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冷雨无情地拍打着城堡的窗户,发出一种单调而持续的哀鸣。万圣节的事件已经被大部分学生当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抛之脑后,毕竟没有人会因为洛丽丝夫人的缺席而感到真正的悲伤。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早已转向即将开始的魁地奇赛季。只有那些血红的字迹仍顽固地留在走廊的墙上,无论费尔奇用什么魔法清洁剂擦洗都明亮如新,仿佛在嘲笑他徒劳的努力。

    潘西站在三楼的一扇尖拱高窗旁,看着雨滴在玻璃上竞相滑落。她的呼吸在玻璃上凝结成一小片雾气,又很快被窗外的寒气吞噬。走廊很安静,大多数学生都在大厅里,急于在热腾腾的炖菜和温暖的黄油面包中暂时忘却十一月的阴冷与烦恼。

    明天就是斯莱特林对阵格兰芬多的魁地奇比赛。马尔福一整周都在向所有愿意听的人重复一句话:“波特的破扫帚在我们的光轮2001面前毫无胜算。”每当他这样说时,潘西都会捧场地露出崇拜的微笑,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科林·克里维很快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石化的学生。

    望着窗外无边的雨幕,潘西做出了决定。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徒劳地尝试接近金妮,但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她果断地离开窗边,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巧克力,右手则确认了魔杖在长袍内侧的位置,然后迈步向四楼走去。金妮·韦斯莱很快就会下魔咒课,而她几乎总会在午休时在那一层的盥洗室短暂停留——不是桃金娘那一间,而是另一个几乎无人使用的老旧盥洗室。尽管地点并不完美,但这是潘西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

    转过几个熟悉的拐角,在确保没有人跟踪后,潘西加快了脚步。

    四楼的走廊里,学生们如同被释放的鸟群蜂拥而出,弗利维教授尖细的声音还在教室里回响。一片喧闹之中,潘西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金妮:不是因为那头鲜艳的红发,而是她与周围谈笑风生的一年级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她背着书包,双肩微微耸起,低着头,仿佛在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小、更不起眼。她的步伐机械而沉重,像是在拖着某种看不见的锁链,一步一步向走廊尽头的盥洗室挪去。

    潘西耐心地靠在墙边,假装在整理袖口的扣子。几个赫奇帕奇的女生在经过她使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就被新的八卦话题分散了注意力。她给了金妮足够的时间才缓步跟上。

    当接近盥洗室时,那种微妙而熟悉的刺痛感再一次在太阳穴蔓延,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电流在血管中乱窜。但这种不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潘西无声地推开盥洗室门,听到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从深处传来。窗外的雨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落泪。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清洁药水淡淡的酸味。潘西悄无声息地将门在身后锁上,避开地上的水迹,终于在最内侧的水池前看到金妮的身影。

    女孩瘦小的肩膀剧烈起伏,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她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紧握着瓷边,仿佛那是唯一支撑她站立的东西。而在她面前的水池里,一本黑色的日记本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看起来可不太好,韦斯莱。”潘西拖长声调,让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盥洗室中清晰地响起。

    金妮被吓得跳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手忙脚乱地把日记本抓起抱在胸前,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机制。那双惊恐的眼睛在镜中与潘西的目光相遇,如同一只仓皇受惊的幼鹿,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挂着两道晶亮的泪痕。

    “你——你想要什么?”金妮开口,嗓音有几分嘶哑,带着明显的恐惧与防备,目光疯狂地在潘西和出口之间移动。

    潘西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前停下,魔杖稳稳地握在袍子之下,脸上却保持着刻意的漫不经心和傲慢。

    “我来盥洗室还能想要干什么呢?”她带着淡淡的刻薄勾唇一笑,“只是没想到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她故意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盥洗室,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目光重新落在金妮身上,“你那一窝热闹的哥哥们都去哪儿了?还是说伟大的波特没空理你,所以你只能跑到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自怨自艾?”

    这番话原本是为了激怒金妮,但金妮的反应完全违背了潘西的预期。

    没有愤怒的火花,没有恐惧的逃离,甚至连最基本的反驳都没有。相反,听到潘西提到她的家人,金妮的眼神反而变得越发空洞,仿佛被牢牢地钉在某种无声的痛苦里。

    “没有人能帮我。”金妮垂下哭得发红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绝望,“他们都看不见。”她的语调在最后一个字上微微颤抖,泪水再次在她的眼中迅速聚集。

    金妮的状态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

    “……看不见什么?”潘西稍稍放软了语气,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她注意到金妮没有后退,只是低下头,盯着手中紧握的日记本,眼中闪烁着一种矛盾的情绪。那是一种既想要寻求帮助,却又害怕被发现秘密的挣扎。

    “没什么。”金妮突然摇了摇头,显然是立刻为自己方才的坦白而感到后悔。她的手指在日记本封面上不安地摩挲,仿佛在寻求某种安慰。“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迅速补充道,明显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潘西静静地观察着金妮的反应,忽然对她手中的日记本挑了挑下巴。

    “你还在写那个?”她故意使用了模糊暧昧的措辞,“要知道把烦恼写下来并不能让它们消失,有时候反而会让它们对你的控制更强。尤其是当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如同石子投入湖面。金妮猛地抬起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慌乱和恐惧充斥着那双蜜色的眼睛,一丝不自然的红色在她的虹膜深处闪过,又迅速消失,快得潘西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你……这只是一本日记。”金妮抓着笔记本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黑色的封皮,仿佛要把它融进自己的血肉,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防御。“只是普通的日记——每个人都会写日记,这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她不能吓跑金妮。

    “当然了,否则还能是什么?”潘西故作疑惑地偏了偏头,音调里多了几分轻松的调侃,“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韦斯莱居然总是想一个人躲起来。就像开学时那样。”

    这句话让金妮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潘西动作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剥开锡纸,轻轻掰下一块放入自己口中,然后将另一半向金妮递出。

    “要吃吗?”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这一幕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如同倒带的记忆,将两个人带回了霍格沃茨特快上那个充满阳光的狭小包厢里。

    金妮有一瞬间恍惚。她犹豫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水,终于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半块巧克力。

    “谢谢。”她低声说,疲惫的语气中透出意外的感激。

    潘西紧盯着她的动作,脸上依旧维持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唇角勾起:“这一次不怕我下毒了?”

    金妮脸上最后的紧张消失在这句调侃里。她羞赧地垂下眼,咬了一口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在口腔中蔓延,带来一种久违的愉悦。一丝微弱的笑容终于浮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很好吃。”她承认道,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忘记了所有烦恼。她很快吃完了整块,舌尖舔过下唇。“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感觉……很温暖。”她抬起头,用近乎天真的神色看着潘西,声音已经带上了异样的放松。

    “家族秘方,”潘西微微一笑,深色的眼眸闪了闪,放低的音调带着蜜糖般的诱惑,“感觉好些了吗?”

    金妮的眼皮已经开始变得沉重,她茫然地眨眨眼,试图赶走那种逐渐蔓延的倦意。“我感觉……有点奇怪……”她摇晃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

    潘西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金妮,感受着手下女孩身体的轻盈和脆弱。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她一只手稳稳地搂住金妮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肘,“我们找个地方让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好吗?”

    金妮迷迷糊糊地点头,瞳孔已经开始放大。药剂正在迅速发挥作用,侵蚀着她的意识。她的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潘西半拖半抱着挪向墙角。

    潘西小心翼翼地扶着金妮靠在冰冷的石墙滑坐下来,确保她的头部不会撞到任何坚硬的表面。日记本从金妮逐渐松开的手指间滑落,轻轻地落在她身旁的地板上。

    “我只需要……休息一下。”金妮喃喃道,舌头变得格外笨拙。几个呼吸间,她的头便无力地向前垂下,红发如火焰般散落,盖住了她苍白瘦削的小脸。

    “当然。”潘西柔声回应,但她知道金妮已经听不见了。女孩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稳。安眠药水已经完全发挥了作用,将韦斯莱家的小女儿带入了一个短暂但安全的梦境。

    片刻间,潘西只是蹲在那里,目光静静地停留在金妮的脸上。她伸手将一缕散落的红发从女孩脸上拂开。在沉睡中,那些疲惫和恐惧从金妮身上褪去,露出的是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女孩应有的纯真面容。

    一丝怜悯掠过潘西的心头,但她很快将这种感觉压下,俯身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日记本。

    小小的、薄薄的日记本在她的手中意外地沉重,冰冷而坚硬,仿佛内部藏着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她翻开第一页,手指轻抚过那一行墨迹已经褪色的名字:

    T. M. 里德尔。

    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更加强烈。一阵魔力的波动在她的指尖和日记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紧张的联系,如同细小的钢针直刺神经末梢,在太阳穴处形成尖锐的刺痛,让视线中出现短暂的黑点。

    她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潘西在金妮身旁的空地上坐下,将日记本平放在膝盖之上,从长袍内侧取出一支小巧的银笔。远处的走廊里隐约传来学生们的谈笑声,但在这里,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当笔尖抵上空白的纸面时,潘西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一滴墨水从笔尖渗出,落在纸上,然后缓缓渗入纸面,像是被吸收,又像是沉入了某个更深的维度。

    她闭上眼,吸了一口气,然后移动笔尖,写下了那句已经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的话:

    「Hello, Tom. It’s me.」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缓缓地,墨水渗入页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秒后,一行优雅而陌生的字迹从空无一物的纸面上浮现出来,字母一个接一个显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书写:

    「Well, well, my dear Pansy. I’ve been expecting you.」(我亲爱的潘西,我一直在等你。)

    潘西盯着这一行字,胸口一点点变冷。她刚要提笔回应,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袭来。

    纸页开始散发出一种古怪的光芒,如同月光投在湖面上的银辉,却带着某种不属于现实的诡异色泽。微弱的光芒很快变得刺眼,如水般流动,沿着日记本的边缘溢出。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然袭来。潘西本能地想要合上日记本,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她,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长袍下的魔杖突然变得灼热,几乎烫伤她的皮肤,但她却无法移动分毫去触碰它。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盥洗室的瓷砖、水池、金妮的轮廓在眼前扭曲、分裂,碎成千万片细小的碎片,然后被一片刺眼的白光所吞噬。

    恍惚间,她感到自己正在坠落,穿越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隧道。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心脏狂跳的鼓动。皮肤感到一种奇异的拉扯,如同身体正被挤压通过一个过于狭窄的空间,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潘西踉跄了一下,脚下坚实的触感让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仅仅是精神上的旅行。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而古老的房间,一个明显属于霍格沃茨的房间,却又与她熟知的任何地方都不同。

    高耸的石柱支撑着拱形的天花板,墙壁上挂着斯莱特林的旗帜,绿色与银色在昏暗的火光中闪烁,蛇形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织物上蜿蜒流动。一张雕刻精美的橡木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摊开着几本古籍和羊皮纸卷轴,墨水瓶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壁炉里的火焰投下摇曳的光影,跳动的火光勾勒出石墙上无数的蛇形浮雕,它们的眼睛仿佛在暗中注视着每一个入侵者。尽管壁炉中火焰明亮,却没有丝毫温度,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只有形态却没有实质。

    “欢迎,潘西·帕金森。”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温和而低沉,却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感。

    潘西迅速转过身,本能地伸手摸向长袍内侧,但她的指尖只触到了空荡荡的口袋。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高挑的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身姿挺拔。呈现出鸦羽光泽的浓黑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一个高而光洁的额头。他穿着霍格沃茨的校袍,胸前别着斯莱特林级长的徽章。

    最惹人注目的并不是他英俊的面庞,也不是那种近乎完美的姿态,而是那双深邃的黑眸。那里闪烁着一种过于老练、过于冰冷的光芒,深黑如墨,毫无温度,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那不是一个属于少年的眼神。那是一双已经窥探过黑暗,并且为之着迷的眼睛。

    “汤姆·里德尔。”潘西听见自己的声音比预想的更加平稳。

    她的视线不经意瞄到了他的指间——她的魔杖正被他随意地把玩着,黑檀木在他灵活的手指间翻转,如同一件供人消遣的玩具。

    里德尔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优雅而危险的微笑,魔杖在他手中停止了旋转。

    “刚刚是在找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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