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普通百合已经过了盛花期,眼前这片尖爪百合仍然开得很旺盛。安娜看着它们张牙舞爪的花瓣,莫名想到了[泥婆怪]长长的指甲。

    进入夏天森林里的小虫子也变多了,安娜特意在手腕上挂了一个驱蚊的草药包,却还是止不住有虫蚊叮咬她。

    “真讨厌。”

    森林里的蚊子咬人很疼,安娜忍着痛痒用力挖着泥土,一连掘了三株百合才停手。她把布浸湿包住百合花的鳞茎,顺便用控制术从小溪里捞了一小篮河虾。

    她提着篮子继续巡林,除了刚刚的百合丛,并没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今年植物长得还是很茂密——藤蔓有点多,都爬到地上了容易绊到脚。

    安娜踢开一根长得很像蛇的藤蔓,哼着赞美小蜜蜂勤劳的歌,寻找蜂巢的踪迹。

    ————

    痛苦的一天从历史课开始。

    皮特.罗西心里哀叹着,他看着手里长长的、密密麻麻都是字的历史考核试卷,直觉自己逃不掉补考和抄写历史书的结局。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同桌。

    安娜今天心情很好,她早上到面包店送货的时候贝克夫人主动提出辞退。明天不需要安娜送货了,她会在下个月把工钱结清,还给了安娜一大包黄油饼干。这下她可以放心找新工作了,路过福利院的时候可以把饼干送给孩子们。

    自然生物课、通用语课、体能课和植物课已经考核过,安娜全部拿到了[O]。治愈术下午进行考核,自然魔法课明天上午考核,这两门课安娜都很有把握。历史课的考核都是学过看过的,没有奇怪的题目,这让安娜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皮特能感受到同桌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愉快,他心里表示理解不了安娜.卡兹。

    坐在讲桌后的弗兰克也注意到了安娜逐渐欢快的情绪,他看着安娜流畅地书写,有点怀疑自己这次出题是不是太简单了。

    写完安娜认真检查两遍后便交卷了,这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交卷。她有点担心百合花会缺水,想快点把花递给亚伯导师,还有早上刚摘的刺莓。

    亚当斯和马里奥看着安娜把试卷交到讲台上,提起斜挎包就要离开,心里再一次惊叹:安娜是真正的勇者。

    “等会。”

    弗兰克喊住安娜,他开始批改安娜的试卷。

    随着他批改的动作,安娜身上愉悦的情绪开始一点点消退。她盯着讲台上的粉笔盒,安静等待导师批改完试卷,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

    弗兰克瞥见安娜斜挎包里的百合花,感觉有点眼熟,很快想起他在亚伯的实验室见过这种百合花。

    我说今天怎么肯第一个交卷,原来是着急去见人。弗兰克心想:她对亚伯的态度明显区别于其他导师。以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这种毫不掩饰的喜爱,绝不仅仅是因为亚伯对她的帮助。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见他开始敲桌子,安娜警觉起来:阿卡曼导师又要开始问问题了吗?他想问什么,我的答题应该没问题,字也很规范。他不会是想单独再考我几题吧......下次再也不主动交卷了。

    万幸导师没单独考她,只说了句考核合格便放她离开了。

    通过了最难的历史考核,安娜也没再恢复愉悦的心情,她失去了轻快的步伐,沉默的离开教室。

    弗兰克心里轻哼一声:待人有偏见,坏毛病得改。

    ————

    实验室门关着,安娜安静站在门口等待亚伯下课,心里开始想放学先到哪个城区找工作。

    西南区有着最繁华的商业街,找工作的机会最多,猫薄荷甜品店就在这条街上;东南区是学校分布最多的区域,有许多小商店、书店,之前到告示栏看也有不少招短工的工作,但工钱不如西南区多。

    女神中心广场周边大部分都是高级商店,应该不会收学生;东北区是富人区,那里的兼职薪资丰厚但要求也严苛,不过可以过去看看,碰碰运气。

    西北区不在安娜的考虑范围,天平教的[光辉大厅]就在那里,没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招童工。

    安娜脑海里规划出一条路线:先从学院所在的西南区出发,接着到东北区,再经过中心广场到西北区把饼干送给福利院,最后到西南区,找完工作正好顺路回家。

    “这么早就过来了?”

    亚伯抱着一摞试卷走过来,他腾出手解开魔法门禁,莹白色的魔法耀文闪过,门自动打开了。

    这很好用,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到。安娜想,用魔法锁住小屋的门,我就再也不担心会有人把锁撬开了。

    在亚伯处理百合花时,安娜把办公桌上杂乱的东西收拾整齐,又到草药室重新接了一壶热水,把带来的一小罐蜂蜜拧开冲了两杯蜂蜜水。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亚伯忙完一起吃饭。

    之前午休训练时安娜给亚伯带过一次午饭,不过做的分量有些少,成年人明显吃不饱。

    她今天特意多准备了一些,虾肉、奶酪面包和刺莓是带给亚伯的,安娜自己的午饭是鱼肉松面包和拌杂蔬。

    “又给我带饭,安娜你是麦田小精灵吗?”亚伯笑着说。麦田小精灵是莱戈若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它会为辛苦工作一天的人准备好美味可口的饭菜。

    ————

    两人正安静吃饭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实验室。

    “吃得太素。”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安娜呛了一口水。她真的很迷惑:阿卡曼导师的脚不是在地上行走的吗?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用了什么静音魔法吗?

    安娜拿起饭盒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弗兰克。

    这次他又提着一个纸袋过来。弗兰克把手里的试卷和书放到置物架上,对亚伯说:“没地方吃饭,借用一下你桌子。”

    “阿卡曼院长这么大的办公室会没有地方吃饭?”

    “太远,不想跑。”

    亚伯递给安娜一个凳子让她坐到办公桌侧面,两人中间的位置。

    单独和亚伯导师吃饭,让安娜有种回到小时候和婆婆在一起的感觉。但人高马大的阿卡曼导师坐边上,严重的破坏了这种温馨的氛围。安娜现在只想快点吃完离开实验室,每次她遇到阿卡曼导师,对方都要问她一连串的问题。

    三人吃饭都很安静,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微,好似例行公事般填饱肚子。安娜吃完后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等两位导师吃完和他们说再见。

    但,安娜没能如愿。

    十分钟后。亚伯回到操作台专注地研究百合花,弗兰克批改着学生试卷,安娜翻看着厚厚的《温特王室血脉》。这是历史课外书之一,她之前已经看完了。

    她手里这本是导师的私人书籍,书页上有不少圈点批注。简短精悍的评语很符合阿卡曼导师给人的印象,安娜看批注看得津津有味。

    弗兰克扫了一眼安娜手下翻过的书页厚度,问:“从王室联姻情况分析阿德勒国家现状,这题当时为什么没写?”

    “我不会。”安娜直白地回答。

    她觉得和哪个国家联姻就是和哪个国家交好,可她理清关系后发现阿德勒王国近五十年没有和任何王国联姻,大部分王室成员与国内大贵族结亲,甚至近亲结合。她想不出这和国家现状有什么联系,莱戈若王国近代也没有对外联姻,国家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会就不写,总比胡扯强。

    “何为联姻?”弗兰克问。

    “两个人缔结婚姻,成为夫妻关系。”安娜心里叹气想:为什么又开始提问了,我想回教室。

    弗兰克:“国与国之间的联姻一般是为了什么?”

    “结盟?”安娜不太确定。她想,两个普通人结婚拉近了两家人的关系,国家和国家之间应该也是这样。

    “对外联姻是外交的一种手段,通过政治婚姻加强国与国之间的联系。”弗兰克说,“如果一个国家不再主动对外外交,最大的可能原因是什么?”

    如果一个人突然不和别人交流,可能是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有时间去搭理外面的事情;如果一个正常的国家停止了外交,很有可能是内部出现问题。

    现在的阿德勒国王已经离了七次婚,四十多岁还没有诞下任何子嗣。照这个情况下去,血脉断绝是很有可能的。按贵族们执着血脉传承的思想来说,家里都快绝后了还管外面发生什么。

    安娜思考着回答:“国家内部出现问题,没有时间对外发展。”

    “内部危机可能是因为什么,会导致什么情况?”

    安娜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历史书上国家内部危机的案例有很多。比如北方以北的灰尘国,是因为混种战争后王室成员全部灭亡,被其他种族势力趁机入侵,逐渐成为无主之地;比如欧什王国,最初由三名国王建立,后代子孙为了争夺统治权内部纷争不断。今天他当国王、明天她当女王,险些落到和灰尘国一样的下场......

    “政治不稳定,权力分散。”安娜还没学到政治历史,她换了个说法:“就像夫妻意见不合吵架,如果不及时解决问题可能会导致家庭破裂。”

    弗兰克顺着安娜的比方问下去:“夫妻关系破裂对谁的影响最大?”

    “孩子。”

    “国家出现危机对谁的影响最大?”

    “人民。”

    “那谁对国家影响最大?”

    “也是人民。”

    安娜想起了婆婆对她说过的话,王国内最多的就是人民,人民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人民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只有屋顶的房子不能被称为‘家’,屋顶破了可以重新修补,但地基动荡了会震塌房屋。

    “为什么这么回答?”弗兰克停下笔看着安娜问。

    安娜把婆婆的话稍稍改了一下,说:“因为人民的数量是最多的,他们是国家的基础,一举一动都在对王国造成影响,王国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人民的选择。”

    “做出决定的是君王,不是普通人。”

    “君王没成为君王之前也是普通人,帕特罗斯女王就是普通人出身。”婆婆告诉她国家内的人都是人民,无论君王还是贵族,他们都是国家的人民。虽然人们喜欢把自己划分成不同等级,强硬霸道的将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积极表现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但在安娜看来有慷慨的人、开朗的人,而不是高贵的贵族、冷酷的君王。首先是[人],其他都是附加东西。

    弗兰克停顿了一会儿,他在想是谁教安娜这些话的。普通人家可不会教孩子说出这样与众不同的话,以安娜的年纪也没什么可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名作恶多端的贵族和一群平民同时走在道路两侧,你驾驶的马车马匹突然失控,不得不撞向一方,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他问过许多人,听过各种各样的分析理由,他很好奇安娜会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好奇怪。安娜抿着嘴想,贵族们出行往往是坐在马车里或者骑在马上,没见过正经走路的——至少我没在校外看见过。

    她给出了回答:“我会魔法,我可以控制住马车,让它停下。”

    弗兰克轻笑出声:“如果你没有魔法,必须选择一方呢?”

    “......我不知道。”安娜想,为什么要问她这些?前面的问题还很像试卷内容,后面这些问题是为了什么,这和课业并没有关系。

    “我添加点条件:你知道这名贵族手下有一座农庄,有许多人都依靠农庄的工作维持生活。但贵族对他们并不好,经常欺辱工人、苛扣工钱。而你也是其中一员,这时候你会将马车驶向他吗?”

    一边的亚伯从研究中短暂回过神,正好听见这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他又开始了,用这种话引导别人。

    亚伯走过去眼神警告,并提醒弗兰克说:“别在学院问这种事情。”

    弗兰克拨开他挡住安娜视线的手臂,淡淡地说:“只是一个有趣的小问题而已。”他看向安娜,“怎么样,你做出选择了吗,会不会驶向他?”

    安娜摇摇头,说:“不会。”

    “哦?是顾及工人们的工作,还是单纯善良的选择?”

    安娜觉得他在为难自己,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在两位导师的注视下,安娜索性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我不能把马车驶向任何一方。我不能杀人,更不能去主动选择杀死某个人,没有人可以决定其他人的命运。”

    “这个问题是错误的,”安娜小声嘀咕一句,婆婆对她说过:“错误的问题不应该得到答案。”

    亚伯听见安娜的话愣了一下,弗兰克看着安娜轻哼一声说:“回答错误,不合格。”

    “差不多行了。”据亚伯所知,没人给过弗兰克满意的回答。他决定待会和弗兰克再强调一遍,提醒他是在学院,不该对学生问这些问题。

    安娜站起来,把书还给对方,说:“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先回教室准备下午的考核了。”

    “书送你了。”

    安娜愣了一下然后拒绝:“谢谢您,但我不能收下。”

    “怎么,你对历史书有偏见?”

    “我没有——”安娜嘴上反驳着,心里却再次为自己感到羞愧。她的确不想要阿卡曼导师的历史书,这会加强他对自己的印象,她不想频繁的在历史课上回答问题......安娜把书放到桌子上,下意识靠近亚伯。

    弗兰克注意到她动作,嗤笑一声:“书送亚伯,让他再送给你肯收下吗?”

    “我也不要,谢谢。”亚伯对他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院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麻烦离开,我还要继续实验。”

    弗兰克站起来把那本书塞到安娜手里,说:“多读读,对你没坏处。”

    安娜只好拿着书向他道谢:“谢——”

    她还没谢完,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穿了她的耳膜,安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声音......是引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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