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奶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话不要说得这么死,人总是活得,你还年轻,岛上不是好去处。”

    路清野埋头吃饭没在接话。

    路奶奶年轻的时候,绿华还是周围几个岛里,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中心岛屿。到路清野他爸妈那代岛上的人都希望往外跑,有好几家举家搬迁的,甚至一个村子都搬走了。而如今跟路清野同龄的岛上年轻人,大多数都在外上学、打工,只留了路清野一个和一群跟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在岛上过活。

    路奶奶是希望儿孙有大发展的,哪怕离开绿华,离家远远地,也总好过跟她一样,一辈子都没出过岛。

    绿华虽在海上,拥有广阔天地,却也困住了一些人的脚步。

    路奶奶又叹气:“要是你阿爸还在……”她说了两句,觉得不妥没在往下说。

    “跟我阿爸没关系,我想留在你身边,留在绿华。”路清野抬起头,不知何时满脸泪痕,脸上的红印在泪痕得映衬格外骇人。

    路奶奶虽然今年过完年,眼睛就一直不舒服,有时视线模糊不清,此刻却也瞧得见自家孙子脸上那吓人的红印:“这脸上是怎么了?”

    路清野别过脸:“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的。”

    路奶奶看着路清野长大,他一撒谎就不自觉的抠手指头,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改不了。好比现在,路奶奶虽然看不清,却也瞧见他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抠着。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见他不愿意说,她没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问:“你上午出海,瞧见鲸鱼没有?”

    “没,今天风浪大。奶,你这两天别去海边,明天有台风。”路清野嘱咐道。

    路奶奶一向很相信自家孙子,他跟他爸一样有这个本事:“好,你放心吧。”

    吃完饭,路清野准备去基地,走到小路上,掏出手机看了眼,突然又想起什么折回来:“奶,家里还有多的蛤蜊和贻贝之类的吗?”

    “有,你要带去给冯老师?”路奶奶问。

    路清野低头:“嗯。”

    ***

    温归是不想听八卦的,但是蒋婶在院子里边洗碗边跟人聊八卦,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见。

    “是小路跟吴老大打起来了?”蒋婶的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明明上午出海的时候,两人还好好地,怎么他们吃个饭的功夫就打起来了。

    李奶说:“吴老大那臭嘴你又不是不晓得,就你家那口子年轻的时候,不也因为他说话跟他干过一架。”

    “这事儿我知道,吴老大那嘴说话确实难听。”蒋婶问道,“不过我看小路平日里也不咋言语,咋就跟他干起来了?”

    “就是这种闷驴才吓人,你没瞧见那眼神都要杀人了。”

    “平时不声不响的,倒是个狠角色呢!”

    温归听到这里,抬手摸了摸口袋。没烟了,出去买一点吧。

    她想着打开门,却没想一阵疾风,她拉门的手没拽住。

    只听“嘭”地一声响,惊起了停在屋檐下的飞鸟。蒋婶他们上楼围在温归的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门:“我去叫人来修。”

    蒋婶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匆匆的跑下楼,刚出门口,便撞见站在门口的路清野:“小路,来得正好,温小姐住的那间门坏了,你帮忙看看。”

    温归正想着这门要是修不好,今晚住哪里,此刻回江城,也没有船了吧,就见蒋婶拉着路清野上楼来。

    路清野蹲下来检查了下门:“只是螺丝掉了,重新固定就行了。”

    “那我去拿工具箱。”

    蒋婶带着李奶他们离开,只剩下温归和路清野两个人,路清野蹲在地上仔细的检查着门框,动作很轻却又很小心:“这个门今天修好,后面再开关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嗯。”温归仰头看他,他皮肤黑,时间长了脸上的红印尤为明显,温归问道:“打架了?”

    路清野没回答,像是没听见似的抬手抓着门框摇晃了几下。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倒是挺冲动,平日里不声不响,看来是闷声干大事的。你倒是想想打他一顿,你也受伤了,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倒是多大的仇,需要到动手的程度。”温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道。

    路清野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跟她对视,刚准备开口,听到蒋婶的声音。

    “工具箱。”蒋婶便抱着工具箱回来了。

    路清野动作很迅速,沉默着换上新螺丝,拧好之后又看看蒋婶:“要跟洪主任说下,这门的门框腐蚀得严重,需要重新换个,这次住完人,后面就先别住人了。”

    他说完,眼神里意味不明的瞧了温归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蒋婶看着路清野的背影,尴尬地笑了笑:“温小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路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老实但是太老实了,有时候不免不太通人情。”

    温归听了这话,心知自己刚才说的话被蒋婶听了去,顺着问道:“他为什么打架?”

    “哎。”蒋婶叹了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是因为他爸妈,吴老大那嘴太臭了。”她简单解释了两句又话锋一转:“我们岛上的人还都是单纯地,也不全是那样。”

    温归没答,心里把刚才蒋婶的话消化了下,又想起自己说路清野的那些话来,好像有些过分了。

    “红梅,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聊。”李奶站在楼下吼了一嗓子,人走到门口,看见铁门后面放了一只塑料桶,勾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你们这谁把蛤蜊放外头了?”

    蒋婶和温归闻讯齐刷刷下楼,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只见门口放着一只塑料桶,桶里的东西大概有半桶,新鲜的蛤蜊、蛏子和海虹探出触角在水中舞蹈,桶上面挂着一个蓝色塑料袋。

    温归是真的不爱吃鱼,主要是小时候经常被鱼刺卡嗓子,怕了。所以中午她没吃几口饭,这会儿肚子有些饿,见到这些东西想着晚上终于能吃点东西了。

    蒋婶手快,打开塑料袋来看看,喜出望外:“这谁家好人,把这将军帽都收拾干净了送过来。说不定是知道温小姐喜欢吃,给送来的。”

    这话一出,温归脑子里慕地出现了路清野的身影,那个黑黑的拎着水桶,沉默寡言的男人。

    是他送来的吗?他是在门坏之前就来了吧?在门口站了多久?怎么不进去?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吧。

    温归想到这里,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愧疚,她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如此的武断。

    看着蒋婶把塑料桶拎进院子,她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准备去小卖铺买包烟。

    去得路上温归看了又看自己的手机,她和路清野的对话停留在她发的那两句话上,对面那个头像看上去静静地,没有动作。

    温归咬着下唇,在编辑栏里打了一行字:[谢谢你的海鲜。]

    打完删掉,万一不是路清野送的不就尴尬了。

    她又打了一行:[海鲜是你送的吗?]

    打完又删除,万一不是他送的,多尴尬,算了算了。

    这会儿他应该在小卖铺里,一会儿见了面再问,温归收起手机,朝着小卖铺走过去。

    小卖铺依然是那副景象,只是门口的灯牌没有亮,里面的柜台后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温归在放烟的玻璃柜前面看了很久,她习惯抽煊赫门那种淡味的香烟,这里没得卖。看了一圈,只有利群是她认识的。

    “买烟呀?小姑娘。”方奶开口问道。

    “嗯。”

    “你抽?”方奶的话语里很是不确定。

    温归说:“对,我抽。拿包这个吧。”

    她指指利群旁边一个红盒子上面印着一头狮子的烟,她这两天看绿华上下从陈卫国、洪强到船上的几个人都抽这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方奶看看她:“我家有51你要不要试试,你们城里来的大学生都抽这个。”

    温归摇摇头:“不了,就拿盒雄狮。”

    “5元,那边扫码。”方奶指指柜台另一侧贴着的收款码。

    温归看过去,心里犯嘀咕,明明有收款码,昨晚路清野让她直接转钱,不会是把这钱私吞了吧。

    付了钱,温归没着急走,而是站在门口朝货架里头张望,似乎期待那边能冒出个黑脑袋,跟她搭上两句话。

    方奶见她还没走,问道:“还要买什么吗?”

    温归也不藏着:“您孙子没在家吗?”

    “我孙子?没在呀,他去邖汀了。”方奶对这个忽然打听她孙子的女人有些戒备,上下打量她一圈,“你认识我孙子?”

    邖汀是绿华上面的县,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方,温归来的时候便是从邖汀出发的。

    温归想想,她和路清野算是认识的吧,点点头:“见过几次。”

    不过他去邖汀是怎么去的?开自己家的小船吗?温归心想这人倒是挺忙的,早上出海,中午跟人打架,又送了海鲜去,转头的功夫又去邖汀了,真是够忙的。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

    她是不是该跟路清野说带她一程,回邖汀,她到了邖汀想回江城就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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