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忆徽跪下有话要说。皇帝抬手示意平身。忆徽开口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公主殿下,草民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大器。久居江湖,一身恶习更是难上大雅之堂。承蒙皇上隆恩有幸参加龙舟会,孰料无福消受天赐隆恩,屡屡抱恙。安泰公主贤名远播,有称量天下之才,实在不是草民一介匹夫可高攀。且不论公主出身高贵,单是公主才情盛名,已让草民羞赧欲死。又安敢造次,忝列东床?再者,草民久居塞外,自由散漫,不知该如何侍奉金枝玉叶。最重要的是,草民和安泰公主,素昧谋面更无感情,如何能成眷属?望吾皇明鉴!”

    这一番安泰可是听到了心里。忆徽对她的褒奖之词全然无关容貌,与过往那些酸腐儒之论迥然而异。这个男人看到的是自己的才情,更为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相信婚姻应该以感情为基础。不管是真是假,眼前这个男人一番出乎自己意料的谈吐使得自己对他的映像大为改观。她对忆徽的好奇达到了强烈的程度,是什么让这个男子做出了前日那般之事,此人言谈气度都不像传闻那般不堪,相反,器宇轩昂,阴柔不失坚毅,温和不失决然。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柳公子此言差矣。”贵妃不紧不慢,面色带笑,“自古婚姻不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蒙天恩浩荡结为婚姻,此乃光耀门楣的极大幸事,皇上和公主的眼光岂会有差池?”

    忆徽和柳爽心下一紧,好个贵妃,皇帝和公主几时明确表态了?这下反而被压制住了,要辩解也不是不辩解更是不行。

    “皇上,娘娘,公主殿下,老臣昏聩,但是膝下子嗣单薄,此子更是顽劣,实在不堪为皇家驱使!”

    “柳爱卿!做朕的女婿有这么委屈吗?还是有多为难呢?你何必一再贬低自己?”皇帝心里的不满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堂堂一国之君的女儿,居然被人拒绝,岂有此理!

    “父皇,儿臣有奏!”站在一旁的安泰此时淡淡的开口道。

    “儿臣也认为柳公子不是儿臣的驸马之选。”柳爽和忆徽一听不觉相视一顾,双双望去安泰,好奇这位公主有何说辞。

    “哦,为何啊?”

    “父皇!正如柳公子所言,我二人素昧谋面,毫无感情可言,如何能琴瑟和谐?”

    “诶,胡说!朕与贵妃也是从素未谋面到如今恩恩爱爱,有何不可?”

    “父皇容禀!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选妃之时可有画册?”

    “这个,有!”

    “父皇可知贵妃娘娘家世?”

    “这个自然是知道。”

    “父皇您按照自己的心愿选了一个样貌身家都合乎您要求的女子为伴,这才成了如今的伉俪情深。反观儿臣,莫说对未来驸马的要求了,连儿臣自己都不清楚儿臣心内的驸马应该是合模样,品性德行又该如何,这样子的儿臣真的不想草草嫁人,错失终身幸福!望父皇明鉴!”安泰说完便是一跪。

    “这,”皇帝和贵妃面面相觑,贵妃本想逼皇帝赐婚,这一来可好,公主自己明确拒绝,自己实在不好硬违拗公主的意思,毕竟自己只是妃子,而公主那是皇室帝胄,这一点贵妃十分清白。

    “那安泰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啊?”皇帝此刻只是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语气和缓了许多。

    “儿臣还没想清楚,父皇给儿臣一些时日可好?到那时儿臣一定乖乖嫁人!”

    “哎,也不是父皇逼着你嫁人,只是父皇一天没见到你的好归宿,一天就难以心安。”

    “儿臣岂会不知父皇苦心!父皇最疼儿臣了!”

    “你啊!罢罢罢,那就暂且不议,容后再论吧!散了吧。”

    众人山呼万岁,各怀心思散了。

    安泰立在芙蓉树下,看着眼前静谧的湖水,心里却有些涟漪。想着方才大殿上的一幕,自己堂堂一个公主,公开被人拒绝,虽然自己也不想嫁给那人,可还是面子上不好看,自己那番辩解好歹找了个台阶自己下去。可那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这边厢柳爽和忆徽缓步下殿来,父子一前一后,二人默契地没说话。出得宫门,柳爽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墙宫门,忆徽皱着眉头,小声地说:“爹,我们回府吧。”柳爽点点头,二人遂上轿回转。

    且说这贵妃回到寝宫,越想越气,少不得一通脾气发在宫女太监身上。正兀自没趣,贴身宫婢报说总管太监欧阳彩求见。“他来做什么?传!”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彩公公免礼吧!”

    “谢娘娘!”

    “彩公公不在皇上跟前分忧,到本宫这里所为何事?”

    “启禀娘娘,奴才适才伺候皇上小憩之时,皇上吩咐奴才来跟娘娘传个话,说是要娘娘去和安泰公主谈谈。”

    “哦?皇上,说了要谈什么吗”

    “回娘娘,皇上说,吏部尚书之孙可堪栽培。”

    “吏部尚书,吏部尚书?”贵妃沉吟一阵,“本宫知道了,彩公公快回皇上那边去吧,既是小憩,怕是皇上要醒了。”

    “是,娘娘,奴才告退!”

    贵妃看着远处宫门,想着皇帝竟然派欧阳彩来传话,足见吏部尚书是皇帝深思熟虑之后势要拉拢之人。既然柳爽不吃这一招,吏部尚书一定不容有失。贵妃心下有了主意,立刻派亲信传话给自己宫外的娘家,吩咐部署。

    话分两头,这吏部尚书李志伟,年届七旬,是两朝老臣,担任吏部尚书十几个年头了,其人党羽不可谓不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然而此人又最精于拿捏分寸,从没出大差错,也没有明显的过失,皇帝交代的事也总能办好,所以皇帝一直由着他,为皇帝办事之余,搜刮点好处,君臣之间这种默契,从先帝到今上,一直维持着。原本他这种老狐狸不是皇帝想倚重的,但既然柳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皇帝必须要制衡他了,李志伟无疑是目前最佳的人选。李家的子孙众多,得益于李志伟的五房妻妾为他开枝散叶,目下适龄未婚的李氏嫡系子孙尚有三人,均是李志伟幼子所出。三兄弟性情类似,都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加上乃父是李志伟幼子,俗话说百姓爱幺儿,这溺爱简直是难以言状。这样的东床,安泰能轻易接受吗?皇帝自是心知肚明,何况龙舟会已经昭告天下,不好直接赐婚。传话贵妃,也是要贵妃去运作,皇帝希望贵妃娘家人能帮到自己。

    话说李家这边已经和贵妃搭上线了,此刻李志伟和自己的几个儿子在书房议事。“皇上青眼相加,本是我李家光宗耀祖的时候,只不过这次龙舟会已经昭告天下,大家都知道皇上意属柳忆徽那小子,孩子们都没去训练,此时哪里能是那些公子们的对手!”小儿子为难的说道,毕竟未来的驸马要从自己那三个儿子里选,谁都知道驸马这头衔听着好听,其实就是皇家的奴才,哪里会有寻常男人的尊严呢。

    “皇上和贵妃娘娘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制衡柳爽父子势在必行。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大哥讲得好生轻松!那毕竟不是你的儿子!”

    “三弟!休得无礼!爹,大哥说的不无道理啊!”李家老二一向和老大走得近,这下三个儿子都齐齐望向李志伟。

    志伟眯起眼睛,捻着胡须,“那你们觉得哪个是合适的人选呢?”

    “三人都不可以,却也都可以!”

    “大哥此话怎讲?”

    “三弟,恕愚兄直言,三个侄儿虽然都长得一表人才,可是风评如何,你我心知肚明。皇上如今要给安泰公主选驸马,又岂能不对东床查探一番,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三个侄儿实属纨绔子弟?”

    “大哥说话真是好不讲情面啊!”

    “三弟休要恼怒,愚兄只是实话实说。爹,三个侄儿的才学品性本非驸马之选,所以孩儿说他们三人都不可以。然而,皇上必然了然于胸,却还是有意,就表明如今皇上看中爹爹您多过公主本身,他要的是一个支持势力,而非真的要选东床快婿,所以三个侄儿又都可以。因此,孩儿之见,三个侄儿谁愿意就让他去,无需太多考量。”

    “大哥所言极是,孩儿深以为然,父亲大人请及早定夺。”

    “老三,那你的看法呢?”

    “爹,孩儿一切听您的安排。”

    “好,既然如此,那就回贵妃娘娘,这门亲事,我们李家应下了。皇上把最心爱的安泰公主下嫁我们李家,老三,你的大公子需得迎娶公主殿下,所谓长幼有序,如此方能显示我李家的忠心。你们下去吧,各方准备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不简单啦。”

    “孩儿谨遵教诲!”

    话说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柳爽耳目众多,早已知道皇帝有意拉拢李家来制衡自己。既然圣旨未下,自己也不便有所动作,故此一切照旧,若无其事。眼见着龙舟大会将至,忆徽免去了龙舟操演,却整日和明河、琴日四处游玩,全然不把竹君的劝勉放在眼里。竹君自是黯然,每每思忖往事,不免感怀。这一日,竹君正在后花园散步,毕竟是初夏时节,不多时感到有些乏了,便踱步来至一处凉亭小憩。正出神见,听得远远的有说笑声,渐渐近了,听到是琴日的声音:“师兄,我还以为你变得和那些纨绔子弟一个样了,没想到你是装的啊!”“那当然,不然你岂不是将一颗心儿错付?”“讨厌,找打!看我不打你!”“哎哟,师妹饶命,饶命啊!”两人打闹着远去了,没有注意到花丛背后的竹君,然而两人亲密的模样却似利刃烈火,让竹君心如刀割,五内俱焚。“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他连解释都不愿解释给我听。可笑啊可笑!我何苦做那痴傻人啊!”

    “师兄,你说竹君会相信吗?”

    “那你信吗?”

    “我觉得我演的挺好的!可是师兄,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她,要这么折磨她?太残忍了!”

    忆徽叹了口气:“竹君为人骄傲,当面拒绝她,我于心不忍。何况她与二弟的亲事在即,我绝不可以让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子我想对大家都好吧。”

    “那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我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这下好了,也不需要有机会了!”

    “哦好诶,以后师兄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啦!哈哈哈!”

    “你啊!等以后你遇到了你的真命天子,还不就会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啊!师兄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的!我可不会像你们汉人的女子,想爱不敢说,兜兜转转,错过多少好姻缘!我就是要师兄你!”

    “傻妹子!你还小才会这么说。以后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胡说,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在乎你是你!明白吗?我永远都在!”

    “琴日,你,哎,我该说什么好呢。”

    “什么都别说,我们出去逛街吧!做戏要做全套啊!”

    于是柳家大少爷不娶长公主,迷恋番邦女子的消息街知巷闻。这里面少不得皇上的密探,李家的探子和柳家自家眼线的功劳,大家上演着无间道,几股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于是忆徽和琴日的日常就被加工发酵,成为一桩桃色事件。

    “岂有此理!这个柳忆徽!把本宫置于何处!他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息怒!反正您也看不上这个登徒子,由得他去吧!”

    “柳忆徽!本宫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毕竟安泰公主要如何办理柳忆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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