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邑王府回来,程伯就急急忙忙过来告诉谢宁川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谢稟身侧的总管太监张辛夷。

    谢宁川眉心皱起,转身去见了张辛夷。

    张辛夷在偏堂候着,见着他来,焦急的脸色露出喜意,“王爷!”

    “出了何事?”

    “圣上中蛊了!”

    跟随过来的程伯和凌斐恣目露震惊。

    圣上中蛊可不容小觑,弄不好郦朝局势不稳。

    谢宁川眼神骤暗,捞过高栎拿来的披风,脚步不停,“程伯,赶快备马!把桑姑娘叫上!”

    程伯不敢马虎:“是!”

    张辛夷“哎哟”一声赶忙追上去。

    马车一路疾驰,有张辛夷出面,禁羽卫不敢多问,宫门大开,将马车放进去。

    承乾殿此刻兵荒马乱。

    圣上重病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太医轮番出马不得结果,最后请了胡太医出手才断定是蛊虫所致。有胡太医吊着谢稟的性命,只等着张辛夷把救命的人带过来。

    花柠和岳秋眠作为后宫仅有的妃位妃子,都候在殿外。

    花柠看了眼低眉垂目的太医们,娇喝道:“都是些废物!亏得圣上重视太医院,你们便是这些医术?还不给本宫退下!”

    “娘娘恕罪!”

    太医们惶恐地跪下,嘴里又说着什么,在花柠不耐烦的神色下,噤声退出承乾殿。

    岳秋眠轻轻垂下眼,面色闲淡,静静站于一旁。

    “摄政王到!”

    花柠闻声大喜,忙不迭拎起裙摆出去。

    岳秋眠掀起眼皮看过去,看到谢宁川身侧的张辛夷,目光不着痕迹闪了闪,随即抿起唇,略略行礼。

    张辛夷径直带着桑萤走进内殿。

    殿外只剩三人,花柠蓦地跪下来,自责道:“王爷,是我没保护好圣上,花柠愿意受罚!”

    谢宁川扫过一旁安静得过分的岳秋眠,淡淡道:“不是你的错,现下宫中是何形势?”

    语毕,他虚虚抬手,让花柠起身。

    花柠立马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全盘说出,那淑妃罪有应得,被谢稟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来,她背后的势力也顺势连根拔起,至于祺嫔,被褫夺封号发入浣衣局恕罪。

    再说朝中的局势,花柠从谢稟口中略知一二。众大臣的站位已经很明朗,肖政山和岳寄安联手,两个位高权重之人合力出手,下面的朝臣根本不敢犹豫,纷纷倾倒过去;与之对应的一派便是站谢宁川这边的人,虽然摄政王与圣上不和,但到底是为了郦朝山河,算是也站在圣上这边;其余人嘛,以武邑王为首的中立派仍旧坚持立场,和五年前一样,哪方都不站。

    岳秋眠望着二人相谈,适时上前,轻声道:“我怀孕一事是和圣上商量的计策,祖父信以为真,欲以腹中子掌权。这次圣上中蛊,必是他的手笔。”

    谢宁川侧头看她,观她面色冷淡,双目静如湖水,任谁都无法想到这样一个姑娘会是岳寄安的孙女。

    结合她的话,谢宁川约莫有了猜测:“皇宫有禁羽卫看护,圣上身旁又有张公公把关,这蛊虫怎会出现在圣上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皇宫出现了奸细。

    内殿的帘子被撩起,桑萤一脸凝重走出来,点出他的疑惑:“圣上中的是迷蛊,这种蛊靠吸食宿主的精气而活,扰乱宿主思绪。不过这种蛊十分小,肉眼几乎看不见,进入宿主体内后由特定的熏香唤醒。张公公就算再怎么仔细,也难以在吃食里发现。”

    张辛夷仔细回忆了最近给圣上点的熏香,并无不妥,都是往日常点的香。

    谢稟对香味有些敏感,轻易不会换香料,除非他自己提出,张辛夷是不会壮着胆子去私自更换的。

    桑萤拧眉,张望四周:“熏香在哪儿?”

    张辛夷指了指殿角的一处。

    她走过去掀开盖子,低头细细嗅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张辛夷心里咯噔一下,“这香料有问题?”

    不应该啊,每次都是他亲自取来点上的,从未假手他人。

    桑萤取了点香灰包起来,眼神严肃:“这香料里掺了些东西,我一时闻不出,待我回去研究研究。不过可以确定这里面的东西就是唤醒迷蛊的引子,你们可以从香料的源头开始查,还有,迷蛊的作用是扰乱宿主思绪,你们看看圣上最近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张辛夷垂目呢喃,蓦然一惊,“前几日夜里总瞧见圣上在案前写着什么,咱家今日留心看了一眼,是一封圣旨。”

    谢宁川:“圣旨呢?”

    “咱家这就去取来!”

    张辛夷匆匆离开承乾殿去拿那封圣旨。

    趁着这会子的空档,谢宁川掀眸看着岳秋眠,“这里交给本王,两位娘娘回去歇息吧。”

    岳秋眠眼神平和,微微颔首,转步走开。

    花柠自是也跟着出去了。

    内殿的帘子再次掀开,胡太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朝着谢宁川作揖:“王爷,圣上的蛊虫已解,明日便会醒来,后续喝着药膳调理即可。”

    “嗯。”

    谢宁川瞥了眼桑萤,她意会,主动上前攀谈胡太医,以蛊虫之见吸引胡太医的注意,带着人从一旁离开。

    少顷,张辛夷带着圣旨回来。

    展开圣旨一看,内容写了一半,却可清楚知道谢稟写的是什么。

    张辛夷在一旁低声惊呼:“这——”

    谢宁川合上圣旨,乌眸沉郁,抬手把圣旨交换给他,余光看向遮住内殿光景的金色帘子,小声道:“此事不可声张,等圣上醒过来,一切交由他定夺。”

    “是。”

    *

    夜渐渐深下来,亥时的锣鼓声如约响起。

    盛京仿佛陷入黑暗,灯火晦暗,安静得宛如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谢稟自龙床上苏醒时,亥时已深,殿里只燃着一只烛台。昏睡多日,这会子醒过来还有些不适应光线,身体又虚弱得紧,连抬手都十分吃力。

    “辛夷……”

    睡在殿外的张辛夷听见声音,从浅眠中惊醒,赶忙撩起帘子进来。

    看见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忙不迭小跑过去扶着人。

    “圣上总算醒了,身子骨可还有不适?”

    谢稟皱着眉,有些虚弱:“无碍,多半是躺得太久。对了,朕怎么昏迷了?”

    他只有昏迷前的记忆,自己怎么昏迷的记不太清了。

    张辛夷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他,连同他中蛊被迷惑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谢稟脸色阴沉得可怖,语气稍厉:“圣旨呢?”

    张辛夷小心翼翼拿来圣旨,噤声站到一边。

    看完圣旨上的内容,谢稟蓦地冷笑,这圣旨上的内容,他无半点印象,单从那上面的字迹来看,是他亲笔所写不假,他竟是小瞧了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叔了!

    谢稟幽幽盯着手上的圣旨,眼神晦暗不明,忽然出声:“扶朕过去。”

    张辛夷敛眸搀着人到桌边,自觉过去研磨。

    桌上的烛台一点一点燃烬,谢稟却提笔久久不落,眸色深沉,似在思考什么。

    张辛夷不敢揣度圣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烛火快燃尽前,终于看见谢稟落笔。

    他下意识跟着看过去,看清上面的字,露出惊讶的表情。

    谢稟竟是顺着圣旨上的话写了下去!

    最后一字写完,谢稟撂了毛笔,盖上玉玺,便要回床上继续歇着。

    “辛夷,明日你拿着圣旨,去给盛京百姓一个交代吧。”

    张辛夷敛下神色:“是。”

    谢稟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望着明黄的床顶,缓缓阖上眼。

    算了,这封圣旨就当是替太上皇弥补他的吧。

    *

    翌日,天光将将破晓,百姓被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去,瞧见宫门下站着的是圣上身侧伺候的总管太监,周围还有禁羽卫控制人群,越发好奇他们在干什么。

    有人注意到他手里捧着的圣旨,惊呼出声,百姓呼啦啦跪了下去。

    张辛夷展开圣旨,高声宣读上面的内容,句句铿锵有力。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近日皇城流言纷多,朕决心坦诚宫中辛密。太上皇曾有一双胞胎,却因一己之私迫使他们饱受疾苦,无人知晓双胞胎的存在。今日朕向天下宣告,太上皇之子谢端阾,乃朕皇叔,朕为太上皇之举痛心,以感皇叔辛苦,特封其为承安王。钦此——”

    周遭鸦雀无声,百姓低头窃窃私语,不远处的高楼上更是有人盯着这边的状况。

    良久,百姓呼声响起,张辛夷收拢圣旨,转身进了宫门。

    百姓这才喧闹起来。

    “那纸上写得竟是真的吗?”

    “承安王?是和武邑王同等地位吗?”

    “承安王受苦十多年,区区一个封王就能把人打发了?怪不得说皇室薄情,果然不假!”

    “你不要脑袋啦!敢议论圣上的决定!”

    百姓中有人唏嘘,有人打抱不平,纵使他们的想法再多变,也改变不了什么。

    高楼上,谢端阾对这封圣旨的宣读并不意外。

    昨夜他就收到谢宁川带人进宫的消息,知晓以桑萤的蛊术要解他的蛊虫不难,而他的目的也不是想借蛊虫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这位圣上对这件事的态度。

    好在,态度还算不错,不似先帝那般薄凉无情。

    身后的蛇女却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

    “主子辛苦多年,这圣上就像以一个‘承安王’把主子打发了?太瞧不起人了!”

    谢端阾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想要的东西从不奢求别人给他。

    既然不公平,那他就自己去挣个公平!

    谢端阾勾起一抹凉笑,离开窗边:“好了,去看看这位圣上给我们准备的王府,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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