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雾认为裴少韫有毛病,如今病的连这种胡话都能说的出口。

    “裴大人,你别胡思乱想。”

    要不是被骗,她才不会这般待她。

    可裴少韫病了,脑子也不清楚,“我并未胡思乱想。”

    江絮雾见他面颊发烫,心中冷哼,他若是没有病重,怎么能说出这种病话,况且,她从不认为裴少韫会对她有感情。

    于是她搀扶起裴少韫,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倒,他怎么这么重。

    江絮雾咬紧牙关,“我怕待会有歹徒追上来,我们先去别处。”四周竹子翠意森然,裴少韫眼眸半垂,似乎在应答。

    可江絮雾顾不上多少,想先带他离开,担心会有人跟来。

    两人踱步慢慢走着,江絮雾走到后面发现没有之前吃力,狐疑侧看,发觉裴少韫在竭力自己行走。

    唇角发白,脚步悬浮,右手被她搀扶,剩下的全靠他自己行走。

    江絮雾瞧见,也随他而去,反正她又不是善心大发之人。‘

    只是当江絮雾准备换右边,听到俨然伤势加重的裴少韫,轻声地道:“左边?”

    江絮雾脚步一顿,望着左边森严的密林中的石头,再想是不是他又在骗自己。

    裴少韫见她迟迟不肯动,掀起的眼皮子上夹杂着翠绿的阴影,浮光掠影,“这次我没骗你,江小娘子。”

    见他这般说辞,江絮雾踌躇几下,还是决定按照他的说法走。

    “裴大人要是这次再骗我,要是不小心摔在石头上,可别怪我。”

    江絮雾威胁他,让他安分点,可裴少韫愈发古怪,闻言还能笑出声。

    她恼火地想甩开他,再听听裴少韫的语气,他分明知晓怎么出去,但为何一开始不说。

    说不定他是想试探自己,可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试探。

    江絮雾眼前一片云雾,无法探究,于是她压住心底的疑惑,搀扶着他,两人逐渐往绿意盎然的深处走进去。

    待到走近,树荫蔽天,黄泥石砖,他们迂回曲折,映入眼前便是高岸深谷,前方更有羊肠小道,迤逦不绝。

    江絮雾踩在青石,搀扶着裴少韫逐渐往下走,来到一处溪水小路,万幸水面有大石做踩踏之路,但也因此,石头上只能容纳一人。

    江絮雾放开裴少韫。

    裴少韫貌似清醒了点,“江小娘子先行。”

    江絮雾蹙眉,担忧他会不会摔下去,连累自己。

    见水底不深,水清无鱼,她放心大胆地往前走,直至来到对岸,她这才回身,发现裴少韫脚步虚浮,踩在石头上,纹丝不动,完全看不出他受伤。

    她思忖,等到他走到面前,却不曾想在江絮雾探出手搀扶他的时候,一条游行的黑蛇陡然出现,江絮雾吓得松手,“有蛇——”

    她吓得一脚踩在裴少韫的脚背上,然后又推开裴少韫。

    待到江絮雾回过神,蛇已经慢悠悠地游走,而裴少韫面色愈发惨白。

    “裴大人,你没事吧?”江絮雾胆战心惊地来到他的面前,心虚不已。

    裴少韫:“我无事。”

    “那就好。”江絮雾以为他身体不错,心虚一闪而过,可在接下来往前走,江絮雾又遇到蛇。

    再然后。

    裴少韫被她一把甩开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的裴少韫在江絮雾又要推开他的间隙,一把钳住江絮雾纤细的手腕,“江小娘子,这些蛇都不是毒蛇。”

    “可是我怕蛇。”

    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子在颤抖,脸颊仿佛涂抹了霜白,鬓角凌乱,秀气的鼻尖上冒着几分汗珠,裴少韫缄默,收敛了几分戾气,温声坦言道:“若是江小娘子害怕,可以躲在我身后。”

    “好。”

    江絮雾十分惧怕蛇,曾幼年跟父亲居住过山间,陪伴父亲调香,可山间毒蛇众多,她被咬过,毒蛇贪婪的尖牙不断刺入她的脚腕,她疼得吱哇乱叫。

    父亲被惊动,连忙出来帮她赶走毒蛇,而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母亲也跟父亲生出嫌隙。

    眼下她再看到蛇,总能想到幼年的经历,故此听不进裴少韫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点头。

    随后也不知遇到了多少条蛇,江絮雾每次都被吓到。

    裴少韫的温柔假象被江絮雾此举撕碎下来,直言蛇一点都不可怕。

    可每回瞥见江絮雾颤抖的背影,瑟缩,惧怕,眼里可怜地望着他。

    他喉咙滚动,遏制心底的戾气,皮骨下却有什么躁动不安,这让他竭尽全力地压抑,故作平常地说:“算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江絮雾,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原本顺顺利利的一路,因江絮雾怕蛇,耽搁了不少,所幸他们赶在日落下山,终于来到一处官道上。

    恰巧此时,一道,“驾——”

    江絮雾深感熟悉,惊喜地张望过去,见到马背上的人,惊喜地招手。

    “阿兄,我在这里!”

    马背上的疾驰而行,闻言收绳,长“吁——”。

    ——

    江府。

    梨花落净,六角攒亭上的鸟雀莺啼婉转。

    “她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回来了。”江凝雪这段日子,被母亲规训,人也乖巧许多,这不父亲看她温顺,同意放她出来。

    正巧江大夫人前几日去颜国公府,领着江凝雪一同陪同,江凝雪当日表现极佳,隔了几日,国公夫人邀她私底下一聚。

    江大夫人会心一笑,她认为女儿应当是被看上,故此这几日对江凝雪的看管更加严苛,甚至还拖关系找了曾在宫里当礼教的嬷嬷,教导她繁文礼节。

    可今日听闻失踪的江絮雾被找回来。

    江凝雪心中一时慌张,站都站不直,正巧看望女儿的江大夫人走来。

    见到她心神不宁,江大夫人吩咐下人们都下去。

    眼见四下无旁人,她来到美人榻上,不慢不慢地道:“我听嬷嬷说你学礼节学得认真,倒也不算辱没我的心血。”

    江凝雪来到她的跟前,手指缠着绢帕,“我直到母亲的心思,自然会用心。”:

    这乖巧的样子,倒是跟之前大相径庭,江大夫人满意地颔首,见她低垂着,心事重重地样子。

    她不免安抚起江凝雪。

    “你别担心,我派人打听过颜国公府的夫人对你很满意,再说那日你也见过颜三郎君,他品性端正,温润如玉,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江凝雪难得羞赧,似乎又想到花宴中,隔栏遥望的一幕。

    君子如风,温润暖玉。

    可惜,江凝雪听闻江絮雾被江辞睢亲自带去看了一眼颜三郎君,本就心中担心,前几日听闻她失踪,江凝雪还送了口气,可她眼下又回来。

    江凝雪担忧不止,她总觉得江絮雾会毁掉她这桩好婚事。

    江大夫人何尝不知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颜国公府可不会娶,失踪几日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女郎。”

    “可是跟她一起失踪的是裴少韫。”

    裴少韫的名声可是闺阁女子都想攀上的郎君,风光霁月,也曾是她心念过的郎君,可眼下她虽看上了颜世子。

    但她也不愿意,一直瞧不上的江絮雾会跟裴少韫在一起。

    江大夫人:“你别担心,裴少韫的家世是钟鼎世家,哪里会是江絮雾小门小户能攀上。”

    簪缨世家看重的便是门第。

    江絮雾的门第,谁会看得上。

    “再说,若是裴少韫顾及名声娶她,也只能娶妾,你说她的兄长,会不会让她当妾。”

    江大夫人看得通透,让她不要忧心此事,好好学会繁文缛节还有早日学会执掌中馈,早日在婆家中站稳脚步。

    至于江辞睢那边,在听到京州关于阿妹的流言蜚语,勃然大怒。

    辛辛苦苦找回来的阿妹,竟然被人如此造谣,让他一气之下,抓了好几个嘴碎之人,关进京州的衙门牢房,给他们下马威。

    可流言难止,再说裴少韫的名声可是在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程似锦,面冠如玉的大理寺少卿,被歹人刺杀,正巧遇到一名小娘子,一起逃亡了好几日。

    自古以来,男子风流韵事可传遍天下,还能被人赞叹雅名风流,可女子却要被人暗自揣测名声。

    江辞睢深谙此道,因此这几日戾气难消。

    不过更令他恼怒的便是,作为阿妹的亲生母亲,不安抚江絮雾,反而亲自找上门,说要不让她嫁人,好说给她找好了人家,虽人家有三房妾室没,但他不在乎江絮雾与裴少韫的纠缠韵事。

    “阿妹眼下深陷困厄,母亲你怎能落井下石。”

    江母本来是好意,见江辞睢这般不领情面,还嘲讽她不为女儿着想,她气急攻心,“阿雾的名声都被毁成这样,你要让我怎么办?况且我若是不心疼阿雾,我早上就应下二夫人的说亲,而不是亲自给她挑户好人家。”

    “你若真是诚心诚意,就不是急切想让她嫁人。”

    江辞睢一心护妹妹的诚意,让江母勃然大怒,“你不问青红皂白地护她,能护多久,你以为她现在的名声,能有好人家看上她吗?”

    “还是说,你以为裴家能上门提亲吗?”

    江母甩袖离去,身边的嬷嬷和婢女紧随其后。

    江辞睢满身戾气,根本听不进去江母的任何话,而收到消息的江絮雾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心疼地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阿兄莫恼,喝杯茶静静心,我已经书信给沈大人表明一切,若是他不介意,我还是会嫁给他,所以阿兄不要担心。”

    江絮雾回来便知晓沈长安已离去,但他走之前曾托付一幅画给抱梅。

    抱梅送到她跟前,江絮雾翻开,眼前赫然是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而上面的女子是她头戴芙蓉花。

    上面的画工精巧,令人目不转睛,而底下的印章赫然是。

    “阿雾。”

    江絮雾当即心领神会,好好安置妥帖。

    “如果他听见这些,不愿意娶你呢?”江辞睢接过茶,戾气渐渐消退。

    “他不会的阿兄,我看人向来很准,从前只是看错过一个人,但已经过去,再说阿兄就当考验沈大人,看他介不介意。”

    江絮雾的声线轻柔,安抚住了江辞睢的暴躁,也让江辞睢眉眼舒展。

    “我明白。如果沈长安介意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养阿妹一辈子。”

    “至于裴少韫此人……”江辞睢露出几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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