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厕所间,高馨手腕上挂着小化妆包,一手拿小镜子照着眼睛,另一只手正给自己打着睫毛液。

    最近学校查化妆查的严,有时候值周老师会直接拿着一包湿巾进教室,看哪个女生脸不对劲就直接上去抹一把,弄的人下不来台。

    洗手台和镜子正对着走廊,来来往往的人能看见,她怕被校领导撞见惹一身麻烦。

    身旁打火机咔嚓一声响,烟味不一会儿就窜入鼻腔。

    “啧。”高馨斜睨了旁边吞云吐雾的董怡一眼,无奈地翻个白眼,“就非得现在抽吗?弄我一身烟味,回头招易安烦。”

    提到这人董怡就忍不住嗤笑,她夹着细细的烟杆,故意凑近高馨弹一下烟灰,嘲讽道:“还当个宝贝呢,人家都一点脸面都没给你留,你舔个什么劲儿呢,现在不是冬天吗,你怎么还发春。”

    高馨被这一席难听的话弄得直瞪眼,伸手将董怡的烟推远了些,“你会不会说话呢?这种人条件好,爱装正常,其实内里和那些混子没区别,表现得真诚点,用不了几天就拿下了。”

    “人家就是不想处对象怎么办?”董怡问道。

    “不处就不处呗,跟他牵扯得别有比我还近的就行,”高馨一脸无所谓,专注自己妆容,“我就是想让那个周书桐明白,别仗着自己条件好点就心比天高,看不上我?回头就找个比他好一万倍的。”

    周书桐,高馨前男友,比她大一个年级,人帅学习好。当时两人在学校话题度还挺高,毕竟俊男靓女。但是刚升高三,周书桐就和高馨提了分手,理由是感觉高馨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为此高馨萎靡了几天,从此草木皆兵,周书桐身边有什么女生靠近,和谁走得比较近,她都免不了去搅一趟浑水。直到易安转学过来,她才消停下来,转移了注意力。

    董怡余光扫了一眼高馨,眼神中流露一丝不屑,但很快消失,转而靠近对方,问道:“话又说回来,你不觉得那个赵其,和易安关系有点不一样吗?”

    闻言,高馨细眉紧蹙,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唇角勾起,肯定式地摇了摇头,“赵其?就她和易安能扯上什么关系?也就易安不考试,能和数学倒第一排一起,怎么?你看见什么了?”

    董怡将烟头碾在墙上熄灭,吐出口烟来,想着自己确实没看见什么,就是有时看见赵其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觉得奇怪而已,没实际证据。

    但是也不能下定论,易安长得模样做得事那么招风,女生见了他有些什么异常反应很正常。

    “没,随便猜的,可能想多了。”

    两人从厕所间刚出去,旁边的门缓缓推开,赵其从里出来,脸色凝重。

    ……

    三楼的数学办公室,地上铺满了年级的数学卷纸。各个办公桌错开分布,尽量不让相邻的工位面对面。每位老师各忙各的事,批改卷的;和旁边老师吐槽自己学生的;和家长打电话的……

    郝月凤手中的红笔悬停在赵其的卷子上,本来她的卷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能改完,但意外的是这次的居然答了很多道题,正确率还挺高。

    她又瞥了一眼姓名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名字。

    难道是最近开了窍?还是发愤图强了?郝月凤又想到之前几次惨淡的测试,突然想起来赵其还走读的事,马上打消了这些念头。

    都回家了,弄点答案还不简单。

    下一张批到高馨的卷子,还是老样子,只写一些基础的题,稍微上点难度的是一点也不挑战自己。

    刚叹了一口气,忽见工位挡板上多了一双小白手,郝月凤抬起头,果见高馨笑眯眯地站在面前,一脸乖巧讨好的模样。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高馨,你好歹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脸上的妆生怕我看不出来吗?”郝月凤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改卷子。

    高馨乐呵呵地转到老师面前,目光瞥见自己的卷子,惊讶道:“呀,这不巧了。唉,最近数学题难哦,做得越来越头疼了,每天自习我就做数学时间最长了……”

    对方说的情真意切,郝月凤却没在卷子里感受到一点钻研的味道来,便直接打断她:“行了,想说什么,说。”

    高馨讨好一笑,微微弯腰,小声道:“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呀,复杂点的题都不会做,周围也没坐几个成绩好的能问的,咱班易安数学不是好吗?我想坐到他附近,或者把他再调到前排去,我多请教请教他,提提成绩,对咱班也好嘛……”

    郝月凤静静听着,纹了唇线的嘴唇上扬了些弧度,勾勒出嘲讽的意味来。说来说去,又是那些花花心思,还要拿学习说事,高中都上一半了,还是那么不懂事。

    “馨啊,”郝月凤放下笔,转身面向她,“以前你怎么胡闹,只要动静不大,我都不跟你计较。毕竟我答应你爸多照顾你,你爸做生意也不容易,是吧。”

    “但是,”郝月凤眸色一冷,嘴角下沉,显得瘦削的脸上颧骨高高突起,“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按你的中等成绩做不了前排,我给你周围都放着好学生,你不该不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吧?”

    易安可是郝月凤看中的王牌选手,尽管性子不受拘束,但是无所谓,成绩为大,她再怎么顾忌着高馨的身份,也不能允许对方嚯嚯了她的好兵。

    高馨面露难色,嘟着嘴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了好了,”郝月凤点到为止,及时安慰。“也不用对自己要求太高,你下学期不就艺考培训了吗?你要学表演,就多钻研专业的。平时题哪里不懂,可以问老师呀,老师再忙,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郝月凤的话无懈可击,再多说什么都是无力。高馨泄了一口气,脸上挂的笑容荡然无存,看都未看老师一眼,留下一句及其随意的“好吧”便转身就走。

    离开办公室时,高馨停顿一下,瞅了一眼墙上的字画:厚德载物,她翻了个白眼。

    势利眼一个,装什么大爱。

    ……

    下午自习时,课代表发下上次作业的卷子,赵其拿到手里时,眼睛一亮。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数学卷子上有这么多对号。

    尽管有些题易安给她讲过,但是讲题痕迹没留在她卷子上,回家之后她凭着自己理解的又做了一遍。

    理论上不是赵其自己的做的,但她确实会了,也很开心。

    她撕下一张演草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谢谢你给我讲题。

    折好了准备偷偷塞到易安桌子上,偏头的时候瞥见他在做今天的数学卷,很认真,写的很满。

    赵其抬头看了一眼钟表,距离卷子发下来才不过一个小时多,他就做到后面几道题了。

    见易安做得认真专注,她不想打扰对方,默默要收回去。

    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只手,赵其回头,易安依旧低头看着卷子,左手却摊开伸向她的方向,离得很近,长指轻勾一下,目标旨向她手中的字条。

    赵其又将其放到他手掌中,冰凉指尖刚触碰,温热迅速蔓延。她赶忙转过头去,耳根一阵燥热。

    没一会儿,桌上弹来一个纸球,赵其打开,纸上的字龙飞凤舞:今天的快做,放学给你讲。

    ……

    其实相较于上次的卷子,赵其这次做得也没有理想到哪去,但好歹有了点进步,总能让人看到点希望。

    出了校门没有多余的话,题是在公交车上讲的,能讲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两人会在微信交流。

    在回家的路上,赵其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尽管书包重衣服厚,冷风呼呼吹,她还是走着走着就跑跳起来。

    也许是因为在一直让她挫败蒙羞的数学有了小小的进步,也许直到某人的热烈纠缠不是真的情深意切,也许是如今和易安的愈走愈近,也许是马上要回家见到摇着尾巴的可爱豆豆。

    也许是她暗无天日一成不变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点破口。

    尽管她的每次悸动都伴随隐隐不安,她知道美好总是有阶段性,总有一天会从掌心逝去,所以她都抑制着自己不要去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有空洞的失望。

    可对于易安,她控制不了自己,无法让自己远离这生活中的一点点光亮。

    尽管因为这一点点光亮,原本被名为“生活”的桎梏磨烂麻木的伤口竟又重新开始疼了起来,而她也更加无法离开她的镇痛剂。

    赵其进入小区门口小超市,拿了根火腿肠,准备给豆豆改善一下伙食。

    到家门口时,难得没听见锅碗瓢盆碰撞和吸油烟机的声音,赵其心中疑惑,打开门,一阵难忍的臭味扑鼻而来。

    她的手僵住,屋里灯没开几盏很昏暗,何温英的鞋在家却不见人影,反倒是赵前明蹲在客厅里,低头不知在擦拭着什么。

    也不见豆豆向她扑过来。

    赵其心里一沉,打开客厅的灯,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一整天积攒的好心情彻底消散,恐惧和担忧将她拉进谷底,心脏狂乱地跳。

    客厅的地板上都是屎,出自豆豆。

    而这小狗正趴在沙发旁边它经常睡觉的垫子上,不像往常般跳脱,耳朵耷拉着,也不动弹。看见赵其过来,象征性地摇了两下尾巴。

    手中脱力,火腿肠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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