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的空气和州市一样,晴冬暖阳,孟燕辰去的是拍卖预展,这里最有可能碰到莫迟迟,孟家自小教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个行为都要权衡利弊,谋定而后动,创造的任何商业价值,都是待价而沽的一部分。在孟家手伸不到的这里,时间和自由都被放大。闲暇时间,孟燕辰可以推掉应酬,在拥挤的早茶店排队只为等一笼喜欢的特点,在无人打扰的画廊安静放松,抛开商业因素,单纯为了自己的好奇去找寻一个答案。

    预展厅被隔成一个个回字形小展厅,每个展区设一个偏厅,放着几个明式座椅供参者休息。孟燕辰直接去了七号展厅,符经被放在一个凸起的白色底座下,罩着个四方的透明玻璃,外面竖着电子屏幕在顺序播放内页影印版,部分页面缺失,部分页面有污渍,在他看来,符经的价值更多在于撰写人的名气。孟燕辰打算在偏厅等待莫迟迟,如果这次碰不上,他就决定回京市了。

    从昏暗的展厅进入明亮偏厅,孟燕辰眯了眼,随后,被一双轻灵如鹿瞳的眼睛锁定,莫迟迟坐在角落,缎面素白对襟立领窄袖短衫,穿花戏蝶织金黛蓝底马面裙,腰肢细束,一个白底黄皮琼脂玉牌做扣,头发全部向后挽成马尾辫,拇指粒大小的珍珠点缀,画面有点太割裂让他一时失了神,他见过很多名媛,偏爱传统着装的不少,多是旗袍或柔美或妖娆,在这种正式场合穿着像古代仕女的还是第一个。莫迟迟朝他微微点了头,他感到四周的空气都开始迟滞,缓缓带着他,向那处静美空幽而去。莫迟迟旁边的代理泡好茶,退至一旁,将空间留出。孟燕辰坐下,斟酌着如何开场。莫迟迟先开了口。

    “嘉玉和我说了,孟先生。”

    “莫小姐,上次见面过于匆忙,唐突了。”

    “所以孟先生你最近有没有开车?”

    “没有,一直都是司机接送。”

    莫迟迟听到这一句,眉眼隐隐跃起些神采,端起茶壶,往孟燕辰的茶杯续了点茶,孟燕辰赶紧回了叩茶礼,视线里一双看不到骨节白嫩柔荑,指甲盖上的点点粉红像风里菡萏,颤颤巍巍的从他眼里荡进了心里。

    “我跟着师傅学过几日观人,那日见到陌生皮相,便想一试,你莫要放在心上,你信我,我很开心,”

    孟燕辰得到了答案,却并不想着离开,他两手交叉,抬头看着莫迟迟。

    “莫小姐客气了,我对风水玄学并不排斥,其实我心有困惑却无法自渡,不知莫小姐可有解法。”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让我师兄给你解惑,他是师傅的嫡传弟子,行事可靠。”

    “那先谢谢莫小姐了。”

    “孟先生,你肝气郁滞,加之脾胃失和,长久失眠注意力自然不集中,大抵因为你不适应南方气候,见我师兄前,最好先看个中医,调理阴阳平衡。”

    孟燕辰猛然抬头看向莫迟迟,莫迟迟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失态。

    “中药救人尚且味苦,孟先生正中致和,不应觉得只有你苦,众生皆苦,你是替不过来的。”莫迟迟眼神轻柔,言语却好像一把利剑,刺穿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真相。

    “莫小姐好厉害的相人术。”孟燕辰自嘲。

    “百分之九十九是嘉玉去打听到的消息,我见你面色晦暗推演气运尚不足百分之一,孟先生,现在是信息时代了。”

    孟燕辰听到这句,看着稚气未脱的莫迟迟,终是没能忍住,低低笑了起来,胸间压着的沉闷找到了个极小缺口,争相噗嗤着泻了出去。

    “莫小姐,你我素味平生,却能和我推心置腹,非常感谢,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借此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孟燕辰掏出手机。却见莫迟迟推过来一张卡,孟燕辰双手接过卡片,卡牌上写着固安二字,下面是个电话号码。

    “这个是我师兄的联系方式,他还没有出师,师傅不允许他收钱,你找他时记得不要付费,不然有了因果对他不利。”

    “莫小姐,这算是大礼,又怎能算是我的谢礼。”

    “师兄五绝皆通,唯独观相技艺不精,十算九错,孟先生,见谅了。”

    孟燕辰语塞,默默的收起名片。

    “不知我何时去叨扰固安大师合适?”

    “固安是假名,怕事办砸了给日后自己真名声添堵,师兄姓关,你喊他关师傅就行。”

    孟燕辰再次语塞,莫家怎会让莫迟迟跟着这样的师门。

    “不知道莫小姐的迟迟是哪两个字?”

    “学道客,修养莫迟迟的迟迟。”

    孟燕辰百度搜索后决定把关大师的手机备注改为莫迟迟的关师兄(慎)。

    “听说莫小姐为符经而来,不如我拍下来借花献佛?”孟燕辰试探道,却见莫迟迟直直地看着他笑出了小酒窝,明媚张扬,他心口一窒。

    “这符经是为师兄买的,孟先生拍下的话,师兄怕是会追着你看一辈子的相了。”

    听了这一句话,孟燕辰决定主动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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