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南芝跟东方潜坐于官学外的小石道上,看着段从星从一两银子招人下水,涨到十两都没人愿意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说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呢,为何有钱了,请个下水之人都请不到。”

    南芝捂嘴,小声提醒:“说了呀,这池有个不好的传言。”

    “那为何不填了?”

    “它名好,跃鲤,鲤跃龙门,填了不就断了官学学子的前程。”

    段副手哀嚎,看向往来行走,偶尔偷偷看他们一眼的年轻书生。

    他嫌弃道:“学学学,又怂又迷信,他们这是学了个什么!”

    碍于已经应下,招不到人,段副手看了眼一看就脏兮兮的池子,咕嘟咽了口口水。

    “要真是有鬼,主子,南芝,你们可一定要救我。”他看向二人,眸中满是不舍,隐隐有泪花涌现。

    “快点。”东方潜不耐烦地催促,他上眼皮已耷拉下来,困的很,若是再拖下去,便只能下次再来了。

    凶魂该如何度化?他也不清楚,会否凶魂也能同梦中那个一样,让他自己进去?或是如同沈大人跟沈夫人一样,写上名讳,开了冥途让他自行离去?

    他紧了紧衣袖,还是没拿出卷轴,有些事,让旁人知了也没什么好处!

    段从星又戚哀地盯着看了二人好一会儿,眼见他们心思都没放在自己身上。他鼓起勇气,闭眼,往身后池子里跳下。

    入水冰凉,明明是春夏交季,可这水中的温度就像是数九寒冬一样,冻的人发颤。

    “主子,好冷!这水下特别的冷。”他探出头,看向两人,疯狂暗示。

    东方潜跟南芝同时点点头,有亡魂的地方确实会比旁的地方冷上些许,何况水中还有个不知名凶魂。

    “下去看看,有没有会勾脚的水草。”东方潜漠然吩咐。

    段从星在水面上迟疑了片刻,见他实在铁石心肠,他将目光看向南芝方向,委屈道:“水下这般黑,我怕。”

    “看了便可上来。”

    眼见自家主子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段从星咽了下口水,最后请求道:“要是……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说完,他又慎重凝视了下水底,见没有什么异样后,一头往水下扎进去。

    段从星下去后,隔了好几息都不见他上来。

    “段从星!”水面平静无波,丝毫看不出刚刚下了个人进去。东方潜虽困倦,还是起身,看向漆黑的池子。

    好在,像是听到他的声音,段从星从水底猛地探出脑袋。深吸了几口气后,他大喊道:“主子,下面有具白骨!”

    南芝闻言也站起身,往水池那边看去,那或许就是那水下凶魂的本体。

    “带上来。”

    听到主子的吩咐,段从星虽有些顾忌,还是点头应下。

    不多时,便看到他搬上来一具,已经化为白骨的死人尸骨。上面还有绳索勒着的痕迹,听段从星说,这具尸体在水下的时候,身上还缠着两三块巨石。

    池子里捞出尸骨,很快便有人去找了院长。院长是个身量高挑的老儒生,背脊挺直。只是或许久居高位,他面容之上略带了几分严肃,与旁的夫子看起来有很大区别。

    听说他之前是在别的地担任院长,前几年才被调到这儿,所以对这池子也是一知半解。

    最后还是差人去请了已经请老的老夫子过来。老夫子胡须霜白,满面鹤纹,一看到浑身湿透的段从星,他苍老耷拉下来的眼眸也不禁瞪大。

    “这是…又又出事了?”老夫子声音轻颤,拄着拐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不是,我是从水底捞到了这具尸体。”生怕旁人注意不到自己,段从星主动站出来邀功。

    夫子看到那具沾了淤泥的白骨,面上是难掩的害怕。

    二十年前,官学还没现在这般大,规模大概也就是两间小私塾大小。

    在那之前,这个池子已经存在。跃鲤池之名,还是当年徐恒中举后,鲤跃龙门而改的名。

    南芝略带惊讶地听着夫子讲那些陈年往事。徐恒,徐须之,就是前头她送走的那个老人亡魂。

    他是百年前的人物,那么这池,存在也将近上百年了,直到二十年前才开始有诡异传闻,就是这具尸体的主人搞的鬼吧。

    夫子是这儿资历最老的,他捋了捋稀疏无几的白须,叹气道:“二十年前也不知道个什么情况,原本那儿还养了好多的锦鲤,每个出去的学生都会投一只进去,图个吉利。”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鲤鱼都变得焦躁不安,纷纷要跳出池子。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好事。鲤跃龙门,又是秋闱在即,大伙更加热情地往里放锦鲤。”说着,老夫子又重重叹了口气,有些后怕地看向那黑沉沉的水面。

    “也就那一年秋,所有的鲤鱼都死了。学堂还找了衙门来看。”说着,老夫子瞅瞅南芝身后,没看到那个急性子的小伙。夫子便问南芝道,“你大头叔应该知道,我记得当时他也来看了。没人投毒,就是那般离奇,死了,突然一夜全死光了。”

    南芝点点头,入学第一天,李叔便对她千叮铃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能靠近官学外的臭水潭子。

    见大家都好奇,夫子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到:“那时候官学一时人心惶惶,大家都猜测,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可更令人奇怪的是,鱼死后好一阵子,都没事发生。”

    “又在大家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那年冬天,有个不信邪的捕快来跃鲤池边查案,不慎掉了进去,大伙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救他的时候,天寒地冻的,他竟然自己爬上来了,可不稀奇。”

    “起初大家也没把这当回事,他体能好呗,命大。可谁想,没过几个月,这个捕快突然暴毙在家里,也没下雨,大干天的,他死的时候,周围都是水渍,尸身也肿胀不堪,活像是淹死在水里泡了许久。”

    “若是只有这一桩,大伙也会以为他是被人谋害了,故意做成溺毙的假象。”

    “可是啊…”老夫子瞥了眼那处被木栅栏围起来的池子,过了多年,仍心有余悸。

    “后来又有一个小姑娘,来找接小竹马回家的。她也就好奇,靠近了些,便被拉了进去。幸好当时临近下学,被路过的人给捞了上来。”

    “起初啊,大家也觉得没事,人没事。”说到这,老夫子像是站累了,拄着拐,往一旁阴影处的长椅走去,边走边叹气说到,“同样是过了两个多月,人也没了,跟前头那个捕快一样,死的时候周身水肿,还是像是溺毙。”

    “那之后,我们提议把这池子填了,邪性。可是没想到,遭到了广大学子家长辈的反对。比起死人,他们竟然更关心虚无缥缈的玄学,声称这会断了学子的前程。”

    “死的不是他家子孙呗。”段副手腹诽。

    夫子闻言再叹口气,道:“是啊,后来又死了一个,是个不信邪的学子,一样的,都一样的经历,都一样的死状。”

    说着,夫子颤颤巍巍转起身,询问三人,“听说昨天有个学子也掉进去了?这……”再看浑身湿透的段从星,夫子抖着嘴,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

    南芝轻声安抚:“夫子莫要担心,这回不是把尸体捞出来了。许是有冤案,待案件明了,那个水鬼也没了理由再害人。”

    段副手也反应过来,忙问出心中疑惑:“既然说是闹鬼,为什么不找道士来抓了?”

    夫子老嘴瘪了瘪,片刻后,艰难道:“找了……也死了一个。”

    “嘶…”闻言,段从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那他刚刚也下水了。他忙求助地看向东方潜,眸中满是凄惨,“主子,那我岂不是只有不到三个月可活?”

    东方潜无言撇开视线,他身上没有黑气环绕,这凶魂没缠上他。他拧了拧眉心,歪头靠在护栏上,强撑着眼皮,才不让自己陷入沉睡。

    南芝也看到了,这凶魂并没有招惹段副手,莫非夺舍也挑人?

    等这边说完,那头去县衙找人的也回来了,李叔他们都来了。

    看到一身湿透的段副手,怀南众人皆是满面惊骇。

    南芝起身走到李叔身边,直接道:“方才夫子说你曾侦查过这案,不知道叔知道些什么?”

    像是勾起可怕的回忆,李大头心有余悸地瞅了段副手一眼,在县令大人及众人的凝视的目光下,也叹气道:“当年我确实也来过一趟,因着是冬天,没有下水。”

    李叔告诉他当年是有这么件事,当时找仵作验了,没有下毒,为什么会死鱼,也说不清。

    也没人报案有人失踪,大伙也没往那方面去想,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多少人在意。那时候那个捕快叫大牛,是个性子犟的,非要去查池子底有什么东西。本来他们都是是要跟他一起去的。

    “可是那时候你二婶刚生,二婶死活不肯,说这不吉利,不行。这才把我们两个拦下。”说着李叔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二叔,不无唏嘘,“多亏有弟妹拦着,不然咱也得搭进去。”

    后来李叔他们也劝过大牛,原以为他会听,哪知他嘴上应好,私底下竟偷偷去了那里,还下水查看了。

    李叔说着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湖面,闷声道:“那一天,他湿着回来,整个人格外的兴奋,我们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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