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麟抿唇不语,只定定看着她意识到失态后立马默默调息,从方才突然外露的愤慨情绪中平静下来。

    黎初遂接着道:“帝君,没有谁会喜欢被砸得遍体鳞伤,男女都一样,我非常理解她们之前的退缩。如今我只想给她们一个机会,并为她们的奋进之路暂时提供一个庇佑,尽量保护她们免受这些非议。言语往往最为诛心,您忽略这些对女子的潜在枷锁,粗暴地直接将他们同现任男兵相比,是否不太公平。”

    “你这是诡辩。”柏麟初听觉得这番比喻颇有道理,但细想还是觉得有漏洞,他反驳道:“蔑视奚落嘲笑对于强者来说,并不仅仅只是高空坠石,在最后,这些往往成为他们垫脚登顶之石,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你个社达份子才是诡辩!

    “您不能忽略周遭环境对她们产生的影响!您天生神祗,自然有这个能力,但绝大多数还是会囿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她非常想给他科普下卢-旺达大-屠-杀里平民的表现,短短时间内就能从一个无害普通人被煽动到举起镰刀疯狂收割生命,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帝姬方才自述过往,纵使遍体鳞伤却始终不愿退却,不恰恰也是强者的最好证明吗?”

    她的剖白竟被柏麟用来反将一军!

    还顺道给她扣顶高帽,真是谢谢您嘞,居然这么看得起她!

    她不愿妥协那是现代社会的影响!

    即便如此,三十多年间她也经历了几次情绪崩溃,低谷期只能靠不停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暗示一切都会过去。

    可惜这些都不能说。

    而把小仙娥同她比更不符合科学对照实验,起点都不一样如何比——可惜这样讲估计又会被反驳这同起点无关,同是质疑奚落,为何她能承受而她们却需要庇护,这就又要扯到成长环境方面,简直死循环!

    他真的是社达到一定境界,觉得不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外界这些困难的原因是自己不够强,黎初很快心神领会。

    为什么能这么快领会?

    她心下自嘲:因为年轻气盛时她曾一度也是这个想法的拥趸者。但她同时没兴趣对别人指手画脚,所以是突然某一天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年少时有一段时期竟是个社达。她是有了不少社会经历,看多了环境造就的人为悲剧,尤其是一些风俗观念造成的人祸后,才形成目前这个勉强够得上客观的价值体系。

    满腹实例却碍于时代与古今思想差异无法举证,她一时被柏麟噎得上不来气,半晌才幽幽吐出句:“承蒙帝君高看。”

    柏麟帝君突然觉得心中的活火山进入了休眠期,他平和地看着黎初道:“帝姬过于自谦,你的某些论调虽尚欠火候,但胜在新颖,假以时日,必将更上一层楼。”

    呵!呵!什么尚欠火候,什么更上一层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刚刚是她傻,干嘛直接跟他深入到心理学研究层面,古人根本没这概念。

    她费力挤出一个笑,换个方向突破:“敢问帝君,难道您一开始便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柏麟闻言一滞,心底腾起几丝尴尬,他期初根本不在意她是什么性情,又何谈看法。

    “应该不是吧。”黎初自问自答,她提出这个问题不是为了看柏麟尴尬让他下不来台的,而是为了引出:

    “我曾有一非常看好的部下,天资聪颖举一反三,不仅阵法学得好,对政务也颇有见地。那时我已不再以近侍名义,而是以正式组建女军名义公开进行选拔。”

    “她当时并不像旁人一般直接向我展示她的修为,反而问了我一些为何征选选女兵、以及这些士兵最终隶属于谁之类的问题,她是一个政治嗅觉非常敏锐同时也极为大胆的女子。我当即决定任用她,哪怕她没有修为,将来也会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物,但天道似乎对一些人总是格外大方,她样样出类拔萃,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莫不是现下的岚月将军?”柏麟想起那天他看到的最高指挥官。

    黎初无奈一笑:“不是,岚月在文职方面有些薄弱,当初还嫉妒她,对了,蓬莱的灵泉能顺利夺回她功不可没。桓深那时已经不太想管政务,我就想把她送到他那儿熟悉熟悉,这算是一个晋升的好机会。”

    “但她突然向我请辞,因她情郎有次杀妖伤了根基,再无缘兵旅。情郎不喜她常无缘无故长期消失,她想好好照顾他,遂带他离开南天仙族疗养。我当时允诺可派专人照顾她情郎,只要她留下,且去桓深那后她也不会再被我派去执外勤,可她仍是拒绝。帝君对此,怎么看?”

    “这般儿女情长,着实可惜。”

    “的确很可惜。”她附和道。

    黎初当时自己都没想好如果女军真建立起来应该归入南天哪一方,而这个问题却直接让她醍醐灌顶——为何一定要归入南天?既是她从零开始艰难建立的,那便只属于自己,她在哪,她们就也在哪。如今她能这么无视某些仙长,可都多亏了当初那个问题。

    “此后我再没见过她。反而当初那些不如她的,现在很多都手握实权。”

    她笑看柏麟,点出她提及此事的目的:

    “她们很多都是舞姬出身,一开始会的只有扭动腰肢,挥舞水袖,但现在挥舞的却是各种兵器。她们一开始何止畏惧周遭奚落,光是稳定雷咒的输出练习失败次数多了,都能被打击到哭哭啼啼;可发泄完了她们会继续练,最后成功完成了从舞到武的蜕变。”

    “一开始哭哭啼啼的现在成为精锐,一开始天纵奇才的后来杳无音讯;修为可以后天提升,性情也是可以后天改变一部分的,现在畏惧不前不代表以后不堪大用。她们现在的强悍也是由一开始的弱小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而我只想在她们起步发芽的初期阶段,尽可能地修筑保护伞,让她们少遭点风吹雨打罢了。”

    “帝君,这是否能让您稍微转变下刚才的看法?”

    柏麟不可否认有所触动,他发现南天帝姬其实有非常理想化的一面,若不是如今亲眼见证,他恐怕还要对她当时的举动评价一句脱离实际异想天开。

    虽然目前成功了,但是:“那这批小树苗一开始又有多少长成了参天大树。”

    “很少,”领导感性方面已被说动,现在开始关注投资回报率了。黎初不打算遮掩,“可哪怕长成一棵,后面的树苗就会顺势受它庇护。万事开头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们的成长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帝姬的坚持令人钦佩,一如那日水榭内。”他突然哼笑声,怪不得那天能放出惹恼了她,天界休想得到真正支援的厥词。

    夸她的同时还要刺她,算了,领导开心就好。

    “不知我方才的提议,帝君意下如何。”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本君自会好好考虑。”

    “那是自然,不知帝君有没有想过,每隔一段时间,对众仙开放几日天兵院,这样能吸引到一些对此感兴趣的仙家进来参观,或许下一次征兵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宣传也要跟上啊!

    柏麟看了她几眼,眸色微沉,沉默几息才开口道:“不知帝姬师从何位高人,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黎初又搬出万能借口:“某次曾偶入一异世幻境,那里完全不同于此界,很多想法皆源于那,但自那次出来后我便无缘再得见。”

    必须赶紧打消他追踪溯源的想法。

    心下失望,柏麟心念一转,又想起她曾经的天才下属:“帝姬难道从未寻找过那位请辞的部下吗,她唤何名,本君或许可以助你——”

    “帝君,我虽没再见过她,但曾收到过她的遗物,她早已与她夫君共赴鸿蒙。”

    哎哟我的天你真的可别再问了帝君!黎初心中呐喊,因为她根本没有过什么天纵奇才的下属,那是她临时瞎编的一个人物!

    为了突出强烈对比,给柏麟造成冲击,她杂糅了一群下属的突出事迹,缔造出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那些事的确都真真切切发生过,但提那个让她醍醐灌顶问题的下属,现已高居南天仙长一位,同时她也是南天第一位站在权力核心内的女仙长。至于为情郎请辞的,那就不要更多了。

    她把这个虚构人物的前半生编得耀眼至极,如此才能在后续她选择请辞的事件中,加深柏麟的惋惜之情,同时更好地反衬出天生强者,有时并不代表一定不会辜负领导期望。

    黎初在心中摸了摸自己的小脑瓜,短短时间内就构造出这么一个动人心弦的小故事,你咋就这么聪明呢!

    可她低估了柏麟帝君的爱才之心,没想到竟主动提出帮她寻找,最后只能匆匆补了这么一个结局。

    而柏麟一副错失良将的沉痛神情,教黎初那颗黑心肝久违地反省了下自己是否有点忽悠过头,最后她在心中做出了如下保证:

    对不起啦柏麟帝君,她下次定会记得尽量少忽悠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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