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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内乱作了一团。

    在这个消息传进众人耳朵里时,里面的人瞬间炸开了锅,人群中,一个本在跟着指责时温絮的老婆子立马脸色铁青,有些僵硬地扫了眼周围人,然后转身,快步冲了出去。

    很快,茅屋外传来她尖锐焦灼的叫喊:“人呢?!一个大妹子都看不住,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哎呀,别吵,这不还是你的问题吗?你说非要去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都怪牛家媳妇生了个女儿,我呸,晦气死了,快点找,那个可是我们从城里买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强子已经开卡车去追了,荒郊野岭的她他妈的跑不了多远,老婆子别催了!烦死人了。”

    时温絮还在屋里,她婆婆仍掐着她的肩膀说教些什么,而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高频的心跳逐渐变得平稳,时温絮微阖双眼,感受着汗水浸湿了衣服后背,她一手抓着床沿,头抵着墙壁,呼吸逐渐变得轻缓。

    她能感受到四周的人逐渐散去了一点,面前终于不是那种发闷的气息,阳光终于得以从原本水泄不通的人墙中透出一点来,细细地照了一条缝,爬到她的床单上。

    满是冷汗的身上,在此刻,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时温絮抿起唇,在日光照下来的这一刹那,她只希望,那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可以如同飞鸟一般,在一个自由平等地地方,毫发无损地降落。

    .

    可惜事与愿违。

    千沟万壑的山沟子里,连开车都容易迷路,更何况一个对地形一无所知的人在山头里盲目地跑。

    她在白天一路沿着小路跑,很快就被沿路寻找的人抓了回来。

    刚到村口,时温絮就听到了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你们不能抓我、不能强迫我生育、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都是违法的!!”

    “放开我!你们没有这个权力!这是反人性的!”

    “我要报警,报警以后你们这儿就都完了!!”

    “谁他妈要给你们生孩子?!”

    时温絮听到外面巨大的声响,微微直起身,眯起眼睛,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户向外看去。

    一个男的不由分说地拽住女人的胳膊肘就要往前拖,女人不肯,但奈何拗不过男人的力气,很快整个人顺势跌在了地上,脚擦过地面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扬起了一阵灰黄的尘土,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但也顾不得疼,用力去拽扯男人的衣袖,一边蹬踢一边卯足了劲儿地尖叫,但男人对此毫不联系,只是暗地呸了一声,转过头,发狠地给了女人一个巴掌。

    手劲儿太大,女人的半张脸清晰地印出一个五指印,她头顺势偏倒向一边,看起来像被打懵了,但男人并未因此而停止动作,他一手拽着女人的衣领,单手把女人整个人拎了起来,对准她的小腹,就是一踹!

    “——啊!!!”

    女人的表情在瞬间扭曲,泪花从眼角淌下,她整张脸都惨白,紧抓着男人的裤腿,嘴唇青紫,微微发抖。

    “臭|婊|子。”男人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转头吩咐其他人,“这个腿打断,锁地窖里头去,要么委屈一下王子,要是他嫌弃,就让他再凑钱买个吧。”

    他话音落下,手下原本疼得动不了的女人,在一瞬间惊恐地瞪大双眼,下一秒四肢并有,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你们不可以……!”她的喘息声开始急促,用力地拿手去推男人,妄想挣脱掉他,“这是限制人身自由……你们不可以!!”

    “逼逼逼逼的吵死了。”男人反手又是一巴掌,揪住她的领子,凑近她,满口唾沫星子横飞在她的脸上,“你他妈跑个屁,孩子都生完了,你这种烂货,跑出去谁要你?你要真坚贞不屈就该学着古代人一个绳子上吊,在这边又当又立的,贱不贱莫?”

    女人眸底猩红,她一手扒住男人的胳膊,奋力地扭动起身,逼近男人,声线颤抖,尾调尖利上扬,甚至都破了音:“被拐到你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谁活得下去?我、我都想好了……要么逃出去,要么去死……但绝不是因为你那种狗屁理由!”

    男人愣了片刻,趁他晃神的功夫,女人猛地甩开他,也顾不得身上疼,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他们那地儿险,靠着村口的地方,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都是灰尘,两颊还残留着泪痕,她退后一步,直接站到了最外层,半只脚悬空在外,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这村里的每一个人。

    此时快入夜色,外面狂风翻飞,蓬乱的发丝迷蒙住她的视线,枯黄的杂草、她身上素色破旧的布料、枝头冷绿色的树叶一同哗哗作响,男人见形式不对劲,大吼了一声,招呼着周围的人赶忙冲上去,但女生先快一步,她双眸擒泪,目视着前方,豆大的泪水就蓄在眼眶里,却再未流下半分,她眼中曾经翻涌的愤怒与害怕都在一瞬间奔腾而去,到最后,只剩孤注一掷的平静。

    “你们所谓的理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她展开双臂,一脚踏向未知深度的空中,微微勾起嘴角,“所有人拥有的身体器官都相同,所谓的羞耻感,不过是你们,自以为能够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死只是因为太痛了,我不太有毅力,这次失败就没机会了,对我而言,撑不到回家的那一天了。”女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是广袤无垠的天空,浅蓝上笼了一层淡淡的灰,太阳在她遥不可及的地方普照着山河大地,风越过万重高山,自远方疾卷而来,将她再不能道出口的思念、志向与原本的似锦前程,一并带回她万里之外、未知南北的家乡。

    “一辈子用过去时代的余孽,给自己画地为牢,还妄图拉别人下水。”她向后一仰,纤弱瘦小的身体加速坠向深渊,声音却回荡在绵延山谷,一遍一遍,永无停息,“你们才是最可悲也最可恨的人。”

    “……”

    惊呼声四下炸起,时温絮不能下床,只能坐在床板上,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看着与她年龄相仿、处境相似的少女,抛开一切,无所畏惧地一跃而下。

    前方是生命尽头,前方也是苦难终点。

    是红颜薄命悲凉暮色,也是数峰天远不拘生死。

    我本自,人间浪漫。

    平生事,南北西东。

    一条生命就此陨落,但她所留下的东西,却顽强地根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它在暗中生长,为此刻无数囿于此地的人,带去了一点新生的希望。

    时温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看着她跳下去的方向。

    女人的话是最有力的呐喊,也让她心中某种曾经坚如磐石的东西,在拖拽压制了她十几年后,被得以瞬间击碎。

    女孩或许此刻已经闭起双眼,但是她的声音,仍然一遍遍回响在时温絮耳边。

    “……谢谢你。”时温絮闭起眼,对那位素未相识、来自不知天南地北的姑娘,轻轻道,“一路走好。”

    .

    原本那种麻木与绝望在顷刻间被颠覆,从那个女孩以以一种自我了结的方式自我解脱开始,时温絮心底逃跑的念头,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看起来那帮人并不会有任何一点自我反思的举措,他们还是固执地认为生完孩子就能锁住女人,不过这也给了时温絮提供了不少可乘之机,在时温絮生完孩子、老老实实地做了不少“分内的事”,并且表示一定给牛家添个男丁之后,她婆婆终于对她放松了些许警惕,但仍然派人紧紧盯着她。

    时温絮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建介意或反抗的意思,她只是自顾着坐着自己该做的事,并在两年之后,为牛家产下了一个儿子。

    至此,全家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容,婆婆开始准许时温絮在小范围内自由活动,开始逢人就夸她乖巧争气。

    对此,时温絮都只是微微一笑,边干活边观察地形,同时也等待着时机。

    终于,上苍不负有心人,时温絮心中绝佳的逃跑机会,就在几个男人要进城采购点必需品的时候。

    大概是心有灵犀,时温絮和另一个姑娘同时要求着要去,理由是要给儿子带点东西,知子莫若母,家里男人平时太忙,女人干活儿细,要说对孩子,肯定是她们最了解。

    三番五次软磨硬泡下,几个男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拉她们上了卡车。

    两家婆婆千叮咛万嘱咐,不管怎样,一定要看好。

    几个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应下,就把时温絮和另一个姑娘塞进了卡车放货物的后方,让她俩挨一块儿待着。

    后面就俩姑娘,时温絮自小安静,只是无言地缩在角落里,相反,另一个姑娘显得活泼了许多,看起来没和时温絮差多少,一直拽着她的袖子说这儿说那儿。

    “唉妹儿,你叫啥名儿啊?”她皮肤呈古铜色,语气欢快,拨了拨时温絮的麻花辫儿,由衷地夸赞道,“你眼睛真亮,长得真俊俏。”

    自打时温絮被嫁过来之后,就没人在问过她的大名了,别人都是以“谁谁谁媳妇儿”来称呼她,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往角落里缩了缩,小声道:“……谢谢。”

    “唉,客气啥,村里头的,那不都是一家人么。”姑娘极为热情地捉住她的手腕,硬是让她往自己这边靠,时温絮无法,只得倚在她身上,她能听见那姑娘清晰的呼吸声,还有扑打在她脸上的热气。

    她正想就这么沉默地维持现状算了,突然听到身旁的女孩冷不防地开口,这一次,她语气中浮夸的套近乎不复存在,而是换上了一种冷静与镇定,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在时温絮耳边轻声开口:

    “——你想不想逃走?”

    时温絮的心事被人揭穿,她吓了一跳,赶忙直起身,看着女孩儿,皱眉道:“嘘!你瞎说什么?”

    “想逃走就承认啊。”姑娘向后一靠,洒脱地笑道,“谁不向往自由啊,这里又没别人,就咱们姐妹二人,承认想逃出去,不丢人。”

    时温絮还咬着唇,不敢回答她,但姑娘却不介意她的防备,只是微微退开,垂下头,拨弄着手指,突然沉了声音:“其实搁以前,我是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要不是吃了老实人的亏,又怎么会被卖到这里?我爸妈可宠我了,这么闹一出,他们肯定天南地北地找我,说不定头发都白了……”

    她伸手,布满老茧的双手,握上时温絮的手,轻轻摩挲:“我很爱他们,我没他们一天都活不下去,他们也是,你呢?家人该着急了吧。”

    “……”时温絮抬头,身体随着车子颠簸的幅度晃动,望着天空,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或许还好吧。”

    怎么会有人为她着急呢?本来的这一切,就是拜她最亲近的家人所赐啊。

    至于弟弟……

    ……时温忍。

    时温絮低下头,她走的那天他没来,这孩子未来除了苦点儿,应该都还行,陈梅宠着他,时力家暴,但时温絮也觉得时力至少不会把时温忍给卖了,他会像个正常小孩一样长大,忘记她也忘记自己遍体鳞伤的过去,步入一个正常的社会。

    “我家人忙……可能,没时间找我吧。”时温絮偏过头,神色复杂地抿唇,轻轻道,“所以,不能只等着他们来救啊。”

    要是这样的话,大概没人会来救她。

    “所以,你也想逃对不对?”女孩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眼神陡然一亮,猛地掐住她的胳膊,用力地摇晃她,反复追问,“是不是?!”

    “……”时温絮压下眉眼,转头看向她,平静道,“没人不想逃。”

    “那我们……”姑娘眨了眨眼,眼中燃起滚烫的星火,向她伸出手,“一起逃跑吧,好不好?”

    .

    两人火速拟定了一个计划,那姑娘生在城里,还读过不少书,肯定对周围地形和如何描述更加熟练,因此她负责去找人报警,而时温絮则负责引开几个男人的注意,到最后,二人在街口的服装店碰头。

    时温絮虽然读书少,但同样也很聪明,她按照计划巧妙地和几个男人周旋,硬是让他们忽略了另一个姑娘,边哄边骗地把他们引到街尾,再一看即将接近约定时间,便谎称自己拉肚子,绕路向街头跑去。

    她来到约定地服装地点,躲在大红的衣服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试探性地出声道:“……你在吗?”

    她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放轻脚步,弯身退后,突然,撞进了一个温软的怀里。

    甜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找到你啦。”

    那道声音如同阳光贯穿阴霾,时温絮在那一刹那甚至都嗅到了自由的气息,她觉得几年来浑身的重担在一瞬间卸下,雀跃已经飞上心头,她眼中一亮,猛然转身,刚要开口叫她,却在下一秒屏住了呼吸——

    女孩儿的身后,还跟着之前同行的几个男人。

    “我就说吧。”她弯起唇角,嘴角还嵌了两枚酒窝,“各位大哥,她要是想逃跑,就会到这个服装店来,计划都给你们全盘推出了,还不信我?”

    几个男人面色凶狠,步步逼近,几道高大阴影一点点蔓延而上,很快盖住了时温絮的全身。

    时温絮在那一瞬间如坠冰窟,冷汗在背后炸起一层,她整张脸很快失了血色,双腿发软,嘴唇颤抖,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巨大的恐惧牢牢地压死了她,让她连迈开步子都做不到。

    “果然,我就说这丫头不安好心,表面说得那么好听,果然是没安好心!”

    “还得是林妹子,要不是你,咱还抓不住她咧。”

    “这下跑不得,等会儿你俩堵住她,林妹子去外面哭几嗓子,就说疯妹妹出逃,抓回去,放心,没人会帮的。”

    “呸,他妈的,我说那些女的就该都锁起来。”

    男人很快上前,不由分说地捂住了时温絮的嘴,胳膊向前狠勒住时温絮,不由分说地就要把她往后拖,时温絮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动,皱起眉,脸色苍白地看上方才的女生,声音有些颤栗,还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刚刚还娇笑着的姑娘此时早已换了另一幅模样,她背着双手,站在原地,嘴角仍然带笑,只不过眼中早已如淬冰雪,待着一种坚冰般的冷漠、锋利、残忍和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声线依然软软的,含笑,让人听起来很容易相信和怜惜:“我说了呀,因为,我吃了老实人的亏。”

    “算你运气不好吧,下回,记得吃一堑长一智,而且——”

    她走到时温絮身边,俯下身,凑在她耳边,笑得甜美:

    “你自己都说了,没人来救你,这说明你已经不被任何人需要了,就当为了大义,给我垫个脚吧,谢了。”

    说罢,她又恢复了那副白兔模样,缩到了后面,笑吟吟地看着时温絮被几个男人按着双肩,用力往下压。

    “有一件事……”时温絮被押着,半个人被迫弯下了身,说话有些艰难,微微喘着气,“……你说错了。”

    她话说到一半就收住了,然后顺着男人的动作,被架着往外走,留下一时有些茫然的姑娘。

    “你……”听到时温絮这句话,姑娘突然有些心慌,突然冲她远去的方向叫起来,“你要说什么?你说啊!你别想着往我身上泼脏水!”

    时温絮有些疲倦地闭起眼,只是摇了摇头。

    就她现在这幅样子,还哪有算计别人的力气?

    只是出于某种,在此情此景下或许有些可笑可悲的自尊,时温絮莫名地想告诉那姑娘,无论是之前的弟弟,还是她,她从来不是谁的垫脚石,也不是为了托举谁而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或许没人在乎她了,也没人需要她寻找她了,她或许运气差到没能获得任何一个人的爱,但是所幸,她还没有放弃任何一点拯救自己的可能。

    她不会走上绝路,也不会自暴自弃,只要他们还留她一口气,她就永远在等待机会逃出去。

    这一场漫漫浩劫,或许无人为她撑一叶扁舟。

    有千军万马她感恩戴德,只孤身一人她亦义无反顾。

    无论世界如何变幻,在风暴中心,万千悲喜间,皆由自渡,横越逆旅,过万重山。

    .

    后面发生的事丝毫不出乎时温絮的意料,她还没好全的右腿被再次打断,像牲畜一样被丢进了地窖里,沾染了一身污泥,脚上被锁上沉重的镣铐,然后厚重的石门被砰地一关,周围阴冷潮湿,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时温絮起初还有些怕,但后面也就无所谓了,再面目狰狞的东西,哪有上面那些人残忍?她不再胡思乱想,靠着墙壁,靠着那一点儿逃出去的念头,逼迫自己卧薪尝胆地活着,一边忍受着日复一日的痛苦,一边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地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就这样循环往复,她与泥土腥臭为伴了不知多久,久到她连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都被淡化,昼夜轮转在她这里失去了具体的概念,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被无限放慢的时间流速,和无论春秋更迭,都一尘不变的冰冷和黑暗。

    但即便如此,时温絮要逃出去、要活下去的决心,没有因此而磨灭分毫。

    而这一次,命运没有再和她开恶意的玩笑。

    就在时温絮差点以为自己要待在这里直到花甲之年时,某天地窖的门口,突然在不属于送饭时间的时间段里,被缓缓地打开了。

    她听到有三个人依次跳下,脚步明显和以往地来人不同,而且她能明显地感受到,来人的呼吸声不太平稳,有些紧张。

    时温絮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佯装闭起眼睛,竖起耳朵,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开始还很小心,但很快不断加速,就连呼吸都变得凌乱起来,声音很快逼近,最后在距离时温絮不远的地方停下,时温絮不禁皱着眉,仍保持不动,直到她听到有人扑通一声跪下,又带着哭腔地叫了句姐。

    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跳近乎骤停。

    青年声音不复往日稚嫩天真,那一声呼唤像是穿过了无数风尘时光,翻越了不知多少万水千山,最终成长为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再一次,落入她的耳中。

    情景再现重叠,她缓缓睁开眼,对上黑暗中那双眼睛,未见模样,却已听见自己率先开口:

    “——小忍吗?”

    那晚的记忆太过不真实,也太过恍惚,她只记得最后动静惊动了村民,数十人叫嚣着蜂拥而上,而在叫骂和乱棍中,终于有那么一次,有人撞开人群,俯下身,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

    后来几人再说起这段经历,时温忍笑着说,他相信他即使没有找到,姐姐也一定会凭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而他只是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他相信她,是因为尽管被那么多人煽风点火,尽管时温忍也有过些许动摇,但他最后都会确定,时温絮不会放弃自己。

    他寻找她,是因为这一路千难万险,他不愿意她把所有风险,都压注在一个选项上,他舍不得。

    不会以爱之名地过度保护和控制,也会在对方需要时奋不顾身,为彼此付出也享有彼此的付出,才是时温絮始终在寻找的家人的模样。

    而这一刻,有人将答案,带来了她的面前。

    时温絮的身体有些发抖,只是凑上前,回抱住时温忍。

    看来,她也并不是完全对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为她留了一份挂念。

    小忍。

    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在那一刻,觉得无论未来怎样的艰苦,都无所谓了。

    我们真的好久、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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