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有点生气了。但我发誓,刚才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回忆起往事,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而已。

    “不,不好意思。你是小猪?”

    女生夸张地眯了眯眼,然后咧嘴一笑。

    “没错,就是本尊!”

    “本尊?八戒?”

    完了,一不小心,露出了贫嘴的本性。在当财务总监之前,我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身边还有不少爱开玩笑的朋友。但自从来了这家公司,或者说自从当上了财务总监,“笑容”二字便从我的字典里消失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但我也没感觉自己长高过!

    果不其然,小猪勃然大怒,抡起“砂锅”(夸张手法)一样的拳头,对着我胸口就是一拳。

    “诶,诶,二师兄饶命!”

    噗嗤!

    “好!好!沙师弟!念你曾救过我两次的份上,本尊饶你不死!”

    原来,那天是小猪的LAST DAY,所以我后来也没再见过她。而那天晚上,由于光线问题,我其实是没看清楚她那副尊容的。

    但她却记住了我。

    上一次登船,她没有马上把我认出来,但心中已有了疑惑。后来找朋友帮忙查阅了一下游客记录,才最终确定是我。但那时我由于得了重感冒,已提前离船了。

    “想不到,我们还会见面!”

    小猪这句话把我整得有点不知所措。

    芸芸众生之中,能再次相遇的人,或许还不到1%。

    所以,“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但它又是那么的渺小。

    “你别误会,我意思是,这么小的概率,都让我们给碰上了。”

    “我还是有点不理解,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报名上船,概率还是挺大的啊。”

    噗嗤!

    “哈,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里的临时工,实习生,吴翠竹,还望李总日后多多指教。”

    “临时工?实习生?”

    小猪点了点头。

    “我是放假才过来打工的。明年就要毕业了,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原来她还在读书啊。

    这信息量好像有点大。不过无所谓了,相遇即缘分,又何需太过深入。

    如此说来,上次相遇是因为放暑假,而这次则是国庆假期。

    小猪把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里,随即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边的蛋糕碎。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

    “你为什么要离开公司啊?不喜欢做直播了?”

    小猪“尴尬”地接过纸巾,擦了擦嘴上的忌廉。

    “我喜欢做直播,但这样的公司,实在让人难以继续待下去。”

    我的心一颤,微微泛起了涟漪,似乎跟她同频了。

    “直播间是有摄像头的,这个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嗯,是为了防止器材被盗而特意安装的。”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入职后第一个月,我的工资就被扣了三分之一。去找人力资源理论,他们却说我上班偷懒!”

    我皱了一下眉。

    “嗯?他们有什么证据?你被拍到上班玩手机?”

    小猪用力摇了摇头,话语间带着些许气愤。

    “他们说我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其实,我那天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共跑了三趟厕所,结果就被他们说成擅离职守,偷懒去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愿意听!”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确实是人力资源的一贯作风。为了省钱,为了打击报复,不惜用尽一切手段。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年假一共才三天,来一次大姨妈基本用完了。那就请病假吧,等工资一到手,几乎没了一大半。总之,在公司那些日子,我是不敢病,也病不起。”

    说着说着,她开始有点哽咽。

    “每天上下班打卡,迟到几分钟就要扣钱。到了算加班工资的时候,他们又是各种克扣。我真不明白,工作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被这些资本家压榨吗?”

    我的心再次被击中,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在公司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听领导安排,老板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动不动就要开会,还说什么可以畅所欲言,但到了表决的时候,还不是老板一人说了算。我也懂,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但据我所知,这两年公司业绩非但没有提升,反而在不断地下滑!管理学我也是学过的,再这样下去,公司迟早会走向灭亡!”

    我彻底破防了。她说出了我潜藏在心底已久的愤懑。

    这家公司看似事事皆民主,但到最后还是老板一人说了算。所谓的民主表决,也只不过是高管们顺着老板的意思而作出的选择而已。而正是这些人,把公司一步一步推向了“深渊”。

    我曾不止一次在公司大会上,隐晦地指出公司存在的问题,甚至还用上了波士顿矩阵、资源能力分析、价值链分析、核心竞争力分析、SWOT分析、蓝海战略、运营风险等先进分析手段,但每次都被老板驳回。我仍清晰地记得他对我说的那一句:“战略我去学就好,然后回来再教你们。”

    小猪默默地注视着对岸,没再继续说话。

    她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其实内心十分柔软,而且还挺有想法。

    “嗯,所以你离开公司是正确的。”

    “是啊。感觉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我只是工具人而已。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职场PUA。我在公司那段时间,还差点得了抑郁症呢。总是担心被扣钱,担心被领导骂,担心哪天就会被公司辞退,然后再也无法承担高昂的生活成本。”

    我一下子僵住了,职场PUA?别人安排好的?

    小猪所经历的,跟我如出一辙。这两年来,我一直睡眠不好,老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当鼓起勇气找工作时,又开始担心下一份工作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甚至可能更差。

    久而久之,便开始出现失眠、头痛等亚健康症状。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公司机制出了问题。

    他们想通过高压的管理模式,让员工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惶恐当中,然后对其尽情地压榨。

    这一刻,我彻底懂了,原来我一直都在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上走着。只要一天没走出来,此生注定一事无成。

    宏观上,我仍在受身边不同的人际关系所羁绊,无论是工作、亲情还是爱情,我都处理不好。

    微观上,我被现在的公司PUA了,终日诚惶诚恐。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我那颗懦弱的心。在潜意识中,我是一个未“断奶”的大龄儿童,仍未真正学会自立。所以我一直在享受着别人为我设计好的生活。也许想过要改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安逸。

    若想改变这一切,首先必须学会自立!

    “谢谢你!”

    我兴奋地握着小猪的手,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却把她给吓坏了。

    我连忙松开双手,尴尬地把头别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点得意忘形了。你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所以想谢谢你。”

    她还是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

    “给!这碗西米露你喝吧,当作谢礼。”

    出乎意料的是,小猪竟然急了起来。

    “不,不,这是你的,我不能喝……反正,你要喝完……”

    我说不过她,只好把整碗西米露给喝个精光。

    看了一下时间,10点一刻,我俩不知不觉已聊了一个小时。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们船长在哪?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

    小猪看了一下手机。

    “他现在应该在晚会上致辞吧!”

    “走!带我去!”

    说罢,我拉起她的手就走。

    “诶,诶,你自己去吧,我不方便!”

    我回头一看,立刻领会……她此刻正穿着睡衣和猫猫拖鞋!

    不过下一秒,她就“想通”了。

    “你有口罩吗?”

    我摸了摸口袋,还真有一个。

    ……

    台上,船长依旧穿着那套白色制服,此刻正手执话筒,慷慨陈词。

    “每一次出航,都能收获许许多多的欢声笑语,这是我的职责,同时也是我的快乐源泉。祝大家生活愉快,工作顺利,家庭美满!”

    船长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待众人散去后,我从桌上拿起一杯果汁,来到船长身旁。

    “船长,谢谢你!”

    船长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与我碰了一下。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你自己悟的。”

    “不,不!如果没有您,我还会继续在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听了您刚才的致辞,我算是彻底领悟了。我也要去寻找属于我的快乐源泉!”

    船长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看来你已经打通任督二脉了!”

    “哈哈,那是船长的功劳!”

    回到房间,我从圆桌下层拿出那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张说明书,一支羽毛笔,一瓶墨水,还有四叠不同颜色的纸。

    “请根据你入住的时间,选择对应的颜色。

    春天——绿色

    夏天——蓝色

    秋天——红色

    冬天——白色”

    中秋刚过,应该选红色。

    玻璃瓶内,多了一只千纸鹤,如新娘嫁衣般艳丽,上面还有我画的一棵白桦。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便匆匆赶往高铁站。

    再见了,“世纪传说”号!

    或许,我还会来第三次。

    高铁上,我给宋老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决定。

    阔别10年的母校,我回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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