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带着詹思雨赶过来的时候,范海乔明显已经等了很久,茶都已经喝了一半。

    余晚曾经委托他调查申时平和余高斌的关系。这二人一个是余诚斌的私生子,一个是余诚斌的二弟,在余诚斌去世之后,明面上分属于两个阵营互相对抗,但是私底下的关系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剑拔弩张。

    这其实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余晚感觉到了不对劲。叶行洲那个时候在忙昆明的事,申时平私下约见她,甚至打起感情牌,急切得有点反常。

    范海乔对这位学妹的敏锐感到很意外。他最开始调查的时候也怀疑过是不是余晚想得太多。余高斌算是很成熟的商人,也算申时平的长辈,有亲儿子余和亮当打手,他不需要把对申时平的厌恶摆在明面上。

    但是查着查着,范海乔发现这两边竟然真的有点问题。

    余晚看了眼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到。

    余晚:“怎么来这么早?”

    范海乔是叶行洲的下属,但也算余晚的学长。余晚之前一直喊他“海乔哥”,很客气,但范海乔一直喊她“余小姐”,很礼貌。

    余晚感受到了范海乔的界限感,最明显的就是他通过叶行洲来找自己,把两个人私下里的沟通摆在了明面上。

    无可指摘,但显得非常公事公办。

    范海乔只是笑了笑,拿出了一沓资料递过来。

    余晚垂下眼扫了扫,回头向詹思雨道:“我要一壶铁观音,你也看看喝点什么。”

    这里的包间私密性很好。詹思雨走后,房间内就只剩翻动资料的声音。

    余晚看到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申时平和一个女人一前一后出现在街边,这个女人的身份资料也打印了出来,竟然是余高斌一个情妇的妹妹。

    余晚顿觉头疼。你们余家人玩得真乱啊。

    “他们俩谈了不短时间,感情还挺稳定的,不像强扭的瓜,”范海乔推了推眼镜,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不知道是哪方主动的,反正是搭上了,这一点估计余和亮不知道。”

    这验证了余晚的猜想。申时平和余高斌应该有合作关系,不知道三叔转让股权有没有他俩的手笔。

    但他们合作的契机是什么?这张照片呈现出来的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

    另一张照片里,申时平阴沉着一张脸从小区走出。

    这个小区余晚认识,是c市的滨湖湾。余高斌一家在那有一套大平层,当初她和叶行洲订婚还要了一套。

    余高斌和余和亮当然不可能把自住的房子送给她,换了一套二手的当添妆。余晚亲自去小区看过,叶行洲对装修不太满意,她就交给他改装了。

    范海乔点了点头,确认了余晚的猜想:“他有时会去那里找你二叔。出来之后,脸色一般不是很好,有时候还会戴上口罩。”

    这个情报很有价值。余高斌和余和亮没分开住,如果申时平选择在那里见面,说明两方合作的事没有瞒着余和亮,他大概率是知情的。

    ——当然,情妇妹妹的事可能不知情,这并不冲突。

    余和亮一边知情,一边在公司针对申时平?他们的合作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

    余晚不觉得自己这位堂哥能玩什么计谋,表演骂你就是保护你那一套。既然不是单纯的立场对立,那他针对申时平只有一个原因:他很讨厌申时平。

    申时平看上去也不喜欢他们,和余高斌聊完之后脸色很臭。双方不像是狼狈为奸,倒像是捏着鼻子合作。

    这可真有意思。

    一壶铁观音被送了上来。服务生要替余晚斟茶,被她抬手拦住:“我自己来,谢谢。”

    这里没有茶艺表演,余晚有点想念叶行洲行云流水的泡茶手艺。

    明明面对着余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余晚却片刻走神。她在想,万盈山庄是不是应该有整套的茶具?什么时候让叶行洲再给她泡一遍?

    奶奶说得对,年轻人泡茶很好看。尤其是叶行洲十指纤长,又有力量感,配上那张处变不惊的脸,真是赏心悦目啊。

    范海乔看见对面的女孩露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有些疑惑:“你想到什么了?”

    余晚:“……没什么,只是觉得三叔很蠢。”

    余胜斌确实蠢。同样身在诚建,别人在玩宫心计,连余和亮都能把秘密瞒得死紧,他一无所知,早早就出局了。

    不过如果不是他折腾,她和叶行洲……也不会突然结婚。

    范海乔直觉她刚才想到的不是这个,不过看余晚镇定地饮了口茶,也没深究,接话道:“我认为他们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合作了。你往后看看。”

    余晚翻动纸张,看到了一份更加详实、明显花费了许多精力的调查报告。

    范海乔找的人很专业,这一份报告更是专业中的专业,把申时平的经历写得非常详细。

    申时平比余晚大三岁,出生于c市一家私人医院。他的母亲受教育程度不高,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在做发廊小妹的时候认识了余诚斌。

    那一年余诚斌三十岁,和吴琼结婚五年。

    余晚不知道余诚斌是初犯还是惯犯,这份报告里没写。报告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很平实地写着:申霞和余诚斌相识后的一年间,余诚斌每月都会来看她一次。申霞在发廊的同事发现她肚子大了,问她要不要去打胎,申霞笑着说不用,这孩子有人要。

    余晚面无表情地翻过这一页。

    申时平拧巴扭曲的性格找到了出处。余诚斌的确要孩子,但不要拿不出手的孩子妈,也不能把孩子带回家里——那个时候余晚的外祖父还没去世,不可能同意吴琼抚养丈夫的私生子。

    所以余诚斌只会定期给申霞打钱,偶尔去看看她。

    余诚斌不算是个抠门的人,但上有岳父,他不可能做得太明显。申霞拿到的钱不算多,够她平平稳稳地生活,但她自己的家庭也是一团乱账,比如某天突然上门,想用她换彩礼钱给儿子娶亲却发现女儿已经未婚生子的母亲。

    申霞之后的生活过得很不如意,余诚斌却迎来了自己的转机。年过而立的吴琼怀孕了,很快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被命名为“余晚”,余诚斌说是因为她在晚上出生,纪念母亲的辛苦。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孩子来得太晚了。

    余诚斌有些遗憾余晚不是个儿子,但还是很高兴。吴琼松了口气,她并不知道余诚斌早在三年前已经有了儿子,还以为这是丈夫对他们爱情结晶的珍视。

    申时平很小就知道自己没爹,也知道自己的生父有个很宝贝的女儿。申霞很淳朴地认为女儿没用,余诚斌就申时平这一个儿子,他是看重他的,是在意他的,只是家里的母老虎管得严,没机会来见他。

    余晚看到这里,觉得余诚斌很虚伪。他看似把更多的爱给了自己,但又规训她,打造她,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而非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但要说他重男轻女,他又没有多看申时平哪怕一眼,只是花一点钱养着这母子二人。

    他真正怎么想,大概没人知道了。因为他死了。猝死,在余晚十六岁,申时平十九岁这年。

    ……

    申时平在几天后得知了余诚斌的死讯。

    余诚斌有个助理,后来在诚建的乱局中被余高斌找理由辞退。他算是余诚斌的心腹,知道申霞母子的存在,把消息传了过去。

    这个助理大概不知道余诚斌给申时平留了亲子关系证明这件事,他给申霞母子出的招……是找吴琼这个正房太太哭诉。

    不过他们没有找到吴琼,倒是找到了照常上学的余晚。

    这事余晚已经记起来了。申时平找了她不止一次,甚至在她面前下跪过。不过她当时精神状态也不好,根本无暇理会,视若无睹地就离开了。

    申时平不是没自尊心的人,下跪大概是他能想出最狠的招。那之后他就放弃了这条路,毕竟这母女两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话语权,他要找……得找管事的男人。

    “他找了二叔。”

    余晚觉得意外,又没那么意外。三叔在短短半年内通过两次遗产继承掌握了余诚斌生前一半的股权,明面上好像赢得彻底,但以他的心计,显得有点太过顺利了。

    申时平是先找到了二叔余高斌,那之后才有了被三叔带上门以非婚生子的名义争遗产的事情。

    二叔父子在余诚斌去世之前就在诚建任重要职位,也获得股东认可。如果不是三叔横插一脚,在诚建的话语权会比现在更大。

    是申时平和二叔谈判破裂而转道去找了三叔,还是他和二叔达成了某种协议,借三叔之手拿到遗产?

    从二者目前还在合作的关系上看,应该是后者。

    申时平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难怪在余晚和叶行洲宣布婚讯后,他没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余晚是被迫和妥协,反而很明确地指出是两个人达成了合作。

    因为他自己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手握筹码,然后选择。

    这已经是资料的最后一页。余晚一如平常地看过去,目光却顿住片刻。

    那个给申时平通报消息的助理,在被余高斌辞退后,因为酗酒意外身亡。

    眼前的景象突然之间有点模糊,沉重的睡意侵袭而来。

    余晚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范海乔,看见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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