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赶到时,扈大夫已完全控制住了场面。那两个目露贪婪的凶魂已虚弱躺于一旁。

    而陆英,他整个魂体近乎透明,拦在江蓠身前,半步不退。

    两个平常女子,她们见不到凶魂搏斗的场景,丝毫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南芝看过去,看到全身近乎透明的陆英瘪着嘴,冲她艰难地摇了下头。她心中憋闷,微微点头回应了那个倔强大男孩。

    扈大夫也是苦笑:“留在人间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没有去问南芝那个案子进展如何,就像他们所说的,留在人间最大的执念莫过于江蓠。

    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们也便放下心。

    ……

    一共四个凶魂,十二个亡魂,当南芝离开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静默无言。

    江蓠知道他们已经离开,有着秀瑜陪同,陪她在过去的家中送远去的亲人最后一程。

    她一直表现的很平静,抿着唇一句不舍之言都未发出,但那眼眶中止不住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扈大夫是最后一个离开,他对南芝耳语了句,不舍地上前摸了摸江蓠的头发,这才踏上那条盛满玄冥花的道路。

    扈大夫最后那句话是:邪魔到了,切莫小心。

    有扈大夫的提醒,南芝一直谨慎留意着周围,哪怕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停下脚步看清楚。就这样走着,临近大通巷,才真正遇到了所谓邪魔。

    前面路口漆黑一片,像是被什么黑色雾气堵着了。那团黑雾吸收了所有光亮,散发出森冷骇人的阴煞气息。

    只是多看了眼,南芝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她难受地捂住心口,扭过头,抬脚往另一条小道走去。

    在还不知道那些事之前,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她选择躲着这可怕邪恶的东西。

    但她不主动靠近,那团黑雾像是发现了她一样,疯狂地朝她这边涌来。

    黑雾透露着森寒,一点点追上少女快速跑动的步伐。它们顺着她的脚踝,丝丝缕缕向上攀爬。森冷的寒意,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南芝被黑雾卷入其中,它们顺着她的脚踝,爬上她的心口,在那处盘旋不进。她艰难地拿着那张引雷符,可惜双手被寒意冻住,无法抬起。

    那团黑雾挤压着她的心腔,心脏剧疼之下,南芝只觉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恍惚之中,她好像被带回到了皇宫之中。

    夜色静寂,无云无月,也没有恼人的虫鸣犬吠。

    “锵——”突然,一声清越的刀剑碰撞声打破这片宁静。也将她从这场冰凉的恶意中解救出来,她一下跌倒在地,捂住心口,艰难地抬头看去。

    周围烛光闪烁,将周围环境照射的亮如白昼。南芝猛然瞪大眼眸,陌生地环视周围。不同以往漆黑狭小的卧房,这儿富丽堂皇,哪怕是地板上也铺上了软软的皮草地毯。

    所有一切都是奢华贵气的。玉床、锦被、罗曼纱帐、翡翠屏风、就连盛当蜡烛的杯盏,都是琼脂玉镶嵌金丝边。

    在她陷入迷惘之际,外头再次传来一声剑戟碰撞之声。像是为了迎合这声响动,从四面八方,开始传来阵阵喊杀声。

    声声刀戟兵戎碰撞之声,有利刃划破血肉的沉闷声,更有临终的痛苦悲鸣。

    外面的厮杀…不,或许说是单方面屠杀,绵延不绝,要将她彻底拖回当年的那个夜晚。

    南芝无措地跪坐在地上,这儿的一切太过于熟悉,又过分陌生。她究竟是谁?她不是已经重新来过,成了引渡亡者的小捕快,为何还会再回来……

    外面的屠杀还在惨绝人寰地进行,偶有几个奋力抵抗的,也不过是屠杀者多挥几下砍刀,再换来他们一声“晦气”的咒骂。

    那响起的惨叫声,不再陌生,越听越熟悉。有宸安宫父皇身边的人,有母妃的丫头,还有……

    这场屠杀像是永无止境,南芝很想冲出门去,让他们不要再杀了!

    猛然站起,南芝只觉脚下一股巨力拉扯,人也不受控制朝前跌倒。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巨力拉扯还在。

    连着两次踩到裙摆,南芝这才恍惚记起什么。她抬起手,果然是细细小小的小孩模样。想到这些,南芝面无表情扫视了下自身穿着——桃粉色的流纱曳地长裙。层层莲瓣交缠堆砌,薄纱交叠,在地面上铺洒了好大一片。

    袖口宽而大,细腻顺滑的薄纱,她抓住一边,另一边就得滑落曳地。至于那份引渡亡魂的卷轴,那张可以击杀凶魂的符篆都已消失不见。仿佛那一切只是她一场漫长的梦魇,现在梦醒了,她得直面自己注定的结局。

    拉扯着身上这身繁复的裙装,不知为何,南芝突然就很嫌弃自己过往的喜好。只因这裙不是外人强加于她。是她自己,看洋人话本上的绘图,觉得新奇,找母妃要来的。

    如今情况紧急,南芝匆忙扯下身上那烦人的外袍,再用力将那些繁复的珠花罗裙扯下。她托着小小的身体,只穿一件中衣往屋外跑去。

    她区别于过往的自己唯有这些,前世没来的及,也不敢去面对的场面,现在的她敢了。南芝就用着这具八岁小身板,跑到紧闭着的寝宫门前。

    推开门,她原以为会遇到人间炼狱般的情景。外面一切静悄悄的,这扇门后连通的好像不是亡国灭种之日的皇宫。

    而是,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

    夜色下,门外的实木走廊,廊外的“芭蕉仙树”,“翠鱼灵河”,一如既往的安详。坐落于刻意雕琢摆设的“群玉仙山”之间,宁静的,让人逐渐忘却身处境地。

    “锵——”那声利刃碰撞之声再起,打破了她面前这份虚假的宁静。

    像是为了迎合这声响一样,四面八方,陆续传来阵阵喊杀、撞击城门之声。敌军正在攻城,未待南芝多想,一声巨响过后,那些声音又近了些。

    不,不是,那些声音变了。

    声声刀戟兵戎碰撞之声,有利刃划破血肉的沉闷声,更有临终前的痛苦悲鸣。

    “锵——”又是那刀戟碰撞声,像是从头顶上传来。

    抬头,夜色安详,哪有什么神仙打斗迹象。是她看不见,还是之前年幼的她见不到?这般想着,南芝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寝宫,抬脚往宸安宫方向跑去。

    这一切不管是现实还是她当年的一段记忆。她都想再见一见,那位在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的绝美身影。

    可就是在这般荒诞的,只闻其声,见不到动静的场景下。她抬脚刚跑出几步,还未待她踏出宫门,便有一道无形的剑气破风而来,在她身前划开一道深渊,隔去了她的退路。

    南芝只犹豫了下,便越过那道裂隙,继续往前跑去。

    “唰——”又是一道剑气。就是看不见,南芝也感觉危机靠近,可她却是动不了,只能任那道剑芒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想起来了,这儿不可能是现实,她是南芝,是即将十七岁的南芝。不是这大庆朝的宝芝公主,只是一个有家的小捕快而已。这股森寒的禁锢,是那个邪魔。

    是梦魇,是他让自己陷入梦魇,如今又要在梦境之中取自己的性命吗?

    南芝艰难地抬头向着身后的天际看去,今晚的月很圆,或许是因为外头的血腥晕染的,圆月之上蒙了一层血红雾气。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见不着。她闭眼,等待这道凌厉之气将她如那巨砖一样一分为二。

    “锵——”又是那股碰撞声。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再睁眼,她看到天际的圆月好像又红了几分。

    “回屋。”空中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男人声音。

    伴随着他这声音响起,禁锢着她的邪恶气息消失。空中有两个见不到的存在在打架,一个是那个邪修,要杀她,另一个貌似在救她?

    顾不得多想,趁着空中二人缠斗之际,南芝抬脚继续往外跑去。

    “呵呵呵呵呵呵……”

    嘶哑难听的低笑声在身后响起,那股邪恶森冷的气息似乎就由那笑声操控。南芝不敢耽搁,就像只要一停下,就会被那东西再次缠上,动弹不得。

    “没用的,她的心是我的,是我的!”那难听的声音再次开口,这次更加的邪恶惊人脊背发寒。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并未回答,又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他似乎用攻击代替口角。

    期间,他们二人打的焦灼,那邪魔也有过几次出手袭击底下的南芝,也都一一被另一个人格挡开。

    南芝一路小跑,她就住在母妃寝宫偏殿,离得不远。怀着惴惴不安,南芝跑到母妃寝宫门前停下。

    周遭还是空荡无人,除了外界的厮杀之声,这儿静的不正常。她就站在门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门外轻声唤了句:“母妃。”

    没人回应。

    南芝深吸口气,颤抖着将双手贴在门上。

    “吱嘎——”

    门开后,里头空无一人。小宫女,小太监、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南芝心中仅剩的一点侥幸坠入谷底,外面的喊杀声还在靠近。她突然就好疲惫,双腿像是灌了铅,有着千百斤之重。

    缺了八年多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夜里风寒,一阵冷风吹来,惊醒了屋前只着中衣的小孩。

    是啊,哪怕是在宸安宫,她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的。

    或许,来得及。

    不要什么仙缘,不要当什么仙灵宝芝,更不要奢求父皇的恩宠。她只想像寻常人家一样,饿了有娘做饭,累了有娘宽慰,每天下学回家,都能见到那张恬静温婉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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