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萤是第一次孤身来到盛京。

    盛京和云水镇很不一样,这里喧闹热情,百姓精于生意,她见识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谢宁川要忙着府里的事情,便让苏远礼带她在盛京熟悉一下。

    巧的是,苏远礼认识她,二人有过几面之缘。

    “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桑姑娘。”

    桑萤也没想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自己都记不清,隐约记得自己赠与他一本关于蛊虫的介绍书,内容很寻常,不是什么炼蛊的秘术,她才放心给他。

    她是和谢宁川一块回来的,苏远礼下意识觉得她是谢宁川找来解决药人的事。

    然而桑萤摇头否认。

    苏远礼惊讶,实在想不出她来盛京的目的,忍不住问她:“那桑姑娘来盛京是为了什么?”

    桑萤轻轻转动拨浪鼓,眼睛亮闪闪的,似天上月,“我来帮阿娅解蛊啊,就是你口中的姜姑娘。”

    姜止中蛊失去心魂的事情他是不知情的。

    谢宁川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亲近的几人。

    苏远礼怔然,盯着眼前笑容娇娇的小姑娘,一时无言。

    逛的差不多了,苏远礼送她回摄政王府。

    将踏进王府,程伯看见她略略松了口气,“桑姑娘回来了,王爷找你。”

    桑萤手里还抓着拨浪鼓,有下没下摇着,跟在程伯后面慢悠悠晃荡。

    *

    许迟安是突然登门的,底下的小厮不敢拦他,悄悄去找程伯通风报信。

    程伯带着他去偏堂,才去芷院找谢宁川。

    许迟安坐在高位多年,早已习惯他人来迎合他,鲜少落得他自己去等谁。

    常年佩戴的剑也被程伯卸下保管。

    若非他有求于人,在程伯要卸他剑时就翻脸了。

    莫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口施施然出现身影。

    换茶的侍女低着头退出去。

    许迟安没有起身迎他,连个眼皮都未抬:“王爷让本将军好等。”

    咕噜咕噜的声音身前走过。

    他微微撩起一眼,若有所思看着谢宁川身下的轮椅。

    谢宁川略有深意地看着他,“镇国将军府和摄政王府素无来往,将军这次登门,倒叫本王惊讶。”

    许迟安没打什么哑谜,开门见山道:“听闻王爷带回一个苗疆族姑娘,末将想请那位姑娘走一趟。”

    桑萤的身份没有对外说过,许迟安在短短数日内调查清楚她的身份,是有多忌惮他啊。

    谢宁川心底冷笑,“将军的消息倒是灵通,桑姑娘是本王府上的贵客,将军想带走,得先问问桑姑娘的意愿。”

    “末将也不跟王爷打哑谜,”许迟安倏然从太师椅起身,恭敬朝他一拜,“许伶弋 被姜止下了蛊,只有桑姑娘能解蛊!”

    谢宁川无声捏紧拳头,喉咙堵得发紧:“姜止……给他下蛊?”

    是谢端阾的主意么?

    他想拿阿止做什么?

    谢宁川深深吐出口浊气,撇开脑袋:“本王记得将军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弃置乡野十多年,如今却摆出一副疼爱孩子的姿态,不觉得令人作呕吗?”

    许迟安扯唇笑了笑,不在乎他的想法,声音粗犷有力:“末将行事不需他人看懂。”

    谢宁川笑容讽刺:“是啊,谁能看得懂将军,连自己的义妹都能随意舍弃,更遑论一个儿子。”

    “……”

    谢宁川在讽刺他对许伶弋的父爱。

    许迟安自知对理亏,他对许伶弋确实亏欠太多,但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离开。

    他不需要谁能理解他。

    既定的事,有无旁人插手都一样。

    “当年如何,我从不后悔。”

    谢宁川脸色逐渐难看,周围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下来。

    气氛僵持间,程伯带人敲响门板:“王爷,将军,桑姑娘来了。”

    谢宁川看了他一眼,推动自己的轮椅要出去:“桑姑娘,你随镇国将军走一趟吧。”

    许迟安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不答应桑萤跟他走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许迟安默然,旋即抬手作揖:“多谢王爷……”

    迟疑几息,他小声提醒:“……王爷多加留心肖太尉。”

    谢宁川没回声,敛眸叫程伯回去。

    他让桑萤去救人,不是看在许迟安的面子上,倘若伤人的旁人,他不会搭理,但那是姜止,他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想,姜止清醒后也不希望自己伤害了许伶弋。

    *

    武邑王府。

    谢端邑对外封锁了所有有关姜止的消息,府里伺候他的下人也尽数调离一批,只留下一些知根知底、做事懂分寸的人。

    院子里只有他和姜止。

    他望着姜止的面庞久久出神,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姜止独处时的情景,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说些什么呢?做些什么呢?

    似乎无论他问什么说什么,姜止都会回答一个好字。

    谢端邑知道,那是谢端阾给她下的无条件服从命令。

    “阿止……”他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妥协一般,“我想听你抚琴。”

    姜止眼皮子微微动了下,抱着琴坐下,循着记忆里的曲子弹起来。

    熟悉的音律徘徊耳侧,谢端邑神情恍惚起来,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听到曲音,他不自觉想到一段埋藏深处的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在姜芷手上吃瘪。

    他素来骄傲自负,难得棋逢对手,自是接受不了被人比下去。于是下了早朝他便怒气冲冲跑去太傅府,本意是去言语羞辱一番的,只是不知为何,蓦然听到一阵自八角亭内传来的琴音。

    似凉凉夏风,沁人沁脾,亦如山涧溪流,甘甜醉人。

    他头一回听到这般仙乐。

    谢端邑怔怔走近亭子,透过飘飞的垂帘瞧见里面的人。

    美人如画,垂目抚琴。

    他从来没见过面庞温柔的姜芷,当下看得痴了。

    心若擂鼓,震得他耳晕目眩,傻傻的连琴音何时结束都不知道。

    他看见姜芷眸光微冷,掌心按住琴弦,淡漠又疏离:“王爷来寻微臣何事?”

    这段惊艳的记忆被掩藏多年,谢端邑自己都快忘记了。

    今日再次听到姜止抚琴,记忆也随之勾起。

    谢端邑觉得,自己对姜止的心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只是少年心高气傲,不懂情爱,面对心悦之人,总爱在她的面前唱反调,意图博取她的目光。

    现在回想过去,谢端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些针锋相对,换个寻常人来看,都会认为他们彼此不合,巴不得对方下位呢。

    望着眼前乖顺安静的姜止,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鬼使神差问她:“阿止,你喜欢过我吗?”

    琴音骤停,姜止不明所以抬起眼,呆滞的瞳孔盯着他。

    有风轻轻托起她颈侧垂下的一缕发,发丝飘扬,白皙的脸颊晕着一抹淡粉。她似乎迷茫地看着手下的琴弦,不理解什么是‘喜欢。’

    “喜欢……是什么?”

    谢端邑并不意外,笑着解释:“喜欢就是,你想看着她,陪在她身侧,看她笑,看她哭,她的所有喜怒哀乐你都想看,愿意陪她看遍山河,领略世间风光。”

    姜止唇瓣翕动,呐呐道:“这些……一个人也可以。”

    “……”

    谢端邑抵唇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带起胸腔震颤,他抬手抚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姜止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现在的她没有自己的意识,所有行为都是听从命令而为,超出命令范围的,她一概不知道。

    笑够了,他便又换个方式解释:“或者可以理解为,你不想看到她伤心,她开心就够了。”

    姜止还是不理解,低头沉思良久,郑重抬起头看着他,“我还是不知道。”

    “嗯。”

    谢端邑没真想从她那里听到答案,嘴角噙着笑,又问她:“谢宁川呢,你对他什么感觉?”

    “谢宁川……是谁?”

    这个回答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想想也是,姜止被谢端阾控制,应当是还不曾见过谢宁川,就算见过,估计也不知道谁是谢宁川。

    最起码,现在姜止在他这里。

    得到自我安慰,谢端邑心头好受了不少,看着姜止的脸,心念微动,招手让她过来。

    姜止不能违背他的话,这是谢端阾给她下的命令。

    叮当的铃铛声随着她的步伐响起。

    谢端邑被铃铛声吸引,铃铛?他记得姜止手腕上没有戴东西的习惯。

    在他印象中,姜止一向不爱首饰,和姜沅离相认后,发髻上的首饰多了些,但手腕上还是不戴任何东西的。

    身前落下阴影。

    谢端邑掀起眼皮,指了指她腕间的手腕,含笑道:“这是你的?”

    姜止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是主子给的。”

    谢端邑眸色发暗,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间,“阿止,你不懂什么的是喜欢,但是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他高傲的性子从不允许自己向谁低头,但那个人是姜止的话,他愿意。

    姜止清醒前他表白过一次,被拒绝了,现在她不清醒,他仗着这点再次表白,虽然手段不光彩,但那又如何呢?

    这一次,他不想放手,想争取一次。

    谢端邑眯起眼,语气不容置喙:“阿止,低头。”

    姜止乖乖低下头。

    温热的大手抚上她脸颊,触感清晰,她似乎能预料到什么,长睫扑扇得厉害。

    谢端邑笑了下,下一瞬,抬起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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