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被带到大堂问话,他们态度很是倨傲,只立在原地,像是这时才找回文人风骨,丝毫不把师爷放在眼里。

    师爷本就心情烦闷,又见他们几个不配合,直接惊堂木一拍,让人把他们几个关牢房里去。

    县衙的牢房在西边,有单独隔开一个院子,是石头砌起来的,小门小窗,整一个压抑与阴森。

    空了许久,难得有人到访,还是一次四个,一下把牢房占满了一半。

    南芝也是跟着进去的,她走在最后,纵使是白天,这里也阴森的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一直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在跟着她。猛一回头,空空如也,没人?

    日暮渐沉。

    在县衙的后院,南芝挎着菜篮,迷失在东一片的油麦,西一片的黄花菜地里。圆窗旁边还挂着一串葫芦藤,墙边还有几颗蔫了花的小南瓜。

    这县太爷家的后院,可真真是朴实无华啊!

    晚上,大伙是要在县衙凑合一顿,算着时间,王捕快应该是快要回来了。

    南芝不是很会做饭,让她没想到的是,沈师爷跟胡仵作站出来,承包了这项工作。

    她看到胡仵作择菜切菜,一气呵成,葫芦丝切得一整个行云流水,细看根根粗细薄厚都一致。他切菜的模样,认真细致,丝毫没有白天初见的阴郁沉闷,在灶台火光映衬下,是有些李叔口中的阳光开朗俊小伙模样了。

    再看沈师爷,那才是整一个深藏不露,单看他掌锅拿勺的姿势就有大师风范,翻锅颠勺更是浑然天成。

    南芝一边添柴,一边正看的移不开眼,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蓦地一转身,好像有一黑影,眨眨眼,再看,又什么都没。

    轻挪脚步,凑近灶台炉火更近些。心底自我宽慰了句:有亡魂也好,至少功德有望了。

    这魂也没敢在人前露面,只敢一点点试探,应该不是凶魂。那……功德,来了?

    “柴火可以撤了。”头顶传来沈师爷的声音。

    “好。”应了声,南芝用火钳夹出未燃尽的木块,浸在旁边的小水缸里,滋起一片白烟。等白烟消失,要将柴火放回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人影,穿着洗的泛黄的白色裘服,长发披散。面容看不太真切,单看身形,应该是个英年早逝的少年魂。

    这头厨房的菜刚端上,大堂处就响起闹事的鸣冤鼓。

    沈师爷拂了拂衣摆,又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叹气:“一身人间烟火味。”

    南芝就站在他身后,嗅着饭香,小声嘀咕:让你成仙你不一定遭得住呢。

    来的果然是那四家的长辈,乌泱泱的二十几号人,把县衙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家孩子好好在学堂念书,犯了什么事了,你们捕快就可以随便抓人?”领头的一汉子嗓音极大,应该是四人中其中一人的父亲。

    “我家儿子可是要考秀才的,耽误了他学业,你们怎么赔偿!”又一书生的母亲将鸣冤鼓擂的响亮。

    “让县太爷出来!”

    “让县太爷出来给个说法!”

    吵闹声此起彼伏,翻一下浪就像能将县衙覆灭。南芝心中再次腹诽,真让县太爷这时出来,这些人怕不是跑的比她还快。

    他们看到两个李捕快出来,为首的人直接冲上前,还有一人想揪李叔的领子,被他无情用杀威棒拦开。

    “官差办事,再闹通通抓起来!”杀威棒一杵,但是吓到了几人。

    但是更多的是仗着人多,非要逼县太爷出来给个说法的。

    “诸位,听老夫一句劝,回去吧。”师爷立在人群中还是颇有气场,众人也不敢为难他。

    “可是我们儿子呢?不给个说法,你们要关他们到什么时候?”

    “是啊,都是学生,耽误了学习,我们上哪说理去!”

    “诸位诸位。”师爷摆摆手,周围闹事声也配合,小了些。等声音都停后,师爷才不赞同地怨道:“你们儿子涉嫌一桩大案,他们拒不配合,这才被我等请进去冷静冷静。你们与其在这闹,不如进去劝劝他们,配合官府查案,我们也可早点放他们出去。”

    师爷:没做他们的饭。

    “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犯事!”

    “我们家仔乖的很,怎可能犯事,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你瞧瞧你们,我也没说你们儿子犯事了啊。你们一闹,这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说这谁还敢保举你们儿子。”师爷一番话,让在场吵闹声停歇,转成了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

    “那也不成,拿出证据,不然就放人!什么涉嫌大案,纯属是你们县衙污蔑,快放人!”

    就是有杀威棒拦着,他们也想挤进县衙找县令当面理论。

    见他们没法沟通,师爷脸上强挤出来的假笑彻底僵住。

    “放人?呵。”他衣袍一甩,转身丢下一句话,“县衙门口聚众闹事,你们是嫌秋收家里人手过多?”

    这边师爷情绪发泄出来,是舒坦了。那边四人可就难了,众人越发激进,就要挤进县衙了。

    “何人闹事!”

    突的一声威严响亮的大喝,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南芝透过人群,看到一人,穿着绛紫色锦缎,玉冠挽发,骑着枣红大马上,庄严贵气,有些像她前世见过的世家公子哥。

    人群被吓住也是一瞬的事,很快又闹腾开来。

    “我们是在替自家儿子讨个说法,你个俊小伙凑什么热闹。”

    “就是就是,这事与你无关。”

    南芝看到那男子眉头微蹙,他摸了摸袖袋,掏出一个玉质腰牌来。

    “本官即日起就是怀南县令,有事,找本官。”他就那样翻身下马,举着腰牌,从人群中走过。

    师爷见状赶紧带着四人上前,见过新县令。

    “你是县令,那沈大人呢!”人群有人发出质疑。

    “本王乃懿王东方潜,圣上亲胞弟,本王来了,沈大人自然是回京去。”

    师爷替他牵马的手一僵,眼底蒙上了一股子水雾。

    听他自称是懿王,大家不知道懿王是什么,但也都听得懂,圣上的亲弟弟啊!有一些参和进来借机挑事的,已悄悄退后,随时等着溜之大吉。

    南芝几人想着他来头不小,却没想到,竟然来头这么大。难道沈县令一案,惊怒圣驾了?不对不对,南芝又赶紧否认这一想法,今日才发现的事,怎么也没那么快传到京城,就连州府那边,王叔都还没回来呢。

    “他们儿子犯了什么事?”新县令问师爷。

    “知情不报,阻碍官府查案。”

    “哦,打板子了吗?”

    师爷摇头。

    “打呗,杀威棒作甚用的。”他说的理所当然,在场围观的群众都是心下一惊。

    新县令来头大,手段狠,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新县令的一番话,更吓到了来闹事的家长,有人开始求饶:“师爷,你刚刚说可以去劝他们的,我去劝我去劝,什么事他都会说的,别打板子,我家仔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南芝看他眉头又蹙起,显然是很不喜这种场景,却还是强忍着,对师爷道:“把人带出来。”

    “南芝,你去。”

    突然接到命令,南芝上前接过钥匙,眼角余光看到那个新县令捂嘴,好像……打了个哈欠?

    南芝一人走进去,晃着钥匙,路过二堂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什么,是人?

    捕快,师爷,还有仵作都在前门,谁会在二堂?南芝从墙边拿过扫把,她脚步轻慢,时刻在注意周围的声响。

    到了地牢前,月光撒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拖出长长一道影子。看着漆黑一片的地牢门口,南芝脚步一顿。

    “应该……不会……”蓦地,她立住身形,抄着扫帚往身后一甩。

    没有格挡,待她看清,差点没拿稳,把扫帚丢出去。就见扫帚穿过一白衣“人”的身体,那“人”还在冲她招手。

    “南…南芝。”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躁动的小心脏。南芝开口问:“沈修明?”

    男鬼点点头。

    “只有你看得到我。”他神情落寞,很是委屈。

    “白天也是你?”南芝追问了句,左看右看,都不觉得眼前这人身上有什么怨气或者是凶煞气。

    没有怨气,那就是普通亡魂,难道亡魂都能在白天现身?

    “我只在灶房试探了你一下,白天的事我也不知晓。”沈修明环顾了下周围,像是心有余悸,等确保没人后,他才说:“我这次找你,是想告诉你。二堂的饭菜别吃,有人下毒。”

    南芝闻言眉头蹙起,有人要下毒害他们?

    她追问:“谁?”

    “一中年男子,粗布衣裳,普通百姓打扮,身形瘦削,背有些驼。”沈修明又沉思了下,继续道:“眉下有个不大的痦子,习惯使用左手。”

    “多谢。”南芝脑海里没这一人的形象,但还是非常感谢沈修明能提醒他们。

    “你有看到是谁害的你不?”确认沈修明不是凶魂。南芝边说,边开牢房的大门。

    沈修明摇头,“没看清。”

    “那你说说你看到的。”

    南芝回头,就看他身上的泛起一缕黑气,升了灭,灭了又再现。好一阵子,沈修明还是摇头。

    “高矮胖瘦?”一脚踏进牢房内部,南芝再试探问。

    “……”又沉默了会儿,沈修明才开口:“比我略高,很强壮,从背后害的我。”

    “你平时有什么仇家不?”南芝再问。

    沈修明轻嘁了声,“你我同窗三年,何时见我与别人起过争执。”

    南芝眨巴眨巴眼睛,三年…同窗?对哦,差点忘了,沈修明就是那个书呆子同窗。

    “你文学武学都学的快,自然是没注意过文章也不如你的书呆。”他好像很委屈。

    “记,记得,我这不…这不认得你嘛。”

    “嗯。”

    摸到怀里的卷轴,想起什么,南芝又问:“你有见过你父母吗?”

    沈修明摇头,“他们反正也见不到我,我怎忍心看他们肝肠寸断的模样。”

    南芝:!

    “所以,你是在哪醒来的?”她还是先不告诉她噩耗吧…

    “就在卧房。”

    这么说的话,灵魂不是随尸体,那么县令夫妇此时在他们房中?

    几句话时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关押四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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