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余晚,都聊了些什么?

    这样的问题一抛过来,周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有几分懊恼地看向手中的酒杯,继而轻声一笑。

    余晚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清冷温柔,脸上写的明明该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谁想到她知道这么多,又关心这么多?

    第一杯酒,她们聊的是诚建、盛建,以及c市的建筑行业。

    周家早年只是经营一个小小药铺,后来发展做大,在不少领域都有投资。周宜耳濡目染,眼光独到,她看得出诚建的困境,盛建的转型,当然并不让人意外,可余晚寥寥几句,却也直指痛点,并不忌讳什么,这就有些意思了。

    周宜的眼中带上了些许兴味。她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没这样的眼光。

    第二杯酒,余晚开始问起周家和叶家的交情。

    这属于八卦范畴,二人聊得轻松,不像刚才句句沉重。

    在年青一代中,或许也没谁比周宜更了解这段往事。

    周宜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周宜说:“我太爷爷叫周子砚,最初就是他创办了辰辉。他十几岁去上海求学,却没有考上当时的圣约翰大学,不敢回家,就在租界和人合开了一家药铺。”

    她说起这段往事眉眼带笑,语带戏谑。余晚想起叶行洲曾说她在周老太爷身边长大,能这样调侃自己逝去的长辈,大概二人关系的确十分亲近吧。

    “那个时候是民国年间,徐奶奶的父亲还是个进步青年,有次受伤倒在路边,被我太爷爷好心救下。两个人年龄相近,一来二去熟了起来,在那个动荡年代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周宜眉头微皱,轻叹一声:“后来徐老太爷年纪轻轻就去世,留下了徐奶奶兄妹两个人。我太爷爷曾经出面抚养了徐奶奶一段时间,两家的关系一直算亲近,但是双方年纪大了,也就不常走动了。”

    *

    叶行洲半靠在墙上,似乎嫌热,扯了扯毛衣的领口。

    周宜道:“我给她讲了点两家往年的交情。不过没说什么指腹为婚的事,你可别怪到我身上。”

    叶行洲干巴巴笑了一声,显得有点郁闷。

    他道:“这话奶奶早就说过了。见第一面,还在喝茶的时候就说了,我想捂都捂不住。”

    周宜“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徐奶奶怎么还记着这一茬。”

    她眼睛一转:“我小时候真有这么可爱吗?”

    叶行洲:“……宜姐。”

    他试图用尊重的称呼唤醒她的良知。

    这世交弟弟年纪虽然小上几岁,但在她面前一向风度翩翩,云淡风轻,矜持客气,很少吃瘪。周宜忍不住一笑,也不再逗他。

    她一语点破:“你们都把我当工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徐奶奶就算了,她是长辈,我不计较,至于你么,都要记在账上,以后要还的。”

    叶行洲:“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工具人?”

    周宜伸出一只手来,往四周绕了个圈。

    周宜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她事务繁忙,做事总是简单利落,像这种聚会都很少出席。要不是最近两年二人因为一些事情熟悉起来,连上次的生日宴她也是不会去的,何况今天这样的场合。

    叶行洲没话讲了。若只有余晚一个女孩在场,他担心她拘谨,想来想去,社交圈子里她相熟的他也只知道一个何苗苗。他跟何苗苗不熟,当然只好捎带一个周宜,也正好能撑得住场子。

    说起来,的确是个工具人。

    周宜又道:“我和余晚聊了一会,总觉得她有点担心你。我们去昆明的事,你是不是没跟她提过?”

    她不大赞成地看着叶行洲:“你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么亲近的关系,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让她安心一些。”

    叶行洲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卷进这件事情里。”

    而且他们也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又何必说出来让她烦恼呢?

    *

    余晚觉得很困。酒喝多了原来是这种感觉,昏昏欲睡,满心疲惫,只想找个枕头好梦一场。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喝酒。这酒,不就是另一种安眠药吗?

    叶行洲的声音低低地从外面传进来。他和周宜在聊些什么?她分不出心去想,因为真的好困好困,她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清浅地睡着了。

    叶行洲推门进来,看见余晚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躺在被子上,小腿悬在床边,看样子本来是坐在那里,睡着睡着就倒下去。

    客卧隔音很好,房间里十分静谧,本来冷淡的装修色调因她的存在而带上几分温馨。

    他看着余晚的睡姿,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带了些笑意,只觉得内心难得的平静。

    叶行洲走了过去,双手伸进余晚身下,想帮她调整睡姿,抱她睡好。

    穿着外衣睡觉应该还是会不舒服吧?

    他的手伸进去却停了下来,思维停顿片刻。是不是应该让周宜或是何苗苗帮她换下衣服?他来做这件事……是否不太合适?

    他这一犹豫,余晚却已经醒转过来。

    余晚开口:“……叶行洲。”

    她声音沙哑,带着些许缱绻和依赖意味。叶行洲听在耳中,觉得心头微痒,面上不露,侧过头去听她说话。

    他离得很近,余晚下意识伸出手,两只胳膊交叠,勾住他的脖颈。

    酒精和短暂的睡眠都让她显得很迟钝。和刚才的赌气别扭不同,余晚睡眼惺忪,态度自然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她在这里睡不习惯。这里毕竟是卫祁的住所,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男人的地盘。在这里,她即使是睡也睡不安稳。

    叶行洲使了些力气抱她起来。她这样的姿势能靠双臂卸去一点压力,他抱起来轻松,她被抱着也很舒适。只是太近了,略显杂乱的呼吸撞到彼此的面门,空气中混杂着少女馨香与男人身上的木质冷香,让气氛都变得有点躁动不安。

    今天……按理说是他们的新婚夜。

    看着余晚水意朦胧的双眼,叶行洲紧了紧喉咙,才低声道:“我送你回家。”

    这是他不算委婉的拒绝。

    余晚“嗯”了一声,不再看他。

    叶行洲抱着她,用脚勾开未关上的房门。身后夜幕低垂,静室昏暗,外面却已经打开了灯,显得开阔明亮。穿过这一道门,好像从一场梦境来到了现实世界,刚才的隐约情动与不受控制的试探,都已经随着光线亮起而散去了。

    何苗苗离得最近,先回过头来。少女没有隔夜的心事,她脸上笑容灿烂,语气开朗:“珠珠姐,好一点了吗?”

    她那里灯光最亮,余晚半眯着眼睛,还没找准她的方向。

    叶行洲道:“珠珠累了,我带她先回去了。”

    周宜的声音悠然响了起来:“回去吧。今天刚领证,好好过过二人世界。”

    ……这个姐姐。

    叶行洲没心思和她多说,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

    *

    叶行洲一路都没放她下来,就这么一直把余晚抱到了车里。

    原本的聚会泡汤,卫祁和周宜跟过来送行。叶行洲把余晚安置在后座,离开时目光在她脸上长久静滞,给人一种依依不舍的错觉。余晚已经神色如常,向他微笑,笑意客气,轻声道一句:“多谢。”

    叶行洲的手张开又收回。他慢慢站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合上了车门,回头和卫周二人说话。

    卫祁作为东道主,难免要问一句他等下是否回来。叶行洲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有几分疲惫:“你们玩吧,下次我做东赔罪。”

    卫祁“嘁”了一声:“这话就太客气了。”

    他看了一眼周宜。几人中他和江映澄是好友,何苗苗年轻爱玩,只有周宜不同。叶行洲和余晚这一走,不知是否还留得住她,她要是走了,这聚会就真没什么办的必要了。

    周宜却催叶行洲:“你赶紧带她回去吧。”她关注着后座余晚的状态,毕竟人也算是她灌醉的,想起什么来,又问一句:“你们的婚房在哪里,离这里近吗?”

    婚房?一场形式结婚,还有这东西?

    卫祁暗自腹诽,却没想到叶行洲的脸上浮现些许飘渺的笑意,回答了这个问题:“算是近吧,十分钟就到了。”

    这下轮到卫祁愣住,沉默下来。

    周宜点了点头:“到了报备一声。”

    二人目送着叶行洲上车离开,驶出地下车库。

    卫祁:“诚建……”

    他眸中露出几分思索,却也很快想通,笑叹道:“行洲这个闷葫芦。”

    “第一天认识他?”周宜已经转过身往回走,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这人哪有一步废棋?”

    卫祁快走几步追过去,想起此前何苗苗的那个问题,也开始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

    “运气好咯,”周宜双臂抱胸,步态慵懒,“谁能这么好运,这么年轻就遇到对的人?”

    *

    酒精的作用在渐渐消散。余晚支起身子,往窗外看去。

    天色渐晚,街道路旁霓虹灯亮起,高楼林立。车子穿过隧道,抬眼便能看见熟悉的风景,这里已经离她家很近。

    然而车拐过一个弯,竟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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