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很小的平顶房子。

    屋前有一棵常青树,树上绑着一根绳子连接到小屋边的栅栏上;木栅栏高高低低的,上面钉着几根长长的钉子,其中一根钉子上挂着一个小篮子;小屋的屋顶上也放置着几个篮筐,勉强能看见篮子的把手。

    屋边的杂草被人清理的很干净,清晰地划分出一圈界线。

    亚伯踏入‘圈’内的一瞬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定住了他的脚。

    安娜走在他前面,听着脚步声停下,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亚伯敛去眼里的惊讶,微笑着说:“没什么,屋子边清理得很干净。”他惊觉安娜的观察力非常敏锐,身后人脚步短暂的停滞也能迅速发觉。

    “嗯,隔段时间我会清理杂草,不然夏天容易招蚊子。”安娜指了指那棵‘圈外’的常青树说:“蚂蚁草汁液混合艾草也很好用,涂在树干上小屋一圈不会有虫蚊飞进来。”

    亚伯步伐自若地跟着安娜靠近小屋,不动声色感应着脚下的魔法力量,越靠近小屋力量越强烈,在驱逐着他这个‘外来者’。魔法力量游走的轨迹在他脑海里形成一道纹路繁复的魔法阵,他心里给出了答案:是守护法阵。

    这种高级魔法阵会保护房屋主人的安全,驱逐屋主以外所有生命体。换句话说,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除了屋主本人,其他人或动物是无法踏入小屋的。除非......

    亚伯看向正在开门的安娜,心里有些疑惑地想:安娜似乎并不知道守护法阵,是家人没有告诉她吗?

    门有些矮,亚伯微微弯腰走进小屋。

    小屋内没有隔断,进门直对灶台,灶台几步远的地方放着一个衣柜;一张木床贴着墙角位置,一张小桌靠在窗边。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笔记,笔筒里插着一把小野花。

    他打量着屋里的布置:比他想象的还简陋,但很整洁。房梁上挂着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篮子是做什么用的?

    见他盯着篮子看,安娜给他介绍说:“这些是用来放置杂物的。”

    安娜拉动一根绳子,放下一个大篮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细长的藤编筒:“一会儿可以用这个装百合。”

    “这些都是你自己编的吗?”每一只篮子的藤编纹理都不一样,亚伯转动篮子,打量着它们紧密细致的结构。

    他的身高可以轻易看见篮子里的东西,有大大小小的罐子、纸袋,里面装着蘑菇干果干,还有一些黑面包;其中一个小篮子里放着新鲜的蔬菜和莓果;大背筐里放着几样农具......亚伯觉得这些篮子像杂货店的货架,心里感叹安娜的手真巧,小屋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明显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亚伯想起安娜之前对他说不知道爸爸妈妈的话,又想到刚刚天平教人询问安娜的爸爸是否有找到工作。

    他心里疑惑,轻声询问安娜:“安娜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婆婆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住在小屋里。”安娜心里有些忐忑,她希望亚伯导师不要问到有关亲人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撒谎的回答。

    事难如愿。

    亚伯问:“安娜,你的......你的爸爸妈妈还在对吗?”话说出口他有些后悔,安娜并没有对他说过父母是否在世,这只是他自己的主观猜想。

    安娜纠结了一会儿,回答说:“应该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很久没关注他们的消息了。

    听见安娜的回答,亚伯微微睁大眼睛:“应该在?”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那,刚刚那个人提到你爸爸?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愿意和我说说吗?”

    安娜心里埋怨刚刚那个大嘴巴的教会成员,她不高兴地想:天平教的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在亚伯疑虑关心的目光中,安娜简洁明了地说:“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和婆婆住在小屋了。我小时候没有见过父亲,八岁的时候婆婆离开了我,后来教会的人把我带到了亲生父亲家。”

    “我不喜欢他。”安娜说起自己亲生父亲时语气格外冷淡,“他喝酒,我讨厌醉醺醺的人,我不想和他一起生活就自己跑回小屋了。”

    短短的几句话让亚伯一时失言,他生出许多疑问:安娜的婆婆和她父母没有血缘关系吗?为什么安娜小时候没有见过自己父亲?他是弃养安娜了吗?为什么会弃养自己的孩子,因为酗酒吗?安娜平时是靠自己生活吗,那她的经济来源、生活来源是什么?安娜的妈妈呢?

    “那妈妈呢?”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安娜心里不停地抱怨着教会,哪哪都能看见他们,跟蜘蛛网一样到处都是。

    安娜坎坷的身世和她脸上的平静表情都让亚伯感到心酸,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只是温和怜悯地看着安娜说:“我很抱歉。”

    “不,这并没有什么。”安娜不希望亚伯导师因为自己有点奇怪的家庭情况而同情自己,他只要站在前面,像灯塔一样就足够了。

    你才十岁,你不应该承受这些。亚伯咽下心里的话,他轻声对安娜说:“如果——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

    “您不要为我担心,我生活得很好,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婆婆留给我的东西足够我活下去。安娜想,我有自己的目标。我要做的就是不断前行,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安娜不想让亚伯导师因自己而烦心,她岔开话题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笔记,给他展示自己收集制作的植物标本。

    一片片花叶夹杂在纸张中,亚伯听着安娜给他讲这些漂亮的树叶和花是从哪里摘的;提到婆婆时她会流露出高兴的情绪,她指着潦草的图画说起自己小时候很不喜欢写字,经常写着写着就开始在本子上画画。

    亚伯的注意不在植物上,他看着纸上一行行的字,从歪歪扭扭到标准规范;他看着安娜瘦削的脸颊,看着她明亮的蓝眼睛。他想到了灰鸟诗集里的话:乌云总会消散,雷雨之后它会再次挺直腰杆,继续朝着天空生长。

    ————

    等教会的人走后,亚伯跟着安娜进入森林里。两人绕过一颗棵大树,一丛丛灌木,来到之前的野百合丛。

    这些百合发青的部分颜色更深了。亚伯抬手对准百合花根茎位置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百合花连带鳞茎拔地而出。安娜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心里再一次感叹魔法的便捷。

    尖爪百合的根茎格外长,鳞茎也比寻常百合要大,带来的藤筒勉强能下装两株。

    亚伯把百合递给安娜,他蹲在地上观察起刚刚挖掘过的地方,捻起其中一条残留的根须。顺着根须延伸的方向用魔法一点点刨开覆盖着的土壤,很快他发现这条根须缠绕在了另外一株百合根茎下。

    当他顺藤摸瓜终于把这根百合根须完整取出,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百合丛的另外一侧,手里百合根须像长长的线绳一样。亚伯看着盛开的百合丛心里生出一个想法:这些百合的须根全部交缠在一起了,盘根错节,抱团成群。

    “是魔法异变影响吗?”亚伯打量着两臂张开还不能拉直百合的根须,自言自语地说,“这么长的根须简直和地下藤蔓一样。”

    “这么长的根?”安娜从树边走回来,瞅见亚伯手里细长的根须惊讶不已。

    亚伯看见她手里提溜着一串半透明的弯曲的东西,他不大确定地问:“安娜你手里的是......蛇蜕?”

    安娜点点头把白色的蛇蜕卷起来塞进斜挎包里,这她刚刚从树枝上找到的,是青叶蛇的蛇蜕。

    她颇为高兴的把手里一小片亮青色的鳞片展示给亚伯看,说:“这是青叶蛇的鳞片,它们很少掉鳞。”

    翠青色的蛇鳞颜色非常明亮,鲜艳欲滴。

    “......很漂亮”亚伯本想问她不害怕蛇吗,转念一想:安娜住得离森林这么近又从小跟着婆婆巡林,不害怕是正常的。

    小屋的守护法阵应该就是为了防止有野兽袭击,可安娜为什么不知道小屋有魔法阵?亚伯疑惑地想,那种等级的魔法阵不仅可以驱逐野兽,对普通人甚至魔法师也同样有用。是谁布下了法阵?是安娜的婆婆吗,她也是魔法师吗?

    “安娜,你婆婆是魔法师吗?”

    “应该不是。”安娜避开地上的藤蔓说,“我没见过婆婆使用魔法。”

    提到魔法师安娜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婆婆守林员的工作是属于哪个组织,是职业公会还是魔法协会?

    她向亚伯询问守林员是由谁雇佣管理的,亚伯思索片刻回答:“得看情况,普通的森林一般是王国公会下的自然保护协会管理,栖息着魔法生物的森林由魔法协会,以及天平教会管理。”

    “教会也管森林吗?”安娜皱起眉头,她以为教会只是维护魔法者和普通人平衡的组织,没想到他们‘多管闲事’的程度已经涉及到自然保护了。

    天平教会原属于魔法协会的分支,后因理念不合分离出来;现在已经发展成能与协会分庭抗礼的组织,而且是遍布所有人类王国的庞大势力,连王室都忌惮三分。

    亚伯隐约感觉到安娜不喜欢教会,他也不希望安娜这些孩子接触到天平教会。他说:“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怎么想到问这个?”

    安娜解释说深绿大森林自从婆婆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守林员了,这很奇怪。深绿大森林的位置应该很重要,它的周边不仅有绿茵城,还有莱戈若的心脏——首都[太.阳.城]。南方几个大城市都围绕着深绿大森林。

    “可能是因为自然资源保护条约。”亚伯说,“为了保护自然资源不被过度开采破坏,重点保护的森林不允许私自侵占、设职。”

    真实情况是:因为保护条约是联邦议会院定下的。深绿大森林的地理位置实在太特殊了,自然资源又丰富,不知道多少人对它馋涎欲滴。争夺势力太多一下被联邦议会院压住,没人敢先动手就一直搁置着。

    亚伯想起弗兰克同他说的这些事,他想:各方势力就像植物根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还是离远些好。

    等两人走出森林,安娜要把腕表取下还给亚伯,亚伯制止了她的动作,并在腕表上设下一道防御术。小屋离森林实在太近了,安娜一个小孩子独自居住,即使有守护法阵他也不放心。

    亚伯对安娜说:“协会和教会的人出现在森林边缘,有可能是森林出现了什么异常。腕表上的防御术可以抵挡外来伤害,先戴着好吗,等开学再还给我。”

    他摸了摸安娜的头,温柔地说:“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找我,我住在绿舍大道一三七号房。”

    “......好。”安娜看着他坚持的目光,轻轻应声。手掌握住冰凉的金属腕表,心里感受到的却是亚伯手心的温度。

    ————

    十一点,安娜估摸着亚伯应该达到绿茵城了,她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把头发编绑起来,前往昨天那家杂货店。

    受婆婆影响,安娜忍受不了长时间待在杂乱无章的环境。她对整理物品、打扫卫生很在行,下午她把杂货店边边角角全部清理了一遍。

    侏儒老板布里布里对她挺满意的,等傍晚关店的时候开始商量工钱的事情:“看你干活还算勤快,我也挺满意。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教会对雇佣小孩工作处罚不轻,我雇佣你的话得承担不小的风险——”

    见安娜皱起眉头,布里布里继续说,“我可以留你下来,但工钱要重新定。一个月十二银币,这点你能接受吧,毕竟我承担的风险更大。”

    安娜做过许多杂工,见过各种各样的雇主,她清楚布里布里的‘小精明’。告示栏上写得是十六银币一个月,一下减掉四分之一安娜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过十二银币也比面包店送货工钱多得多了。

    “没问题的,谢谢您。”安娜说。

    “那行,就这样了。工作是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关店,午休一小时。”布里布里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应该再减点。

    “早上到店要先把地、玻璃、货架柜台都擦干净,客人来了要主动问他买什么要什么,整理货架及时补货。晚上把一天的记录账单交给我——你知道怎么记账吧。关店前要再打扫一遍,补足货架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

    “还有,如果有人问起你在杂货店工作的事,你就说你是我侄女,暑假过来度假顺便帮忙的。碰到教会的人记得机灵点,听见没?”

    “好,我记住了。”安娜觉得‘侄女’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她是不高,但怎么也不像平均身高一米二的侏儒族。

    安娜想:见机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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