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脑子里一闪而过种种画面,是山中流过的清溪逐渐汇聚成大河,从我家乡谣城穿过?是风烛残年的老工程师凝聚毕生美学经验在河上建造的一座十方桥?还是,在这座桥上,我遇上的那个让我奋不顾身的男人......

    他叫姚远,我爷爷的学生,法学博士。他有个太太,博物馆馆长,还有个女儿,比我小四五岁。这些,包括他的名字,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其实,我遇见他,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一个曾让我爱得苦不堪言的人。那天,我们分手,我站在十方桥上,看桥下悠悠的河水,觉得它仿佛从来都是静止不动的,河水留过大半座城,有些浑浊,也许有水草,却不知道是否有鱼。河水很深,看久了觉得恍惚,有种想要俯身而下的错觉。

    我当然没有跳下去,有人拉住了我,我回过神来,手臂被那人紧紧拽着,拽得生疼。没错,这个人就是姚远。

    他先是眉头一紧,然后叹口气,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姑娘,你的侧影很美,我拍了张照片,送给你。”

    他递给我一张宝丽金照片,我木木地接过来,看了很久,是很美,也许,是我拍过的最美的照片。

    “谢谢你。”我淡淡地说,后来他告诉我,我虽然看着他,眼神却并没有聚焦到他这里,他说我常常这样失神,让他捕捉不住。

    “不用谢,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茫然地看着他,被他带到他身后的画架前,“让我把它画完。”画板上是一副素描,我、十方桥、还有黄昏下的河水。

    我们又在十方桥上站了很久,彼此都没有说话,他画完,看着画,淡淡地笑了。我从来没见过谁笑得那么放松而安稳,如果知道有一天那笑容会因我而消失,我从没遇上那份笑容。

    那天,我拿着相片他拿着画,从十方桥的中央朝两个相反的地方走去,我们都曾以为,彼此萍水相逢会就此别过。

    再见他是在爷爷的七十大寿上,他一生桃李无数,寿宴到场了很多人,其间不乏名流富商。在这里,我知道为我拍照画画的“艺术家”其实是一个大学教授,也正是在这里,我真正爱上了他。

    我从小讨厌热闹,爷爷的寿宴人多事杂,好些个所谓的成功人士酒过三巡开始狷狂起来,谢师宴变成了功利场,活像是唱大戏。

    我一个人躲到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看对面电视里的新闻,有个人站在我身后良久,我知道是姚远,但并没有回头。

    刚才爷爷向他介绍我的时候,他并没有流露出认识我的表情,或许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也可能,他已经把我忘了。

    “那面酒桌上越来越滑稽了,”他突然坐到我旁边,像是犹豫良久下定决心一般,有些许拘谨,并没有完全看向我,“不知道老师他看到这场面会不会失望。”

    我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那边喧嚷的场面,又转头和他一起盯着电视,电视没有声音,我们却偏偏装作好似被新闻吸引一样,气氛变得有些不自然。

    事实上,姚远坐过来的时候,我的心抖了一下。

    后来回忆起来,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爱上姚远的准确时间,大概就是那一刻。不明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心会不自然地跳动,看不到他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搜寻他的身影。

    姚远问过无数次我为什么爱他,其实,我一直不知道答案,也许,在某一刻,我接收到他的频率,我们的轨迹便连通起来。

    然而他是有家庭的,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我与他太太有过一面之缘,聪慧而温柔,我看得到他们看对方的眼神,真正的深情是无法伪装的。

    从表面上看,姚远应该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偶尔闯入生命中,最终会离开。而我,却陷入了暗恋的泥潭。

    在想象中,他时常出现,在我需要的时候就能见到他的微笑。

    我当然知道,想象中的他长着姚远的脸叫着姚远的名字,却并不是姚远真正的血肉之躯,是我的臆想创造的一个让我迷恋的爱人。只是,越是这样告诫自己,对他的想念便越发肆意猖狂。

    我曾在日记里写过这样一段话:看不见你的日子里,不是思念成疾,而是被绝望蚀骨侵心。当我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和频率,我的悲喜就不再有意义。

    然而,这究竟是对一个人的眷恋还是对一段感情?我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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