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渐近又渐远,许砚川怔怔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身西装领式的黑色大衣,衣服敞怀,露出里面的西服和衬衫,他在止不住的风里站着,眼眸落过来之时,有了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弛。

    她能明显感觉到许砚川忽的松了一口气,唯昭的眼神在听到答案之时,不可抑制的愣了愣,嘴角带着一丝快速的一闪而过的轻微抽动。

    “你可别告诉他啊!许砚川的血脉压制你是不知道……”

    “看来还是压制的不够厉害。”许砚川的声音从李楠的身后传来,李楠猛的一下回头,瞧见他突然出现,不自觉瞪大双眼,“WC,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许砚川视线直直落到唯昭身上,没理会李楠。

    走近,还能见一点许砚川额头上微微浸出的汗。

    “你不是有事问我吗?”许砚川看向唯昭,“走吧。”

    说着他就要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楠站在许砚川旁边,微微拉了拉他衣袖,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不对劲儿啊……”

    许砚川好不容易挪了挪眸子,看向李楠,“什么不对劲?”

    “你……不对劲儿!”他目光在两人之前流转,“你看看你看人家的眼神儿都能拉丝儿了……”

    许砚川:“…………”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楠本身不矮,但两人站在一起,许砚川竟比李楠还高一点,他低头看过去的时候,眉头一簇,盯着那处李楠拉着的衣袖,“手拿开。”

    唯昭蹙了蹙眉,她竟然莫名觉得有点在磕自己老公和其他男人的CP……这是能说的么……

    没等李楠撒手,许砚川“唰”一下,用力扯回衣袖,“以后少碰我”,语气怨怨的,像是吃了多大醋一样。

    “得得得!哥,不,爷~您千金之躯,碰不得……”,李楠抽空就刷顿嘴皮子,还没说完就见许砚川直接拉过唯昭的手。

    “就想我这样?”

    他说话声音小,靠着她又近,唯昭听的倒是真切。

    “你和他打情骂俏的,不好打扰。”唯昭莫名的低低说着,丝毫没顾及李楠还在现场。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那一层薄薄的凉意,搁着毛衣竟也密密麻麻的穿透而来。

    “还能说笑,看来好哄一点。”

    许砚川嘴角不经意间轻轻勾起,舒尔又放下,拉着唯昭往停车的方向走。

    “哄”这个字,仿佛在听天书,自从她五岁开始,就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哄”这个字。

    他着实往她心脏上不声不响的开了一枪。

    唯昭又一次记起,那天在超市,仍旧是这样,他拉着她的手腕,也是左手,就这般有些收紧的拉着她,仿佛怕丢了一般。

    “WC,你俩啥情况?”李楠似乎才反应过来,“哎哎哎!你俩别走啊!”他小跑两步跟上。

    李楠正准备打开后边的车门,许砚川“啪嗒”一声落锁,“开你车去。”

    唰一下,一个倒车,一踩油门,车子骤然驶向宽敞的马路。

    “…………”李楠幽怨的眼神盯着那辆黑色大G从他面前开走……不觉骂了句,“我去──赶着结婚生孩子么这么快!”

    周围顿然寂静。

    一下子少了李楠的叽叽嚓嚓,她还有点不适应,只是因为此刻太沉寂了,开车的男人抿着唇一言不发,车载音乐和广播也没有开。

    他好像没有听车载广播和音乐的习惯……

    唯昭眉目略微一挑,干脆转头盯着窗外,风景倒退着,在速度与风的加持下,连成一片模糊的图画。

    直到感觉脖子拧的难受,她才转了转头,目光看向前边不断靠近的建筑物……但就是没再看向许砚川。

    直到车子稳稳的停在南垭小区的停车场,唯昭拉了拉手把发现车打不开,她才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开门啊。”

    男人没理会。

    唯昭看了一眼周边,车寥寥无几,若不是唯昭亲眼看见他把车开进南垭小区门口,都会怀疑他走错路……

    旁边的蓝色标牌上显示这是在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一般大多数人都会把车停在地上一楼和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很少有人停在这儿……

    唯昭知道他是故意的,所幸松了手把,身子倚靠在车后背,仍旧不说话。

    许砚川见她没看向自己,似乎知道她什么心思,直接开口道:“是我错了。”

    他微微低着头,眼皮却抬着,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在暗色里望着她,语气坦然又自责,莫名让人不忍责怪。

    更何况,她又怎能责怪他?

    所有一切只不过是他在帮她,她又怎能责怪他!

    “为什么道歉……”唯昭半响才回过神,她没想到许砚川的开场白会是‘认错’,更没想过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在朋友面前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被人一口一个‘许哥’叫的人,会向她道歉!

    “你帮了我,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唯昭如实说着,声音平静的如同石子投湖一般缓缓沉落水底,“只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我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能让人撤下关于我的流言,让李楠和马叔一口一个‘许哥’叫着,郑安安和陈夕都围着你团团转……”她突然停顿一下,又接着说:“所以,你不是个简简单单那种拿薪水干活的厨师对吧?”

    “昭昭,我……”他面对唯昭的质疑,有一点肉眼可见的紧张,眉头不自觉锁着,眼眸里的光一直看向她。

    这段时间,他能摸着唯昭几分脾气性子,她这人又倔又脆弱。

    又直白又躲藏。

    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又怕又想玩……

    但他也能隐约感受到,唯昭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房子,所有人都只能被挡在门外,隔着一扇门亦或是一扇窗的和她对话,偶尔能瞥见房子里的某一角,但却从未走进去过。

    许砚川知道,这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但他也知道,在唯昭那里,不允许谎言的存在。

    任何一种谎言都意味着背叛。

    所以,要么不说,要么说真话。

    许砚川已经打定主意要全盘脱出,但他刚想开口,就被唯昭给直接掐断,“你先听我说完。”

    男人咽了咽喉,把刚刚的那阵思想往下压,“好,你说。”

    唯昭仍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了一身厨师服,所以从时候开始,我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你就是临山酒店的一名厨师。之后,是我看见你做菜做的这般娴熟的姿态再次把这个title按在你身上,是我以为你和爷爷是忘年之交,他才敢临终让我和你结婚,是我以为自己嫁了个一穷二白身上还背着房贷的家伙,但好像是我错了……你从来没有承认过,到头来,都是我自己脑补的一场戏,你在隔窗看笑话。”

    唯昭深呼一口气,终于侧了侧身,看着他,在四周暗沉又空寂的环境中看着他。

    仿佛过了许久,身边的男人才开口,嗓音平静中带着一点就破的温柔,“你没错,是我不好。”

    “是我愚蠢的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忘记你有知情权,有决定权,是我没有向你坦白,却一直在欺骗你欺骗爷爷,所以,错的人是我,做戏的人也是我。”

    许砚川低垂着头颅,如同心甘情愿投降的将军,捧着一颗无比真挚的带着内疚和歉意的心,向她投诚。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那次,你见我穿厨师服是因为我在向他们学做菜,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吃的什么吗?……你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吃的那些菜都是我向他们学的,也就是说,都是我做的。”许砚川顿了顿,他想从唯昭的脸上看到一丝变化,哪怕一丝也好,可惜,他没有。

    “昭昭,你很聪明,我不是厨师,许临山是我太太爷爷,所以,我算是临山酒店的接班人。”他仍旧停顿了一下,时刻关注唯昭的表情,见她仍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他不觉有点心慌意乱,“昭昭,你该不会猜到了?”

    “没有,你继续说。”唯昭说。

    “我除了隐瞒自己身份之外,其余一切都是真的。”

    许砚川说完之后,就没有再说,他安静的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此刻,唯昭安静的一动不动,微弱的灯光下能见她眼皮半阖着,一副慵懒又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情愿她发脾气大哄大叫,打他骂他,也不想看她如此安静的像个没有情感的美丽机器人。

    但此时,唯昭的心里已经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她不知道是否该庆幸爷爷慧眼识人给她挑了个好男人,还是该伤心她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听到许砚川是临山酒店的接班人时,她多年以来的表演训练足够她表现的不露痕迹,可太过于镇静就假过了头……如果她摊开手掌,足以发现掌心中被指甲掐出红丝的印记……

    “许砚川。”唯昭轻声叫她,语气哽咽却渗着寒冷。

    “我在。”

    “我爸是个消防员,我妈呢是名老师,我的出身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好人家……可有一天,也是在这么一个特别暗的地方,我爸和我妈吵架吵的灯泡都要要掉了,我就躲在门后面,看着我爸一下又一下揍我妈,我妈呢又骂又哭,像个卑微的泼妇一样,却没还一次手……”

    唯昭脑子里的画面经年累月的逐渐清晰,甚至在时间的不断洗刷下更具冲突性,直到这件事再也不会让她哭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好像已经逐渐变硬了……

    突然的转折,让许砚川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借着旁边的光源,唯昭能瞧见许砚川紧绷的下颌线,她勾了勾唇角,如同在讲述一个局外人的故事,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晚之后,我们这个家就散了……我爸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我和我妈,我妈为了她自己,抛弃了我……”

    似乎余韵悠长,还带着诸多回味,许砚川怔怔的看着唯昭,喉咙紧的厉害。

    她好像没事人一样,在揭着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疤。

    “我思前想后,觉的向你道谢的最好方式,就是还你自由。”她唇角勾着笑,眼眸澄澈又单纯,丝毫不见一点悲伤,“所以啊许砚川,我们要不要提前……”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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