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平稳却不缓慢地行驶,船中的两人却各有所思。

    一者内心翻腾,只觉时间缓慢,衣与尘在了解天水村的由来后,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脑内却依旧空白,他心中的疑问不见止息,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他只想立刻,马上见一见这让他熟悉又陌生的“故乡”。

    一者心思莫名,沉静不语,一时间,船内竟是安静的离奇,只余滔滔水声。

    还是季林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主动开口:“与尘,你听见这滔滔水声了吗?”

    低沉的男声如一滴冷水,让与尘内心翻腾渐息,他闭上眼,静静听着船外滔滔水声,水声滔滔淘洗一片平静。

    看到稍显平静的衣与尘,季林也放心了下来,这一路他可以感受到衣与尘的不安,失去记忆的人也会有近乡情怯的感情吗?

    或许就算记忆消失,所经历的也还是会在心上留下刻痕,你看不见,它却是真实存在着。

    就像是伤口愈合后,你不再流血,也不再痛苦,但曾经受到的伤害却并不能向愈合的伤口一般简单愈合,它会在你的心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疤,时刻提醒着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三日的路程,不算短也不算长,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终点——天水村。

    天水村意外的好找,只是,无明之地,寸草不生,一片荒芜,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人们居住。

    抵达天水村,衣与尘只有一个感觉——静。

    静的不见欢声笑语,静的不见市井油烟,静的非比寻常。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人事反复那能知?世上的事只等着人撞着,不等人算着。

    他的双脚不由跑动起来,他的嗓子不由大声呼喊,呼喊着,希望风可以带回人们的声音,可空荡的村落却只有他的呼喊阵阵回荡,俨然天水村已无人烟。

    可他仍像感觉不到疲惫一样,不停奔跑,奔跑着,所见只是空荡的房屋,以及一座座冰冷的墓碑……碑上的是谁的名?他不知道……他只感到一阵悲伤。

    如行尸走肉般僵硬的跑到一座座墓碑前,将墓碑推到,将已经平整的土地挖开,黑色的泥土污浊了白皙的双手,是手污浊还是心混沌,只有麻木的双手不停动作,誓要讨一份真实,一份活着的真实。

    天地俱籁,万象无声,只闻沙土娑娑,手下的触感不复沙土松软,带着一份坚实冰凉,是死亡的冰冷,触及此,他加快了双手的动作,随着尸体的全貌露出,那长长的眉毛,花白的胡子,左眼的疤痕,他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他对他很重要。

    衣与尘翻涌的情感一瞬决堤,溃不成声。远处的人看到这,伸出手想要安慰眼前痛失亲人的少年,但伸出的手终究落下,迈开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下,静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一切,不敢上前。

    眼中成泪,心里成灰,至恸无声,心如死灰,身体刚刚恢复,心灵又遭到巨大打击,衣与尘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可双手依旧死死抱着尸体不放,季林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者平安分离,然后让死者入土,带活人离开。

    这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梦。迷蒙荒芜中,一只赤红蝴蝶翩翩飞舞,如绚丽焰火,照亮荒境,它一出现便吸引了与尘的全部注意,与尘定定地看着飞舞的蝴蝶,不由随她起舞,飘飘然间好似自己也变成了蝴蝶。

    从梦中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照了照镜子,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原来的自己,那个人类的自己,周围亦不见蝴蝶的踪迹。

    是梦吗?是他变成蝴蝶入了别人的梦,还是蝴蝶入了他的梦?内心平静之余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他不由地将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与

    此同时,一只艳丽赤蝶立于窗边,然后化为光点,消失在窗外,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一切就是一场梦,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倒是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其实他没有失忆,其实天水村的众人还活着……这一切,怎么就不是一场梦呢?

    可总是美好是梦,美梦易碎,梦一场,醒来还是现实,是他不愿面对却逃避不了的现实。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爽朗声随之传来。

    “你醒啦!先喝点粥压压惊。”

    是季林,是这两天认识的帮过他的人。机械的拿起粥一饮而下,全不顾热粥滚烫,滚烫入喉,心确实寒凉透骨。

    倒是一旁的季林急得手忙脚乱,急忙道:“这粥是刚出锅的,很烫,烫伤没,我这有烫伤药!可烫伤要要怎么往嘴里上啊?不管了,我先去整点冷水给你喝!”

    喉咙刺痛,可衣与尘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更听不到季林关切急躁的声音,他怔怔地低头垂思,天水村里,应该有对他而言重要的人,尽管他已经记不得他们。

    家人,朋友,亲人让人感到温暖,朋友让人感到快乐,如果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现在的他又是什么?

    他存在于此,却满是空洞,他本以为来到天水村他就会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这里的人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要怎样从死人身上了解自己!

    他像个游魂一样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空荡的房屋之中,想要找到点什么……没、没有……这间也没有……他只是想要在这个已经空荡的村子里寻找他们的记忆,属于他的记忆。

    走进一间间房屋,这里本应是他生长的地方,他只感觉熟悉,却想不起他们的回忆,一时间,心头一股酸涩涌上眼,不觉间泪水朦胧了眼。

    一道匆忙的脚步声将沉浸悲伤的他唤回了现实,关切之声传来:“与尘,我找到水了,你先喝点水。”

    季林将水杯递给他,然后用手摸了摸脖子,神情忐忑地说:“天水村的其他人好像都……消失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衣与尘喝完水后,将杯子放到桌子上,背对着季林,似是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难忍悲痛的样子,红红的眼睛低垂,看不清眼底神色,抿唇道:“……我、不知道……”

    看着这样失神落魄的衣与尘,季林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失去一切,生无可恋的自己,是仇恨支撑着他继续撑持下去,现在,显然,衣与尘需要一个支撑,而他愿意帮助他找到那个支点。

    “与尘,既然这里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么这里一定有着你生活的痕迹,咱们可以在这里停留几日,看看能不能帮助你恢复记忆,如果不能,我有个朋友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大家都管他叫做医仙,他一定有办法帮助你恢复记忆。而且,我们也需要弄清楚天水村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总之,咱们就先在这里待几天怎么样?”

    衣与尘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窗外一点微光洒落,照亮满室黑暗,这光并不明亮,却足够让人在黑暗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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