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刚才的事。

    童年的沉重是一生的枷锁,随着每次接触逐渐生锈。

    她起身去洗澡,换掉刚才被溅了一身脏水的衣服。

    等她出来,时昀已经做好了饭。

    “谢谢你啊,田螺姑娘。”

    时昀见她的坐在餐桌旁,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摘下围裙,洗了洗手,走过去把她拎了起来。

    时进宝乖乖的被推进卧室,被按在凳子上,她从镜子里偷偷看时昀。

    他的动作很温柔,把她的头发吹到半干,然后去拿了发油过来,均匀的抹在发尾。

    手指轻轻穿过发丝,很舒服。

    突然,觉得幸福,于是她开口:“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时昀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怎么不会,哥你迟早要结婚。”时进宝脱口而出。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好像结局一定如此。

    时昀手一顿,打开吹风机,声音有些不真切:“不会这样。”

    吹风机的声音仿佛能盖住一切思绪,心底的酸涩却忍不住泛滥开来。

    她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嫂子,哥哥会有个美好的家庭,弥补童年的空缺。

    她会迷失在哥哥的童年里,随着填补渐渐消散。

    哥哥能不能只是她一个人的……

    头发吹干了,时进宝顺了顺,头发很滑顺,哥哥吹的比她要好。

    “哥哥以后还给我吹头发吗?”

    “当然。”

    “可以只给妹妹一个人吹吗?”

    “可以。”

    “哥哥可以不结婚吗。”

    时昀把双手搭在她肩上,带着她出了房间,语气平平淡淡:“菜要凉掉了。”

    时进宝没有得到答案,闷闷不乐的扒拉着饭,吃完后就把自己关着房间。

    时进宝有个秘密,她喜欢修复物品。

    桌子上摆着清一色的瓷瓶,都是她的杰作。

    只有在修补物品的时候,她才会专注下来,填补一条条裂痕,心底的空洞好像也被填补了一点。

    当她把一个小陶罐补好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抬头望见另一个房间的灯亮着,洒满了她的心房。

    她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半夜,时进宝被渴醒了。

    脑子昏昏沉沉,凭着记忆摸进客厅倒水喝。

    水灌进喉咙里,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好渴。

    时进宝又倒了一杯水。

    灌了好多水后,她才浑浑噩噩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房间。

    走到一半,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堵墙。

    “这么晚还不睡?”他的声音带着深夜的倦懒。

    时昀并没有睡,吃完饭后,他给时宾打过电话。

    光凭钱,买不断时宾的贪得无厌,他想吸女儿的血,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时宾在电话那头笑的恶心:“他还指望他女儿给他养老呢。”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娘们生的贱种,想当赔钱货的监护人?”时宾是一个懂衡权利弊的人,他听别人说时昀发达了,五十万就想打发他,做梦。

    时昀静静的听他说着,身体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沉默着,没有辩言,直到挂断电话。

    他整整十年的努力,会被这短短的几句话击溃,不够强大的人,没法把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时进宝推这堵碍事的墙,无果,闹腾起来。

    小手胡乱的挥着,手掌贴过时昀的手臂,又热又烫。

    时昀抓过她作乱的手,贴着手心,滚烫滚烫的,,连忙摸了摸她额头。

    果然,额头也烫的不正常。

    时昀打横将她抱起,进了她的卧室。

    桌上一片狼藉,她睡着前还没来得及收拾。

    时昀心下了然,小丫头肯定趴着桌子上睡着了。

    他帮忙脱掉外套,把被子掖的严严实实的,有点心疼。

    小姑娘在他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在桌子上趴着睡着过多少次。

    时昀摸过她的额头,哄着她把退烧药吃了,这才把灯关上。

    他又想起小丫头半夜起来倒水喝,干脆去自己房间搬了被子来,在她房间铺好了被子。

    时进宝是被生物钟搞醒的,做了个迟到的噩梦,她猛睁开眼,坐起来。

    头还是照样疼的像灌铅,更严重的是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她的哥哥打了地铺,睡在地上。

    实在是太震惊了,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起了身看时昀。

    她戳了戳时昀的脸颊,软软的,也不知道有些冷漠的话是怎么吐出来的。

    时进宝还想吐槽,手指却被时昀抓住。

    抬眼,四目相对,

    时昀凉凉的看着她:“衣服也不穿好,发烧好了?”

    时进宝正想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就见时昀冷笑了一声:“好了我就送你回学校。”

    时进宝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刚才被时昀逮住的手被他塞进被窝,然后又把她整个塞进被窝,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回床上。

    刚才的被窝早就冷掉了,哥哥的被窝却过分暖和,时进宝忍不住又往里缩了缩。

    “时进宝,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时昀很少连名带姓叫她,这次真的气极了,把她原来盖的那床被子也压上来。

    “睡吧,不用那么早醒,我给你请好假了。”

    她安心的闭上眼睛,时昀的气息让她非常安心,不一会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时昀拿了温度计给她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听见时昀的轻叹了一声,然后轻轻带上门,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又进来了,端着碗小米粥,什么菜都没放,往里面洒了一点细细的盐。

    一边哄她醒来一边给她调枕头高度。

    小米粥很好喝,香香的,糊糊的,和每次她生病喝的小米粥一个味道。

    喝完了粥,又吃了药,时进宝又躺下了。

    其实头已经不是很晕了,可时进宝就是不想起来。

    多想发烧能长一点,多做一会儿快乐的小猪。

    时进宝讨厌去医院,讨厌混杂的人群,细细的针头。

    在爸妈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他爸妈都不爱着家。

    妈妈的工作很忙,经常需要应酬和出差,爸爸因为公司破产一蹶不振,每天夜不归宿。

    她生病的时候,只有时昀翻箱倒柜,忙前忙后的身影。

    他喂什么,她就乖乖吃什么。

    时进宝就这样被他养活了。

    令她奇怪的是,时昀好像从来不会生病,在她印象里时昀一直都是那么温柔坚定站在她身边。

    时昀拿着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出神。

    时进宝醒来的时候,时昀正在给她擦手。

    温温热热的毛巾带走了身体里的热气,让她想起了夏天里冰冰凉凉的汽水。

    于是她任性的向时昀提出了这个要求。

    “不行。”时昀皱着眉头拒绝了她,“你在胡闹什么。”

    时昀气不过,捏了一把她的脸:“一点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时进宝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心里起了坏心思。

    她转过身,背对着时昀,佯装委屈道:“可是哥哥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教我怎么照顾好自己。”

    “你不在的那一年里,我真的好想你。”她埋在被子里声音低低的。

    时昀沉默了,酝酿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宝,对不起。”

    这一年来,他确实忙的过分。

    时进宝这时在被子里探出脑袋,眼眸闪亮亮的,说出的话任谁都无法拒绝:“所以,哥哥,你能多陪陪我吗,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是没学会……”

    时昀认真听着,好看的手指搭在床边,很认真思考着

    她兴奋的坐起来,掰着手指数:“吃饭的时候要陪我,睡觉的时候要陪我,工作的时候要陪我……”

    时进宝几乎把所有能想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在心里暗暗划去了学习时间。

    时昀不置可否,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电脑,半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他搬来小桌子,坐在时进宝的床上,好让她能更近的看他。

    心脏突然猛的跳了下,她没想到,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就这样实现了。

    她伸过头去看,他电脑上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格外陌生。

    “哥,算法推荐是什么?”时进宝不解道。

    “对于消费者来说,从大量数据中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是一件困难的事,算法推荐的出现可以连接用户和信息,找到用户感兴趣的内容。”

    时进宝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个算法推荐。”

    时昀敲下一个空格键,摸了摸她的头:“阿宝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吗?”

    “如果把大数据当做这个世界,我们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你真的觉得虚拟的数据能代替自我寻找价值吗?”

    “我不觉得我自己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梦想会被算法窥测到千篇一律短暂的兴趣取代。”

    时进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可时昀听懂了。

    他望着她姣好的眉毛皱起,小脸满是认真和倔强有些出神。

    “阿宝说的对。”算法是推测不出埋藏在冰山下的情感,人性是复杂多变的,思想是可控不容窥探的。

    时进宝被时昀裹的像只企鹅,双手捂着烫烫的姜丝红糖水。

    他们之间有着神奇的默契,时进宝问,时昀耐心的回答。

    直到太阳从窗台上消失,时昀才合上笔记本。

    他转头问时进宝:“想吃什么?”

    “可乐鸡翅。”

    “好。”

    他起身替时进宝掖好被子,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怎么了?”时昀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那你今天晚上睡觉也会陪着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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