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对生死漠不关心。

    江絮雾见他说的不似假话,直觉得他真让人看不懂。

    不过她为何要看懂他,江絮雾拢起心思。

    回到茅屋内,江絮雾与他分别。

    “夜深露重,望小娘子早日安寝。”

    “嗯,裴大人亦是。”

    两人客套一番,江絮雾转身迈进茅草屋。

    裴少韫眼睁睁望着江絮雾的背影,待到大门阖上,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并不急着茅屋。

    他闲庭若步,通过这几夜的拜访,他早已将这里摸的一干二净,步履轻慢,眨眼工夫,他便来到用泥土堆砌的庖屋,修长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推开门栓。

    窗纱的月色穿透进来,裴少韫一眼注意到灶台还有墙角堆砌的农活锄头还有竹笼和一根横梁上悬挂腌制好的肉。

    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灶台的几罐陶罐,裴少韫凝神,观摩了几番,发现陶罐边有一株花草,花冠紫色,根茎无毛。

    他倒是从未见过,裴少韫拾起此还,拢起袖子收走,转身回去。

    可在他回去的途中,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掀起眼皮子,饶有兴趣地跟上去。

    可跟上去却发现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粗布麻衣,身形佝偻,走动间还喘着粗气。

    裴少韫皱眉,眼眸的寒意渐渐汇拢,他发觉此人走的方向是江絮雾的茅屋之地。

    深更半夜,一个男人喘着粗气而来,裴少韫想也想得到,此人的贼心。

    不出所料,他一路跟随,发现男人停留在江絮雾居住的窗纱边,蹑手蹑脚地从袖口掏出一炷香,用火折子点燃后,用香火烫进窗纱里。

    “胡大娘也是,有新的货色还藏着掖着,还要后天送走,可这貌美的小娘子,要是不做点什么,还真是让我心痒痒。”

    李大牛是山下的猎户,素日跟胡大娘有交情,也知道胡大娘会从京州拐卖妇女和小娘子,送往衢州。

    起初他知晓后,想要报官,毕竟京州律法严禁,私自拐带妇孺可判绞刑,是要死人的。

    可胡大娘给他塞了很多银两,又说他干个猎户也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跟他一起干,再说他年纪都三十有余,都没有继室。

    说起来李大牛就觉得晦气,他不过是喝醉酒打了一下娘子,谁知道她就寻短见,再说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竟然想不开自尽在家里,这下方圆十里都没几个寡妇愿意嫁给他。

    他也就这么孤身一人,可在胡大娘的劝说下,在听到有银子,他动心了。

    跟胡大娘一起干了三年,李大牛胆子也大起来,偶尔喝醉酒,跑来山上找胡大娘绑的小娘子戏弄几番。

    胡大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胡大娘的“货物”竟然都不让他看,也不让他上山。

    李大牛心痒痒,忍不住偷溜,结果被胡大娘发现呵斥了一顿,但他也因此看到躺在床榻上气若悬丝的娇娇小娘子。

    自此心里就跟着了魔一样。

    遂抵不过心中欲念,他翻出胡大娘之前对那些小娘子用的迷香,喝了酒壮胆上山。

    可当他用迷香刺穿窗纱,探入茅屋内。

    身后陡然传来凌厉的骨骼声响。

    李大牛赫然转身,一道狠厉的脚,踢断他的脚。

    “啊——”话音还没说完,就被他撕下布料,堵住了嘴巴。

    -

    屋内,江絮雾本来就寝,可今晚她翻来覆去总入眠不了,心烦意乱起身,却闻到茅屋有异样的香味。

    江絮雾常年调香,哪里分辨不出这香的用效,掩口起身,小心翼翼地摸到拐杖,轻声轻脚地往走。

    “嘎吱——”江絮雾拉开一道门缝,发觉门外无人,江絮雾蹙眉,却闻到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药的苦味。

    是裴少韫身上的味道。

    江絮雾狐疑地迈出去,不知不觉中,江絮雾发现眼睛居然又好了写些,起码她走出去,能看到脚印还有血迹。

    循着脚印,江絮雾在想要不要跟过去,可望着黛色的深夜,和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她抵挡不住好奇之心,用拐杖探路,万一遇到不轨之人,也可以挥。

    月色渐浓,她举着用瓷碗托住蜡烛,一步步往前走,寻着脚印。

    古树参天,树荫青枝,江絮雾来到一处河岸,她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手里的蜡烛差点要掷掉。

    麻布粗衣的男人,风光霁月,面冠如玉,可这样的正人君子,理当在诗宴和书斋上尽显君子的修身、深谋、端行。

    而不是在河岸边,戏弄着将死之人。

    江絮雾亲眼看到裴少韫满眼戾气,眉眼的戏弄和唇角的讥讽,让江絮雾心神一惧。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裴少韫,从容不迫,用修长的手指摁住他人的脖颈,让他溺水在水中,却又不想让他死的简单。

    冰冷的笑意,宛若淬冰的剑。

    江絮雾被吓到,身子往后不小心踩到树叶,而窸窸窣窣的声响,也让裴少韫一眼攫取到躲在暗处的江絮雾。

    然后,江絮雾亲眼见到他松手。

    尚有几息的男人,自此溺在河里,一点声响都叫不出来。

    江絮雾窥探这一幕,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可裴少韫饶有兴趣地道。

    “江小娘子,你觉得你能跑哪里去。”

    裴少韫心情甚好,也许是解决了恶心的人,他心中的烦躁被减轻了不少,可眼底还留有阴鸷。

    他在期待江絮雾的回应,亦或者听到江絮雾泪眼婆娑的求饶。

    但江絮雾镇定自若,明明惧怕他,可强撑着往他这里走来,纤细的身子,一折就断。

    江絮雾强撑走到他的面前,佯装不看河面的月光粼粼,仿佛刻意能忘记河水里的男人。

    “裴大人,那个人是得罪你了吗?”江絮雾攥紧手里,强忍着害怕,抬眸见他。

    裴大人轻笑:“江小娘子胆子真大,也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如果你想杀我,我逃是逃不掉。”

    “江小娘子很了解我。”裴少韫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东风浩荡,竟有乘风兴起之姿,江絮雾手中的烛火趁此被风熄灭。

    “我只是随便说说,倒是裴大人深夜不入睡,怎么会在这里。”

    江絮雾抿着唇,可眼前的裴少韫漫不经心地道:“小娘子也不是没有睡。”

    “我是听到动静。”

    “若是无事,裴大人我先走一步。”江絮雾撂下这句话,想旁敲侧击。

    可裴少韫眼底的阴鸷化为阴森,唇角的笑意,仿佛话本子里钻出的恶鬼,让江絮雾的心中极度不安。

    果不其然,她听到裴少韫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江小娘子来了,那就一起埋尸。”

    江絮雾猛然打了寒颤,淡定自若被击碎,她难以置信地道:“你杀人,让我埋尸。”

    “不行吗?”裴少韫意味不明地道,“我可是为了帮江小娘子,才会杀人。”

    “我才不信你。”江絮雾狐疑地说。

    裴少韫发出嗤笑,“江小娘子还真的了解我。”

    “我随便猜猜的。”

    江絮雾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余光瞥向河面,咽了咽道,“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且他在河里,我要怎么帮忙埋尸。”

    裴少韫下意识摩挲手指的白月扳指,却发现白玉扳指早已不在身上,在看江絮雾虽身子如秋风颤动,可明知死人没有大喊大叫,反而强撑与他周旋,胆识过人。

    “我杀他没有原因,倒是明日他的尸体要是被胡大娘他们发现,江小娘子你觉得后面会怎么样?”

    被发现,无疑是让胡大娘怀疑他们。

    可江絮雾不明白,依照裴少韫的身手根本不惧怕胡大娘他们,除非裴少韫是想找到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见到裴少韫温柔在笑,可目光中的冷意,让江絮雾回神过来,也不再多问。

    随后,江絮雾才知道裴少韫在他的腿上绑了绳子,轻轻一拉,人被拉回来。

    江絮雾埋尸时,不敢看。

    裴少韫好笑地说;“江小娘子刚刚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现在却怕死人。”

    江絮雾不甘示弱地想睁眼骂他,可是一睁眼,又看到浮肿的男人,吓得紧阖眼,柔荑的手一边扒拉着泥土,一边侧身露出白瓷的脖颈。

    裴少韫手里则是拿着锄头,特意去庖屋拿来的。

    他见江絮雾这般抗拒,笑了笑,“算了,还是不让江小娘子埋尸,你去洗手,我自己来。”

    江絮雾闻言就扔掉手里的泥土,跑回岸边,佯装这里没死过人,洗完后,来到裴少韫的身侧,见他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挖坟熟稔,过于稀奇。

    江絮雾纳罕地道:“你是不是经常埋尸体。”

    裴少韫:“我给我母亲挖过坟。”

    江絮雾不信,据说他的母亲是病死,后来见他弯腰做这种不符身份的下等活,依旧赏心悦目,不免羡慕,皮囊好,就是让人看得舒服。

    但是江絮雾还是很好奇地问他。

    “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裴少韫面不改色地道吗,“我要是说他是歹人,想要谋害小娘子,你可信。”

    他原以为江絮雾会不信。

    江絮雾一反常态地说:“我信。”她可是闻到有迷香的气味,再说若是裴少韫干的,才不会大摇大摆里让人一眼看出是他所作所为。

    裴少韫手中停顿,瞥眼望向江絮雾,半响,他唇角勾起,意味不明地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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