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睡够了,独自想了很久的心事,回过神时,才发现身旁的他已经睡着了。

    还想着他怎么入睡这么快,才想起他这是陪她熬了一宿,他那侧的床头灯还开着,她想帮他关了,又怕吵醒他,就随它去了。

    睡久了腰疼,她翻了身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可真严肃,睡着时也没温和到哪里去。醒着的时候更是凶,有时候很让人讨厌。与他在一起,她不能弱,也不想弱。

    她喜欢被他牵着手往前跑,遇到荆棘林,他不会让她绕过,带着她一起被扎,再帮她舔舐伤口。在黑暗丛林里,他将她丢失过,她埋着头不敢向前。想让他回来找她,可又不想喊出声,让他轻易找到。

    她已经比结婚时强大了好多,在大多数时候都能独当一面了。

    可此时,看着睡着了的他,在私下里,她想依赖着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他。她笑了,自己可真幼稚。

    再没了睡意,她起身出了卧室,去洗了个澡。洗完后,电饭煲里的粥也熬好了,她盛了碗粥,加了肉松,将一整碗都吃下了。

    已经日出,她昨天尚未落日就回了家,陷入了昏睡之中,再醒来看到阳光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妈妈跟她说过,做你自己;哥哥也跟她说过,做你自己。

    可是他们都没有问过她,你想要什么。没有想过,这就是她想要的。现在的她,是过往每一个做自己的时刻塑造而成。

    这就是她:不够纯粹,有欲望,贪婪中夹杂着恐惧,有很多怀疑自我的时刻,还会时不时被打倒,可跌落至谷底前,总能将自己拽起。

    她要比他们做得更好。

    程帆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看到她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拿了本书在看,很专心,都没发现他醒了。

    他没有喊她,静静地看着她。

    他太过明白自己的脾气秉性,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跟他共同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

    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事情转变的结点总是很微妙,无法用理性去界定何时产生了变化,更无法去形容爱上她那一瞬的感受。

    如果非要给一个念头产生的时机,也许是他想跟她在一起生活。

    当他想要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常人有的顾虑,他都不会有,因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无需承诺幸福与永远,他给她的,一定是最好的。

    但他此时却怀疑,他有在给她想要的吗?

    林夏翻了页书时,发现他醒了,将书放到了一旁,“你怎么睡这么久?”

    “几点了?”

    “两点了。”

    竟然快睡了十个小时,可能是回国的航班上他就没有怎么睡,他拉了她的手,“怎么不喊醒我。”

    她被他拉着坐到了他的身上,抓着他的手在玩,感觉自己好无聊,竟然在等着他醒过来,”睡呗,又没什么事。”

    “最近有点累,不想去工作。”

    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不想上班的时候?”

    他偶尔的自我反省,就快被她这么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你的重点,为什么不能在前半句?”

    她下意识想回,又不是我让你这么累的,可又觉得这句话有歧义,挑了眉问他:“我让你累着了?”

    看着她一脸的不怀好意,他忽然起了身,将她推倒压在了身下。当他的手往下摸去时,她笑着拦住了,“不要,我生理期。”

    他却没停住动作,扯到腰际的裙摆后,反了方向,一路向上,“什么时候结束?”

    “过两天。”

    “要不要在海滩上?”

    她被揉的有些喘,“什么?”

    “去度假吧。”

    “什么时候?”

    “明天出发。”

    虽然早就说好了要去度假,她拉住了他的手,想问为什么这么急,但也不算急,两人都说了好几次要去,他出差的这几天她也将工作都收尾了,“好。”

    两人倒在了床尾,什么都做不了,难得清闲,无聊到在床上相拥着翻滚。男人在女人的耳旁说着私密话,引得女人娇笑之余,还想踢他一脚。

    女人也不是善茬,但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后,就发出了抗拒声。呜咽的抗拒声中,还夹杂着男人再难以忍耐的喘息声。

    林夏下午点还是去了趟公司。

    京州依旧热着,要到九月份才可能稍微凉快点,这一趟大半个月的度假,躲掉了最后一段的大热天。

    颇长的假期,她应当对林建华当面讲一声,却得知他不在京州,再一细问,是去了美国。

    这么突然的行程,不知是去干什么,林夏就怕孙玉敏那有什么事,但要有什么事,肯定会通知她的。

    心中放不下,还是李伟国告诉了她,他们在美国有点生意,估计是去处理事情了。

    林夏愣了下,她倒是不知道美国有生意的事。没有为不告诉她而感到介意,反应过来后,是开心。

    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但仍能从一生所钟爱的事上得到转移,是孙玉敏终于走出来了一点。

    她跟李伟国说了休假的事,劳烦他在公司多顾着点,又喊来了林洲。

    跟林洲聊完工作的事后,她闲聊了句,“周倩最近还好吗?”

    正如林洲之前预想的那样,周倩是一厢情愿,董莉根本不会和周旺财离婚。

    周旺财的大半存款都被董莉拿了去,失了业,这么个年纪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更别说和之前在钢丝厂那般的薪酬,这么些事连续折腾了他后,身体垮了,前列腺炎又加重了。

    在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手中没有了财政大权的男人是无比精明的,知道谁才能照顾他,那样打架闹得鸡飞狗跳后,他向家中老婆认了怂。用手中剩下的钱为“诱饵”,这么些年,不知还剩多少情分,大多数事情都看在钱的面子上,两人又和好了。女儿再提离婚,都是盼着家散了的不孝女。

    母女俩也驴唇不对马嘴,一个讲尊严最重要,一个讲再骗点钱过来给你买房。

    林洲成了夹心饼干,当周倩再一次打着电话跟她妈吵完架,哭到泣不成声时,他下单了旅行社的定制旅行,价格不菲,让她无法拒绝。她需要脱离当下的环境,去外边散下心。

    这些糟心事他无处可说,当林夏问起,知道她一点八卦之心都没有,倒是叹了口气,简要说了两句。

    林夏甚少对别人的事情发表意见,听完后却是说了句,“上一辈的事,下一辈管不了。”

    林洲点了头,“下一辈有自己的课题,也不该再被影响。”

    明白他的意思,林夏笑了,“你应当跟周倩一起出去旅行,等我休假回来,给你一个假期。接下来,项目上的事,多麻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

    “你俩要是结婚,可别忘了给我发喜帖,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看她心情不错,林洲也开了句玩笑,“为了红包,我也不能忘啊。”

    事情谈完,林洲站起离开办公室,开门之前,突然转头对她说了句,“林夏,谢谢你。”

    谢谢你,被你影响,我能将一些执念放下,正如自己所说的,我该有自己的课题,而不是纠缠于上一辈的恩怨。

    林夏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件事,也没打算问,向他笑了下,“不用。”

    处理完一堆事后,林夏想到了林建业。

    想起这个人就觉得一阵恶心,她先把处理的主动权交到了林建华的手中,度假在即,也不想因为这种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工地和公司内部整顿过后,做事都挺认真的,林建业也暂时没什么兴风作浪的机会。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来看,这个人背后的势力极其有限。先不管这个人,等回来再说。

    又将最后的一点工作都交代安排下去后,林夏才离开公司。

    路上接到了小范的电话,小范跟她说,画廊已经收到了画,程帆还关照了,展出等后续事宜,直接跟她联系,问她的意见。

    林夏道了谢,麻烦她这个专业人士照顾这幅画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自己就好。

    回到家后,程帆还没回家,两人一同出门各去公司的,他这个说不想上班的人,真虚伪,加班比她都晚。

    她放下包后,就去了衣帽间,开始收拾行李。

    他今天还心血来潮说要去买台相机,可以多拍照。两人此前旅游,一律用手机拍风景。虽然很怀疑有没有这个必要,但她当然说好。

    这次先去海岛,后面还有别的旅程安排。平日工作总是中规中矩的穿搭,收拾衣服时,她将尚未穿过的比基尼和连衣裙都塞进了行李箱。

    帮他收拾行李时,他的包随手扔在了地上,林夏捡起时,登机牌掉落了出来。在拿去丢掉前她看了眼,他早几天出差是去了加州。

    他在美国的生意很少,才想起那次出差似乎有些匆忙,都没跟她讲过一句,像是临时的行程。

    林夏看了一会,照旧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说,她就不会问,他是不是去见了孙玉敏。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两人又谈了些什么?

    如果是秘密,就不要去刺探。

    正如她不会跟他说,她曾经去看过咨询师。

    一切都过去了。

    盛夏的尾声里,天气好到阳光刺眼。两人都一身闲适的打扮,戴了墨镜出门去机场。

    许久没有一同出游,走向登机通道时,程帆都牵了林夏的手。

    他们都注重私密,喜欢清净。在岛屿上呆腻了,再去一个陌生的国度走一走。这是他们每年都会做的事,工作再繁忙,都要留出时间给对方。

    大半个月的时间都会呆在一起,一同进入未知的环境,分享着彼此的感受。

    可以在一个空间里各干各的事;可以牵手闲逛半天;可以对一个话题谈论很久,甚至是针锋相对;也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当身体在做着最亲密的交流时,只需用感官去体会。

    遇到了对的人、选择在一起生活后,仍需不断努力去构建彼此的幸福。他们从不缺自律与信心,更懂得珍惜。

    他们有能力且有意愿一直为对方奉上最好的东西,再将生活中不足为人道的艰辛消化在一杯杯夜晚共酌的酒中。

    高空上,空乘送来了香槟。

    程帆与她碰了杯,“旅途愉快。”

    清脆的声音,林夏看着他笑了,“旅途愉快。”

    翌日,京州一开发区地带的商场附近,发现一起意外死亡,死于凌晨两点左右。

    此人喝醉过途径意外发生点,意外掉进了路旁一口没有井盖的窨井里,当场死亡。此处并没有监控,可似乎谁也不奇怪,这里没有。

    商场附近,有着声色场所与地下赌场,这么些年屹立不倒,连象征性的查封都没有过一次。实际掌控人及背后关系网深不见底,是铁板一块。

    一起意外死亡而已,在这块地盘上,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几年,“井盖吃人”事件接连发生,本地相关媒体做了系列报道,直指城市治理短板,以此问责市政公共事业管理部门,要求在各辖区内针对窨井盖情况进行专门的调查。

    报道发后,网民热烈呼吁对市民的生命安全负责后,珍贵的注意力随即被新的热点与喧嚣覆盖,再没了关注的水花。

    来认领尸体的是死亡者的女儿,一身的名牌,对着意外死亡的父亲也并无伤痛。出去时,还同男友骂了句,老畜生,终于死了。

    工作人员看了暗自摇头,这样的孩子,养了有什么用?难道就最后关头来收个尸吗?

    这个叫林建业的,也真是个倒霉鬼。

    整件悲剧外,只有一件好事。开发区对重点市政路段的窨井进行了现场勘查,以防悲剧的再次重演。

    大洋彼岸,不是礼拜日,教堂的门半开着。

    里面没有牧师,只站了个一袭浅灰长裙的女人。她闭着眼,在做祷告。

    许久后,她睁开了眼,抬头看着背负着十字架的耶稣。

    她心中的十字架,同他一样,无法挣脱开。

    从进这个教堂的那天起,她一直在问为什么。

    初始的命运给了她一手并不算好的牌,温厚的母亲都不能将她的野心打磨,只能放任她离开家,独自到外闯荡。

    她从未辜负过她的心,为何在中年给她这种磨难。

    她找不到答案。

    她无需任何人的指引;她的恐惧,要自己赶走。

    她更不需要神来赦免她的罪恶。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此生,只信自己。

    孙玉敏转了身,缓缓走向了门口。

    打开门时,踏出步伐,阳光洒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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