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芷荞再次睁开眼睛,身上已经轻快多了。她看到屋里没人,就起身走出房间。

    这个房子坐北朝南,被隔成三个大开间。中间的房间中间放着方桌和两把椅子,普通杨木所做,一看就是普通农户的摆设,看着是招待客人的客厅,右边和左边分别是卧房。房间外面有个院子,被篱笆隔开成为独立的院落。杨大嫂正在外面织布。她看到吴芷荞起来了,赶忙放下手上的事忙不迭的赶过来扶她,“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喊我一声。这病刚好,冻着了可怎么办?”

    “谢谢杨大嫂,我觉得身上好多了。这几天实在是劳烦您了。”

    “我们乡下人能帮什么忙啊,都是你兄长忙前忙后的,这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衣服脏了,给你换的都是我自己的粗布衣服,你可不要嫌弃。”

    吴芷荞赶忙道,“您这是哪里的话,太让我无地自容了,这衣服我穿着正合身。杨大哥和……我哥哥去哪了?”

    杨大嫂爽朗的笑道,“他们天不亮就去打猎了,说是打点野味给你补补身体。先别管他们,你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肯定是饿坏了。”

    兰若明和杨大哥带着两只野兔和几只鹁鸪鸪回到小院的时候,杨大嫂正在教吴芷荞织布,两个人都笑容妍妍,很是投机。黎明初升的光打在吴芷荞的头发上,反射出了一种柔和的光晕。她本来就肤色极白,在阳光下更好像是透明的一样。虽然之前相处了几日,但是那时候的吴芷荞总是情绪低落,神情冷淡,几乎不怎么说话,对人充满了戒备。原来她开心起来是这个样子,这种轻松和活泼让这个小院充满了盎然的生机,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杨大嫂先看到了他们,笑着招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才出去一会功夫。”

    杨大哥哈哈大笑,“黄兄弟看着斯文,这打猎功夫我是真的佩服。野兔个头又小,窜的又快,本来准备我们一起合围呢,谁知道黄兄弟一箭就射中一个,那可真真是神射手。”

    兰若明谦虚道,“要不是杨大哥眼疾手快先指明位置,我这箭法再准也无地可施。”

    杨大嫂叉着腰接口道,“你俩也别客气了,快来看看你妹子吧,眼见着身体是好多了。”

    接着又忍不住感叹道,“我这么一件粗布衣裳,怎么你妹妹一穿就这么好看呢。真是老天爷偏心啊,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姑娘,难不成是玉捏起来的。”

    杨大哥虽然是庄稼汉子,但是粗中有细,看到吴芷荞被夸的羞红了脸,忙岔开话题,“在屋里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转转了。我们这个村子虽小,确实有山有水很是宜人。黄兄弟,你带着你妹子出去透透气吧。”

    这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落,地势北高南低,山地占去大部分的面积,仅在河流两岸有着零星的河谷平原,作为农耕使用。放眼望去一片开阔的景象借着黎明初升的光辉铺展在他们眼前,尽是一块块人力开辟而成平坦田地,几栋简单的小房子散落田间。

    兰若明看吴芷荞脸上仍有不自然的潮红,知道她还未病愈,不动声色的把脚步放缓。遍地金黄的稻穗迎风摇摆,散发着扑鼻的稻香。两个人看着这一片秋日景象,心情也都随之安定温和。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原来是这样欣喜的图景。”兰若明轻轻叹道。

    “是啊,民以食为天,百姓是最淳朴不过的,能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历朝历代揭竿而起,不过都是因为想吃顿饱饭。”

    兰若明没想到一个姑娘能说出这番话来,沉思片刻,“还没谢谢吴姑娘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这一支毒箭就要射到我的身上了。”

    吴芷荞淡淡的笑了笑,“我其实就是想把你推开的,没想到箭来的太急,反而自己成了靶子。你不用谢我,任何人遇到危险我都会上前推一下的。”

    “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吴姑娘果然有古代侠士之风。”

    兰若明久居高位,早就养成了帝王之威,一举一动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一旦不悦,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周身的压迫感也是让人恐惧不安。吴芷荞早就猜到兰若明并非普通人,尤其是相处几日,对他说话行事已经有所了解,已经微妙感受到了他周身突然的森然之气,但是一时又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兰若明又问,“吴姑娘认为,这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

    吴芷荞心知兰若明在试探自己,斟酌半晌说道,“看武功身手,倒不像是山野匪类,而且正在处在我们回客栈比较崎岖的一段路上,出手果断,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英雄所见略同。但是我们只是赶路客商,吴姑娘也只是投亲的小姐,我们有什么值得一伙黑衣人下手的,这点我实在是不明白。”说罢貌似疑惑的盯着吴芷荞,好像急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吴芷荞心里轻笑了一声,好一个赶路客商。

    ——舍得穿一匹百两银子的湘绣做赶路衣衫的客商,怎么也是富甲一方吧,怎么京畿重地、江淮两晋,这些商贾云集之地没听说有一家富商姓黄呢。

    ——既然他因为高碧芝的鎏金耳环起疑,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暗纹中勾连的金线并非普通人可用之物。这样在光照下会反射炫目光彩的金线,她只在自己嫁入皇宫的姑外祖母身上见到过。那时候母亲就告诉她,这样的金线,只有皇亲国戚可以用,普通百姓用的只能是暗色的不能反射日光的黄线。

    ——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从来没见过哪个商人来到村庄,细细查问庄家收成、苛捐杂税、官员吏治的,反而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生意操心分毫。

    就是因为种种异状,在中秋晚上的中萃楼,她才一眼注意到了他们三个衣着不俗、一口北方口音的人,才在高碧芝求救的时候心念一动,既是找他求救,又是探探虚实。

    虽然她可能什么也探不出,或者知道了对方真实身份也没于大局于事无补,但是能及时跟家里传个消息也是好的。

    能有这样衣着谈吐的人必是皇亲国戚。能亲到钱塘县的,不外乎两类,不是分封江南意图不轨的安王,就是皇帝派到这里微服出访的皇族宗亲。现在看着在自己救了对方一场的之后,这个黄誉不仅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还在疑心重重反复试探,这番作态不就是完全不忘皇恩仍然意图谋逆的安王么。

    本来吴芷荞只是疑心,相处下来多方观察,左右摇摆不敢断定对方身份,在此番情境下因着怒气攻心,反而一下子对对方身份笃定起来。想到对方是安王,吴芷荞更是不怒反笑,“既然是黑衣人,那自然来历意图不想让我们知晓。我们猜来猜去也是没有头绪,不如静观其变。生老病死本就自有命数,强求不得,只要不是自作孽惹怒佛祖,相信心善积德必有好报。”

    兰若明看到吴芷荞眼中明暗变换不定,隐有怒意,知道这番试探可能惹她不快,笑道,“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戒掉贪嗔痴疑慢这五毒,这够我们修行一生了。“

    吴芷荞看他顾左右而言他,也就不再继续。突然想起来,又问道,”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听雨吹雪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兰若明对着吴芷荞轻轻一笑,”这个地方是钱塘边上的村庄,离繁华之地不过十几里地。这几天你病着,我早已经打听清楚了,等你身上大好了我们就回去。你的两个丫头你不必担心,她们跟徐振赵顺在一起很安全。总之一切你不必费心,我安排就是。“

    吴芷荞只模糊记得她身上中了一箭,兰若明回头看他被偷袭了一掌,两人一起滚下陡峭山坡,之后她便晕过去了。今天听兰若明提起来才知道离滚落的地方竟然有十几里,虽然兰若明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吴芷荞也能猜到他当时看她受伤中毒昏迷,必是抱着她一路奔波才找到有人烟居住的农家安歇养病。而且当时他自己也中了一掌,还要逃避黑衣人的再次偷袭,又要顾着她,想必那天晚上一定凶险异常。又想到黄大嫂说为了照看她,兰若明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心中不由感动:不管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对自己是很好的。想到这里,不由柔声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兰若明不以为然的说道,”早已经不碍事了,本就是皮外伤。他们这群人想要打上我,还需要再练练功夫。“顿了一顿,又说,”你不必挂心我,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

    吴芷荞听到这一句放的极轻,忍不住抬头,看到兰若明正望着自己,才发现认识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兰若明长相俊美,眉目清朗如玉,风度卓然,衣间隐隐有清冷梅香。在他盯着自己的时候,眼瞳仿佛深不见底,似一滩幽静湖水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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