沾了沾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道:“您这边请。”

    这如意铁匠铺后面当真是别有洞天!

    明明外面还处在早春的寒冷之中,这铸造房倒是暖和的很,甚至还有些许的燥热。热得马永晏干脆脱了外披,搭在臂弯里。

    他听着掌柜给他介绍姜老爷失踪后夫人是如何接手经营的,又听掌柜说起这些铁匠打造农具的步骤,简直比他上课还认真!偶尔看得入迷了,他还会停下来和铁匠交流几句。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竟掌握了一些制造工具的门路,甚至还大胆地上手锤了两下。

    当然,这只是为了查案,绝不是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好奇。

    “掌柜的,若是我想租用你家铺子打一批兵器呢?”

    闻言,掌柜慌忙把他拉到一旁:“公子,别怪我没告诉您,这活,整个渝阳镇都没人敢接。”

    “怎的?本朝并未禁过培养府兵之时吧?”

    “您要是这个想法,我劝您还是及时止损吧!”掌柜四处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道,“从去年朝廷出手镇压暴乱开始,各家铁匠铺的军火生意就断了,就连打农具都得拿着推荐信实名购买!倘若在收缴暴/民的武器时恰巧发现了哪家铺子的东西,不仅铺子要挨罚,就连写推荐信的人都不能幸免!”

    他本是为着查清姜子深失踪一事来此,却不想连带着打听出这么些东西。

    明明他日日在街上闲逛,消息比谁都灵通,怎么这些话他从未听说过?

    “我就是随口一说。”他急忙把话题岔开,生怕自己冒充陈员外义子之事被掌柜看穿,“姜婆子人不错,我要是被人发现私造兵器,只怕连她都要连累了。”

    “你认真的?”

    “随我爹来此进货的时候她还帮过我呢!莫不是……”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

    马永晏猛地扯住掌柜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说你‘不知道’。到时候我可得根姜夫人好好说说,他们如意铁匠铺就是这么训练人的。”

    “陈公子,您可绕过我吧!”

    掌柜连连朝他作揖,这才换得他片刻心软,把自己放到地上。

    “您和姜婆子是旧相识,我也不敢说她的坏话。我只把事情告诉您,如何评判,还得您自己掂量。”

    原来这刘姜氏的身份并非是马永晏和鲍春春猜测的“姜氏门徒”,而是姜子深的妹妹。

    之于为什么姜家似乎从未有过这个人存在的痕迹,是因为她早早就和家里的姓刘的小厮私奔了,姜子深的父亲一气之下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姜家也就在无此人。

    没想到这姓刘的有隐疾,早早亡故了。刘姜氏光靠这做针线活根本养不活自己,只得把丈夫的房子买了,舔着脸在姜家附近租了房子。

    为了从她哥哥那里拿到家产,她经常去铁匠铺和姜家门口坐着,只要姜子深一日不给她一半的家产,她就不走。就靠着这恬不知耻的劲儿,她从姜家拿走了不少银两,可没过两天挥霍光了,又去门口坐着讨钱。

    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也没人想知道她去哪儿了。只当她的失踪是一件幸事,大家终于能正常生活了。

    “你还记得她回来和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您问这么细干嘛?”

    “别管!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掌柜被他凶了一通,心里好不委屈,只得讪讪地说道:“她大概是三年前回来的,至于失踪……具体日子说不好,反正是前不久的事。”

    “三年前……”

    马永晏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心里越发地不安。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在宫里见过刘姜氏,母亲的死与这个婆子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他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强忍着把那婆子严刑拷打一番的冲动,如是和鲍春春说明了自己在铁匠铺探听的消息。

    “姜家人的嘴还真是严!”鲍春春愤愤地把自己记的笔记摔在桌子上,“对了,这个布条查的怎么样了?”

    “对比过了,上面虽有些铁锈味,却不是出自铁匠们的衣裳。”

    “这就怪了!这东西即是在案发现场留下的,那必然……”

    她灵光一现,和马永晏异口同声道:“是姜老爷的衣服!”

    话音未落,一声尖叫便打断了二人的思路。

    “快来人呐!夫人遇袭了!”

    待到二人循着声音冲过去之时,姜夫人早已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鲍春春这边安抚好众人,急忙引着大夫为姜夫人诊治。马永晏则将米姑娘这个唯一的目击者叫到一旁,试图问清楚夫人遇袭的情况。

    奈何她受惊过度,只含含糊糊地说出只言片语:“出事之前,我,我正在厨房准备点心。夫人,点,点名说想吃甜食,我寻思老刘做元宵的材料还剩了些,就打算做酒姜元宵给她吃。”

    “然后呢?”

    “然后……”

    她紧张地抓住衣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米姑娘,不必紧张。贼人已经走了,夫人伤得也不重,只管放心回话。”

    米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好不容易煮完,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一个黑影在房顶上,一闪而过。然后,屋子里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然后,我推门进去,就看见夫人晕倒了……”

    还好,大致的经过她说明白了。

    马永晏长舒一口气,亲自护送她回大杂院休息,这才急匆匆地返回姜家。

    还好经过大夫诊断,姜夫人只是额角处遭受重击,擦破一些皮肉,休息片刻就能醒来了。

    果然,不多时大夫就从屋里带出了姜夫人转醒的喜讯。

    “姜夫人,您醒了?”

    姜夫人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鲍春春也没有勉强她当即说出昨夜发生的事,只嘱咐她好好休息,铁匠铺的事暂时又掌柜着手打点。

    奈何……

    “你是谁?”

    闻言,鲍春春差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您不认识我?”

    姜夫人紧锁着眉头盯了鲍春春好一阵还是回忆不起来此人到底是谁。她捂着肿胀的额头,轻声呼唤着米姑娘。

    “米粒,此人是谁啊?”

    “您,真不记得了?”这会子,米姑娘也缓过神来,她诧异地看了看这位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的夫人,这才说道,“她是官府派来秘密调查老爷失踪一事的人啊!”

    “嘶!”

    姜夫人痛苦地捂着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爷失踪一事,沈大人不是查清楚了吗?”

    “夫人,您记错了……”

    “怎么会!”她有些愠怒地甩开米姑娘的手,“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就数你乖巧,怎么对老爷的事这么不上心?”

    米姑娘被姜夫人斥责一通,很是委屈,她红着眼,无助地望向鲍春春:“鲍姑娘,我们夫人这是怎么了?”

    可姜夫人哪里察觉到屋子里微妙的气氛,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你忘了,沈大人说过,老爷是被都察院的人秘密带走了!”

章节目录

总该轮到炮灰当主角了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仰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仰来并收藏总该轮到炮灰当主角了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