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将碗碟摆好，行礼后轻巧地依次退出厅堂。
顾家是书香世家，规矩繁多。顾玥鸣端坐在凳子上，等着父亲和母亲依次动筷，才拿起木箸。
今日的早膳有一道竹笋炒肉。这个季节的笋最是鲜美，咬进嘴里鲜嫩爽口，脆生生的，有一股特别的春季的清香，当竹笋与肉片混合，更是有一股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
可惜，这道菜离他有一点远。
顾玥鸣用眼睛偷偷比划了一下自己胳膊的长度，可惜……
年仅六岁的顾玥鸣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突然，他的碗里多了一块笋。
他惊讶地抬头，就见母亲给父亲布菜间隙又给他夹了一块笋，温柔地对他笑：“玥鸣快吃饭。”
顾玥鸣趁父亲不注意，给母亲回了个大大的笑脸，低头吃饭。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笋真的好好吃哦！
可惜，母亲要再夹第三块时被父亲发现了，父亲皱眉看他：“都已经六岁了还要母亲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顾玥鸣被训斥地耷拉下脑袋，过往的教训让他不敢辩解，只能够沉默地低头夹自己面前的两个菜。
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处。
还好母亲给他夹了两块竹笋。
顾玥鸣想着竹笋的味道，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饭。
饭后，父亲难得没有用过膳就走，坐着同明显开心起来的母亲聊了会儿天。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大儿子，看着他精致的像个小女孩的脸，再次皱了皱眉。
“我听孔先生说你上课懈怠，功课也没完成？”
“我前几日生病了，所以没写完，我已经补完功课了。”顾玥鸣在父亲愈加不满的目光下辩解道。
“胡说！”
父亲厉声呵斥道：“我每日早膳都能看见你，怎么没看你有什么病？又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了，不仅耽误功课竟然还撒谎。”
顾玥鸣委屈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他不敢眨眼，生怕眼泪滴到衣服上被父亲发现。
他确实生病了，也确实没有下不来床，却也头昏眼花发了热。母亲说家人一起用早膳是传统，他便撑着起来，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错处，成了父亲说他的把柄。
他听着母亲在旁边解释：“玥鸣前几日确实发烧了，才耽误了功课。我看他已经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了。”
“慈母多败儿！”
父亲叹道：“我读书时严寒酷暑哪里少过功课？玥丹比玥鸣小了一岁，功课都要追上他了。做哥哥的也不能给弟弟做个榜样。”
顾玥鸣听到父亲说起庶弟，心头一紧，余光就见母亲讪讪笑了笑：“玥鸣也是很用功的，他昨日背下了几首诗呢。”
父亲摇头：“你就替他找补吧，玥丹昨日也给我背诗了呢。”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门前回首交代：“中午不回了，我要带清娘和玥丹出去玩。”
待父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顾玥鸣利索地从凳子上下来，站到一边。
果然……
桌子上后上的茶杯碎落一地，母亲抚着胸口气得气喘吁吁：“他们一家三口倒是出去玩了！那我算什么！”
“我算什么！”
丫鬟们熟练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给足女主人发泄的空间。
顾玥鸣走到母亲身旁，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右手，低声安慰：“母亲，您还有我。”
母亲以手扶额，两行清泪默默留下：“成婚时他说好了，只有我一个人的，他说好的，结果我一怀孕，他就把那个狐狸精领回来了。”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忍着苦操持府内外事务，笑着给他纳了一门两门的妾室，我给他生儿育女。”
她的胸腔剧烈颤抖，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结果他转过身就和那些狐狸精亲亲我我！”
顾玥鸣偷偷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疤，那是母亲上次哭时误伤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外祖母说如果您过得不好可以和离回家住，或者，或者我们出去住。我马上就长大了，我可以照顾你呢！”
“和离？！”
母亲冷笑：“你是想让我被全天下的人笑话吗？我们孤儿寡母到时候吃什么用什么被人欺负怎么办？我出嫁时人人都羡慕我找了个专情的儿郎，和离了大家岂不是都知道我这几年的狼狈了？我这几年再三伪装才有了现在的脸面。”
母亲过去温柔的声音尖利无比。
“和离了以后怎么还能有脸面出门？！”
母亲的手指抚上无话可说的顾玥鸣的脸蛋，满怀期望道：“玥鸣，快快成长，你是你父亲的长子，他终究还是最喜欢你的。”
顾玥鸣不敢看母亲的眼神，只觉得母亲此刻虽然温柔但却格外的令人害怕。
他咬了咬嘴唇：“可是父亲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脸上的抚摸突然用力，母亲的眼神越来越吓人。
“对，他一直都不喜欢你。嫌你长得像我不像他，嫌你顽劣不够刻苦。顾玥鸣你怎么这么没用！讨你父亲喜欢你都不会！事事都让那个庶子占了先！你可是嫡子！你还有什么用！”
脸颊突然传来了剧痛，湿湿的，辣辣的，顾玥鸣感觉母亲的护甲好像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脸颊。
好痛。
好痛啊！
可是母亲此刻的模样让他根本不敢出声。
母亲的眼神几经变换，最后归于平静，唯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看着顾玥鸣，视线却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着不存在的未来。
她喃喃道：“你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我没有怀孕，他就没有纳妾，没有庶子庶女，没有不讨人喜欢的嫡子。我们还是永远恩爱的夫妻。”
顾玥鸣如坠冰窟。
他眼中的泪珠再也含不住了，簌簌地向下流去。
泪水与血液混合，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无人在意。
顾家是书香世家，规矩繁多。顾玥鸣端坐在凳子上，等着父亲和母亲依次动筷，才拿起木箸。
今日的早膳有一道竹笋炒肉。这个季节的笋最是鲜美，咬进嘴里鲜嫩爽口，脆生生的，有一股特别的春季的清香，当竹笋与肉片混合，更是有一股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
可惜，这道菜离他有一点远。
顾玥鸣用眼睛偷偷比划了一下自己胳膊的长度，可惜……
年仅六岁的顾玥鸣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突然，他的碗里多了一块笋。
他惊讶地抬头，就见母亲给父亲布菜间隙又给他夹了一块笋，温柔地对他笑：“玥鸣快吃饭。”
顾玥鸣趁父亲不注意，给母亲回了个大大的笑脸，低头吃饭。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笋真的好好吃哦！
可惜，母亲要再夹第三块时被父亲发现了，父亲皱眉看他：“都已经六岁了还要母亲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顾玥鸣被训斥地耷拉下脑袋，过往的教训让他不敢辩解，只能够沉默地低头夹自己面前的两个菜。
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处。
还好母亲给他夹了两块竹笋。
顾玥鸣想着竹笋的味道，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饭。
饭后，父亲难得没有用过膳就走，坐着同明显开心起来的母亲聊了会儿天。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大儿子，看着他精致的像个小女孩的脸，再次皱了皱眉。
“我听孔先生说你上课懈怠，功课也没完成？”
“我前几日生病了，所以没写完，我已经补完功课了。”顾玥鸣在父亲愈加不满的目光下辩解道。
“胡说！”
父亲厉声呵斥道：“我每日早膳都能看见你，怎么没看你有什么病？又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了，不仅耽误功课竟然还撒谎。”
顾玥鸣委屈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他不敢眨眼，生怕眼泪滴到衣服上被父亲发现。
他确实生病了，也确实没有下不来床，却也头昏眼花发了热。母亲说家人一起用早膳是传统，他便撑着起来，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错处，成了父亲说他的把柄。
他听着母亲在旁边解释：“玥鸣前几日确实发烧了，才耽误了功课。我看他已经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了。”
“慈母多败儿！”
父亲叹道：“我读书时严寒酷暑哪里少过功课？玥丹比玥鸣小了一岁，功课都要追上他了。做哥哥的也不能给弟弟做个榜样。”
顾玥鸣听到父亲说起庶弟，心头一紧，余光就见母亲讪讪笑了笑：“玥鸣也是很用功的，他昨日背下了几首诗呢。”
父亲摇头：“你就替他找补吧，玥丹昨日也给我背诗了呢。”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门前回首交代：“中午不回了，我要带清娘和玥丹出去玩。”
待父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顾玥鸣利索地从凳子上下来，站到一边。
果然……
桌子上后上的茶杯碎落一地，母亲抚着胸口气得气喘吁吁：“他们一家三口倒是出去玩了！那我算什么！”
“我算什么！”
丫鬟们熟练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给足女主人发泄的空间。
顾玥鸣走到母亲身旁，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右手，低声安慰：“母亲，您还有我。”
母亲以手扶额，两行清泪默默留下：“成婚时他说好了，只有我一个人的，他说好的，结果我一怀孕，他就把那个狐狸精领回来了。”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忍着苦操持府内外事务，笑着给他纳了一门两门的妾室，我给他生儿育女。”
她的胸腔剧烈颤抖，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结果他转过身就和那些狐狸精亲亲我我！”
顾玥鸣偷偷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疤，那是母亲上次哭时误伤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外祖母说如果您过得不好可以和离回家住，或者，或者我们出去住。我马上就长大了，我可以照顾你呢！”
“和离？！”
母亲冷笑：“你是想让我被全天下的人笑话吗？我们孤儿寡母到时候吃什么用什么被人欺负怎么办？我出嫁时人人都羡慕我找了个专情的儿郎，和离了大家岂不是都知道我这几年的狼狈了？我这几年再三伪装才有了现在的脸面。”
母亲过去温柔的声音尖利无比。
“和离了以后怎么还能有脸面出门？！”
母亲的手指抚上无话可说的顾玥鸣的脸蛋，满怀期望道：“玥鸣，快快成长，你是你父亲的长子，他终究还是最喜欢你的。”
顾玥鸣不敢看母亲的眼神，只觉得母亲此刻虽然温柔但却格外的令人害怕。
他咬了咬嘴唇：“可是父亲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脸上的抚摸突然用力，母亲的眼神越来越吓人。
“对，他一直都不喜欢你。嫌你长得像我不像他，嫌你顽劣不够刻苦。顾玥鸣你怎么这么没用！讨你父亲喜欢你都不会！事事都让那个庶子占了先！你可是嫡子！你还有什么用！”
脸颊突然传来了剧痛，湿湿的，辣辣的，顾玥鸣感觉母亲的护甲好像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脸颊。
好痛。
好痛啊！
可是母亲此刻的模样让他根本不敢出声。
母亲的眼神几经变换，最后归于平静，唯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看着顾玥鸣，视线却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着不存在的未来。
她喃喃道：“你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我没有怀孕，他就没有纳妾，没有庶子庶女，没有不讨人喜欢的嫡子。我们还是永远恩爱的夫妻。”
顾玥鸣如坠冰窟。
他眼中的泪珠再也含不住了，簌簌地向下流去。
泪水与血液混合，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