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青玄就站在那里,看着舜华消失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翩然自若的身影孤寂飘摇。

    “这一次,是最后了……”

    太白玄剑影飞旋于空,华光炽盛,天空化为火海,浮现在空的巨大法阵燃烧起来了。

    “如果明月失去对我的感情,我宁愿毁灭。”

    倚清秋依旧清冷从容,他没有对法阵进行补救,而是一步一步走向衣青玄。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再次拔出浮黎吗?”

    衣青玄依旧不语,倚清秋淡淡说道:“因为她想救你,可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了。”

    倚清秋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一时间,天地俱静,万籁无声,百兵战栗。

    至极一剑,剑之极限,万千剑意凝于一剑。

    “凤仙小花,你这一剑,人间至美。”

    他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死亡,眼中璀璨的日月光芒渐熄,是天不存,更是人不存,混沌一生为此生,生我之时我是谁,合眼朦胧又是谁?我是谁,困扰一生的问题在性命终止的瞬间有了答案,他是谁,他又不是谁?其实都不重要。

    过于执着于表象的他已然着了相,迷了眼,失了心,翻开那本一直没有勇气翻开的日记。

    说起我和衣青玄的孽缘,一切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开始的,我们一族,其实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因为我们一族据说拥有神的血统,因此也被称为神遗一族,顾名思义,就是神留下的一族,也有叫做神裔族的说法,就是神的后裔嘛。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神,但我们这一族的人出生便天赋卓越,还有的人有神奇的能力,大部分族人聚集在一起,也有少部分离散在外,不过一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人,而且现在人还越来越少了,或许这个世界在排斥神和神相关的存在吧。

    衣青玄与我同岁,同班,一个班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是了,村子里一百来个人,孩子好像也就只有我们两个,这就是注定接下来孽缘。

    可以说衣青玄从小就很不一般,他的天赋很不一般,性格更不一般,他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歪理还特别多,总是说不过他。

    兴冲冲地去上学,每天课堂上只有我一个人,老师就会带着我到处去衣青玄家里找这个睡懒觉不上课的瞌睡蛋,一找一个准。每次都是我背着他到学堂的,老师说这是加深我们感情的好机会。

    日子一天天的就在背着衣青玄这个瞌睡蛋中过去了,衣青玄长成了大瞌睡蛋,我嘛,当然长成了超厉害的大侠。

    一日,我背着一身困倦的衣青玄,突然想到,一个连吃饭都懒得吃,走路都懒得走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学剑,想要练好剑应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就像他想要练好刀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五伏的,尽管背上的这个也没怎么练剑还厉害的不可思议,他向来有问题就直接问,毕竟他想也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想要练剑啊?”

    衣青玄闻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为什么练剑?让我想想啊,是为什么来着?”他们一族中的人到了十岁之后就到了自己拜师阶段,每个孩子会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专自己心仪的师父,就像他对刀感兴趣,就选择了拜他们族中刀法最厉害的前辈为师,而衣青玄这个小懒蛋当初然没有拜任何人为师,自己那个剑偶尔比划两下,我震惊地开口。

    “你不会是什么都没想随便选的吧。”

    背上的人摇了摇头:“小风风啊,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呢?你学刀,我学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人边说边摇头,还哼起了歌来,衣青玄的头发很短,一摇头,他感觉对方的头发在扇他的脸,当然,衣青玄这么懒的人不可能有太大幅度的摇头,只是发丝很细,很痒,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小风风,一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两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三个喷嚏嘛,纯粹是感冒了,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一个?”

    怎么突然有好消息坏消息了,不是在说他为什么学剑吗?整的人怪紧张的,不过还是先听坏消息,作为一个纯纯男子汉,有一颗强大的心,我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先听坏消息!”耳边传来懒洋洋浮夸的声调,只听声音他就已经可以想象对方造作的表情了,可恶,怎么在其他方面那么懒,在这种搞鬼搞怪的地方就这么有活力。

    “哇!不愧是我们小风风~好勇敢~那么坏消息就是——小风风刚才打了一个喷嚏,有人在骂你呢。不过不要伤心,我这就说好消息好好安慰你,好消息就是——你只打了一个喷嚏,没有感冒呦~开心吧~开心吧~”背上的这个,真的好吵,真的好想快点把他送到家。

    族中的人都具有神的血统,因此大多数族人先天就具有超乎凡人的天赋,在其中,衣青玄可以说是超乎神人,可以说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神明,神明的天赋应该就是像他这样吧,尽管族中之人已经是天之骄子,但在他面前却与凡人无异,尽管他是个每天睡觉的瞌睡蛋。

    这一天衣青玄很奇怪,他不向平时一样懒洋洋的,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话也比平时少了,我有点担心,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他,他突然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兴奋吗?“我打败了衣楚寒。”

    衣楚寒?衣楚寒不是他爹的名字吗?也是他们村子里最厉害的剑客了,也是他心目中最厉害的剑客,他竟然打败了衣楚寒!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放在他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了。衣青玄自顾自说着:“我一直以为他很高大,可当我打败他的时候,他是那么渺小,这时我才发觉,原来,他已经老了,不!是我长大了……”

    这样的衣青玄很不寻常,看着这样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变得沉默,如果我能说些什么就好了。从那以后,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安静,我感觉自己好像离他很远,明明他们是朋友啊……

    衣青玄想起来了,那时他打败了衣楚寒,他的养父,看着败落的父亲,原来天下第一的剑者不过如此,原来记忆里的高大身影是这么渺小脆弱,他的头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剧痛中他的脑海里有什么在涌现,这名为记忆的汹涌潮流冲得他溃不成军,他失落了自我。

    “他”在带着族人隐退后,身边所有熟悉的面孔逐一消逝,世代更迭,物是人非景依然,可他的心却被孤独所吞噬,最初的最初,他的同伴去世,那时他还不识死的真意,浑然无感,认为对方只是短暂离开,可他所认为的短暂却是永远,对方从未回来。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跑去找神明,在他的意识里神是无所不能的,他希望神可以将对方带回来,可他的神明却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带着他看不懂的神色,那之后,向来温柔的神明开始沉默,好像在思考什么,而他也因为神明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难过,他认为是自己提了让神明为难的要求,让神明为难了。

    有一天,沉默许久的神明呼唤了他,他雀跃的来到神明身边,只见神明双臂化为一对绝世神剑,他为神剑的光华目眩,更为神明此举感到担心,随之神明将双剑交给了他,虽然不明白神明的用意,但他还是将双剑收起,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神明的骇人举动,神将自己的心剖出,送给了他,他想要呼喊,想要阻止这荒诞的发生,可他却一动不能动。

    只能看着他所敬爱的神明是如何一点一点消失于这天地,这天地又是如何变得绚丽多姿。神明用最刻骨铭心的方式让他最宠爱的孩子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原来这就是死亡,原来世间的缤纷要用他最敬爱的神明换取,他宁愿这个世界荒芜一片。

    那一天,神子明白了死亡,更体会了愤怒,仇恨和悲伤,天地似有所感,一阵威微风吹拂,似在安抚失亲的神子,神子似有所感,想要抓住这一丝微风,却什么也没有抓住,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恍惚间他感受到了神明的存在,原来神明还存在着,存在于微风间,存在于草木间,存在于山川,河流,以及他的心。神的殒落带来了世间的繁华。

    从此,拥有神之心的他取代了神明成为了新的永恒,而他却不是真正的神明,这个世界已经无神,但神用自己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他,他决心守护这个神所爱的世界,守护他敬爱的神。随着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多,他带着支持他的伙伴平定了纷争,他也明白,武力不能彻底解决纷争,要定分止争,还需要一样东西,一样无形却又规束世人的东西,秩序诞生了,阶级随之而生,奴隶出现了。

    作为永恒的存在,时间并不能在他的身躯留下痕迹,但时间却会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撕心的痕迹,他最初的伙伴开始逐渐老化,逝去。

    同时,奴隶们也开始了抗争,那些因为神血稀薄,没有力量的奴隶,找到了获取力量的方式——修炼。一开始,他很简单地压制了奴隶们的反抗,可没过多久,用迎来了第二次反抗,当反抗的声浪一潮高过一潮,看着那些奋力反抗的奴隶们,他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终归他们会是多数,而他应该将这个世界还给他们,他们有自由生存的权利。

    他好像明白了那时神明的沉默,于是他将神留给他的双剑中的一把留下,希望将来可以有人将之拔出,代他守护这个世界,然后带着愿意与他离开的伙伴在一处钟灵毓秀之地隐居。岁月凡几,神子唯一,或许是平静的生活总是短暂,当初和他离开的小伙伴一个接一个的逝去,他的身边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的面孔,他的心也被时间所带来的孤独侵蚀殆尽。

    这一次,他选择了死亡。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尚不死亡的含义,以为只是小伙伴的短暂离开;第二次面对死亡的时候,死亡一一种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在他的面前展现,他哭喊地撕心裂肺,他对死亡有了刻骨铭心的了解;他第三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静默不语,只有掩不住的泪水,悲恸无声;他第四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满目萧索,哀伤中带着一丝寂寞,他的心已开始被孤独所侵蚀;他第五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站立不语,周身散发着感伤的气息,可内心的情感比起悲伤,更像是孤寂,与茫然;……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面对死亡了,他机械麻木地为对方举行葬礼,那时的他,内心已无一份伤怀,有的只是自身的孤独,与对自己不变的茫然,为什么,不变的只有他!

    终于,他的最后一个朋友逝去了,他所熟悉的人事物一一不存,他的心也随之被孤独侵蚀殆尽,有的只有对死亡的渴求。他离开了隐居的村落,相对的,他将自己的佩剑,也是神明留给他的珍贵的宝物——神剑浮黎,留给了新一代的族人,希望同光可以替代他守护大家。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那充满着无限可能的世界又是一种如何的面目。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他唯一熟悉的却又是那本应消失的制度——奴隶。他感到不可思议,曾经为奴隶的人们拼命推翻的制度,而当年反抗者的后代却又对它招魂,使其复苏。人类,果然存在着无限可能,无论是顽强,还是贪婪,都是神愿意爱的存在。

    他来到了当初神明离开的地方,草长莺飞,一派生机盎然,他不由想到,他死后,此处应该会更加繁茂,现在该由他反哺这片天地了。

    他将神明赠与的心取出,想要归还天地,天地似有所感,狂风怒号,好似神泣,神心有感,想要回到他的胸口,此时他却勉力捂住了胸口,感受到了他的拒绝,身心在他周遭慌乱盘旋,好似督促他改变主意,他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笑容,笑容中有从容,有祥和,独独没有求生的意愿。

    纵然神子,失心亦不能活,耀眼如星河的长发失去光泽,如日月璀璨的双眼暗淡,那张让万物失色的脸庞浮现着死气,天地发生巨变,失心的胸口盘旋气流,周遭生机皆被吸取,须臾化为荒芜,而已经失去生机的神子却焕发了生的光彩,本应空落落的心口也已被填补,他拥有了新的心脏以及新的生命,变化再次产生,已经恢复生机的身体在渐渐缩小,准确来说,是在渐渐退化。

    顷刻间一个白嫩可爱的婴儿出现在了这片荒芜的空间,突然,婴儿哇的一声啼哭,仿佛昭告世界他的存在,一名云游修行的剑客寻着哭声,穿越幽暗的山峡,见到了正在啼哭的婴儿,将之抱起,带离,取名为衣青玄,从此这座山脉寸草不生,不见天日,被称作幽明山。

    漫长的记忆的洪流中最后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孤独,孤独吞噬了自我,滋生了恐惧,一切都在变化,他的父亲会老,他的朋友会成长,最终他们都会离开他,只有他在永恒的不变中消磨自己的心,在永恒不变的变化中他被孤独吞噬,一心渴求死亡。现在的他迫切的需要什么来证明这自己的存在,衣青玄的存在,这时候凤仙出现了。

    日记的内容还在继续,

    一天衣青玄眼里的日月重新焕发了光彩,他兴致勃勃地准备离开村子,他说:“有人拔出了浮黎。”

    浮黎,和衣青玄的剑是同样的名字,怪不得他这么兴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兴奋,我对那个拔出浮黎的人也很好奇,于是我和他一同离开了天水村,外面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他们叫他剑神凤仙。

    我们如愿见到了那个拔出了浮黎的凤仙,看起来年龄很小,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两个人就打成了一团,衣青玄竟然输了,不过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因为这也是他头一次笑得那么灿烂,连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颜色,如果,我也练剑就好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凤仙小花的那一天,浮黎双剑,由神的双臂所化,名副其实的神剑,也是曾经的那个“他”的佩剑,“他”将其中的一把剑插在了乔山之巅,希望有人可以将之拔出,但遗憾的是,直到那个“他”死去,也无人将它拔出,或许神剑就像它的称呼一样只属于神。

    而现在,有人拔出了这柄无人拔出的神剑,他又怎能不见一见这凡间的真神。一路上他听说了很多关于那个拔出了浮黎的人的传闻,知道了人们对他的称呼,剑神,他们这样叫他。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凤仙,一种花的名字,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也知道他如愿见到那个人们口中的剑神,少年模样,一个单纯到只有剑的人,与他交战,他感受了那被那段漫长记忆冲击得不知道哪里去的自我的存在,他再次体验到了活着的激情,他输了,输的酣畅淋漓,他还想要继续与他对决。

    回到天水村的衣与尘一反常态,每日挥剑三千下,突然变得很刻苦,很勤劳,再也没见他犯过懒,有够叫人傻眼,原来他之前的忧郁竟然是因为无敌太过寂寞吗!总之,他开心就好,他开心,我也开心。

    日记还在继续,衣青玄再次去找凤仙对决,这一次却是失望而回,因为凤仙死了,浮黎也重新插在了乔山,衣青玄他再次没了对手。

    这一次的他没有失望太久,没几天,他就像找到了新的乐趣一样,总是往村子外面跑,我想跟他一起,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心里很不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衣青玄了,他就好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我到外面找过他,外面很大,我不知道从哪里找,也找不到他,我好想都忘了有他这个人,但他确实存在我的脑子里,他是我重要的朋友。爹娘死了,楚寒叔也死了,村子里知道衣青玄存在的已经没几个人了,他还是没有回来,但我相信他还活着。

    对了,那时他再次去找凤仙对决,却得知了凤仙已死的消息,他不信,他不相信!打败了他的凤仙怎么可能会死,他都还活着!他到处寻找凤仙的踪迹,却见到了再也提不起剑的凤仙,这时的凤仙就像是一朵凋零的花,而他希望他绽放。

    他试图从那段“他”的记忆里找到救治凤仙的线索,那段包含着世界起源奥秘的记忆里果然有他需要的答案,他准备献祭自己的生命力来让凤仙恢复。他再次找到凤仙,原来已经有人献祭了自己拯救了凤仙,而凤仙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凤仙,凤仙的眼里已经不再只有剑,他失望离去。

    他不愿意碰触那段记忆,只因碰触一点,他就感觉他在消失,可是他的□□却是永恒不灭的存在,这一世的他也是如此,和他同岁的凌风的面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所变化,而他从一定的年龄开始便保持不变,他曾经试图杀死自己,却发现原来自己和记忆里的“他”一样,是不死的存在,这样的自己一定会重复那个“他”的过去,失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游荡,这种未来他不要。

    既然这个世界在遏制神的存在,却不允许他的死亡,这太过矛盾,那就让这个矛盾的世界一同归于混沌,他需要找到那颗“他”失落的神之心。况且这样的自己已经不再适合呆在天水村了,他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又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曾经的亲人,朋友,再次见面的那时他们会是在混沌的洪流中交汇,那时所有人都会得到永恒。

    他怎样都找不到失落的神之心,或许它已经回归于天地,他只得想办法创造出神之心,他需要造神。他找到了鲲的尸体,鲲和“他”一同是神的造物,拥有精粹的神之血肉,他取其心脏,用自己的血浸泡,引气聚神,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但还不够,他需要为这颗心脏找一个主人。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神寄望的人类身上,他将复苏的心脏产生的新鲜的血液渗透到千家万户的饮食,大多数人产生了排斥反应,他们的皮肤逐渐溃烂,皮肉会变成蓝色,血液会渐渐干涸,心脏会渐渐停止跳动,就连精神也变得癫狂,他们甚至会互相撕咬,千万分之一的幸存者变成了介于人和鱼之间的存在,他称呼他们为鲛人。

    他剖开了他发现的第一个鲛人的胸口,也是那个自从看到他就管他叫父亲的鲛人,鲛人的胸口空荡荡的,没有他想要的神心,失望了他转身离去,被剖开胸口的鲛人点点化作了泡沫,只余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他的脚边,就像孩子依偎在父母身旁一样依偎在他的身侧,俯身拾起这颗晶莹的泪珠,细细端视,感受着内中磅礴的力量,他感到了奇迹。

    他给发现的第二个鲛人取名为海泪,他告诉她,大海的眼泪代表着奇迹与永恒。他将每一个鲛人各自投放到一个区域,因为他们的身上有着不确定性,需要独立观察。

    他的试验被人制止,不过没关系,鲛人的数量已经足够,重要的是制止他这场试验的竟然是一个老面孔,曾经他最中意对手——凤仙,现在或许称呼他为倚清秋更合适,他不再用剑,行起了医,甚至还改了名,真是让人失望,不用剑的凤仙对他毫无价值。

    后续他利用已有的鲛人做了很多试验,比如鲛人变回人类后会怎样?鲛人吃下了人类的血肉会怎样?人类吃下鲛人的血肉会怎样?还放出来鲛人可以使人长生的传言……

    鲛人海泪竟然因为某个人想要变成人类,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更有趣的是促使海泪有这个神奇想法的人竟然还是那个熟悉老面孔——凤仙,还真是有缘。

    鲛人变成人类后寿命只有七天,这是他试验的结果,他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海泪,海泪却依然坚定地要变成人类,为什么?一个放弃了剑的凤仙就值得她付出生命?

    于是他告诉她,如果她想要反悔,只要杀了凤仙,就可以变回鲛人,继续活着,他没有骗他,因为那时他会不惜一切救下杀了凤仙的海泪。

    海泪迟迟不动手,他决定激化一下他们的矛盾,他找到了凤仙,和他说只要杀了海泪,就可以恢复修为,这依旧是真话,因为杀了海泪的凤仙拥有重新拾起剑的觉悟,而他会不遗余力帮助他。他再次找到了海泪,海泪还是拒绝了他,因为她爱他,他知晓爱的定义,他也见过相爱的人,现在他从他创造的鲛人口中听到了爱,但他仍然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小风风呢?他应该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吧……

    第七天了,他们谁都没有杀对方,最终海泪化作了泡沫消散,无血无泪的鲛人留下的眼泪化作的泪珠帮助凤仙恢复了修为,他们一起种下凤仙花悄然开放,食指的泪痣滚滚发烫,大海的眼泪代表奇迹与永恒,或许大海的眼泪真正代表的是爱……

    猜到了一切的凤仙毫不犹豫地朝他攻击,恢复了修为的凤仙更胜以往,却胜不了他,过去凤仙的剑是本我之剑,依照他的本能挥剑,如今他的剑带上了自我的色彩,他很欣羡这样的凤仙……

    鲛人是奇迹的存在,他们的终点绝不是虚幻的浮沫,他决定用他的方法让海泪得到永恒,他写下海泪和倚清秋的故事,将其散布开来,故事很受欢迎,不过一年的时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差不多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叫海的眼泪的故事,他相信就算千百年后,人们也会知道那个关于海泪的鲛人与凤仙的故事。

    当然,如果那个时候这个世界还存在,那样就说明他失败了,可是他却感到欢喜,因为怎样对他来讲都是一种解脱,在外漂浪间,他竟然意外发现那个“他”当初的同伴中竟然有人还活着,不惜使用禁忌的术法吞噬自己的骨肉换取自己生命的延续。

    “他”最想舍弃的,恰恰也是“他”的同伴最想要的,他见到了那个“他”记忆里的同伴,可以说如今的地方没有一点记忆里曾经的模样,时光将人淘洗的面目全非。对方的样子变了,可能是他不知道多少代子孙的外表,曾经那颗明亮如星辰的眼如今充满权欲的浑浊,他能感受到那双浑浊的眼投射在他身上的贪婪,尽管他追求混沌,却一点都不想成全他,因为他要的是所有人的永恒。

    他感受着能量的波动来到皇朝,找寻一个和他相同而又不同的存在,他们都是死而重生的存在,在她身上,他或许可以找到找到关于神之心的线索,他想要见她。

    他有了妻子,他成为了父亲,他感到了幸福,于是他回到了天水村,死了、死了、父亲死了……

    衣楚寒死了,后来夕颜死了,夕夜来死了,他的父亲,爱人,孩子都死了,虽然祈凌风还活着,凤仙还活着,他还有朋友,他还有对手,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都要离开而去,到头来,他仍是孤独一人,所幸,这一次他找到了神之心。

    神之心在一个因承受不住神之心的力量导致身体孱弱的孩子身上,他在夺取神之心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神之心的抗拒,是因为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吗?

    在没有找到神之心之前,为了蓄积能量,他挑动各方战争,制造各种人祸,在生命回归天地之前截取生命能量,以神之心为媒介让收集到的能量变得混乱,最终让世界回归混沌。

    就算神之心抗拒他又如何,他可以让这个被神之心选择的孩子成为他的执行者。太白城崇尚光明,他将这个孩子的发色瞳色染黑,每到这孩子的生辰他都会在太白城制造一场灾祸,即便贵为城主之子,这个孩子也遭受到了全城的厌弃,孤立,在崇尚光明的太白城中,太白玄的世界没有一点光明。

    他接近微生,凤仙为了阻止他也来到了皇朝,他知道现在的凤仙不只是想医治他人,阻止他,更想要阻止战争,改变这个扭曲的皇朝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一次,在皇朝这件事上,他不想与凤仙对立,因为他知道夕颜厌恶这个扭曲的皇朝,或许他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皇朝的国师,将军曾受到了凤仙的医治,她们都愿意帮助他,而他也愿意替凤仙吸引微生的注意力,凤仙竟然让国师降下“公主会成为皇朝第一任女皇”的预言,他不了解微生的真面目,他说服微生将预言改为“公主会成为毁灭皇朝的灾星。”

    他挑动皇朝太白城战争,是太白玄作为质子来到皇朝,一个从小被孤立漠视,一个所欲不可得,拥有强大力量的孩子长大会怎样做,他会发动战争,他的怒火会化为战火燃烧整个世界,最后连自己都会燃烧殆尽。

    日记已经到了最后。

    他回来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发丝光亮,像是天上的银河,金银重瞳就像太阳月亮交汇,最重要的是会叫外表已经是大叔的自己“小风风的人只有他一个”,可他一点都没变,我惊讶地说:“难道觉睡得多可以永葆青春的吗?”

    他笑呵呵地甩了甩头发:“小风风,你到是沧桑了不少,原来中年的你是长这个样子啊~”

    他笑着将一个婴儿递给我:“小风风,你这个年龄该养宝宝了,于是贴心的我给你带回了一个宝宝,开心吧,小风风要养宝宝了,小风风要变成大风风了哟~”

    离家几百年的朋友突然回来给自己一个孩子,这是什么情况?他抱着孩子后退两步。

    “这孩子哪来的啊?你把谁家的孩子抱来了啊?”

    他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当然是我们家的宝宝了。”

    一把将他推开:“谁跟你我们家了!”

    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我生的宝宝,你把他养大,当然是我们家的宝宝了。”

    这熟悉的让人气血上涌的说话调调,是衣青玄那个混蛋没错,我大声反驳道:“你生的孩子你自己养啊!谁没有自己的孩子要养?”

    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一副惊讶的模样。

    “你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真是挖坑给自己跳,他咬着牙说道:“以后会有的。”

    他笑得灿烂,一副就知道如此的得意模样:“现在不是有宝宝了吗?快说谢谢青玄大哥~”

    我气得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才发现这孩子竟然没有心跳,我发觉不对,这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等到宝宝有心跳的那一天,你就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吧。”

    我震惊地抬头:“什么意思?”

    他戳了戳孩子肉嘟嘟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字面意思。”

    那一天我们就像回到了曾经,我没有问他为什么默不作声的离开那么久,他也没有说他离开之后都做了什么,就离开了,突然的出现,有突然的消失,他总是这么任性,想不到,这百年后的短暂再见原是永诀。

    这一次的消失不是毫无音信,而是惊天动地,有人说他是消灭恶魔的英雄,有人说他是弑神的恶徒,他和一个叫太白玄的人同归于尽,而他带来的那个孩子也拥有了心跳。为了纪念他,他带领所剩不多的族人迁到了他和太白玄决战的地方,在那里重建了天水村。

    我为那个孩子取名为衣与尘,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接点地气,不要像他的老爹那样吊儿郎当。

    虽然孩子有了心跳,但就像睡着了一样。

    日记到此结束,这个孩子是他百年试验的最终成果,唯一可以孕育出神之心的存在。

    他陷入了最后的回忆,没想到太白玄竟然会与倚清秋合作,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却杀不了他,只是他没想到太白玄竟然要用自己将他封印起来。

    于是他对倚清秋说:“凤仙,你需要我的那一天,只要你杀掉全部天水村的活人,我就可以再次与你相见。”而太白玄则对倚清秋说:“这个封印只有明月亲自前来才可以解开。”

    日记结束,回忆到此结束,那上面满是他与他的往昔,明明是你的日记,为什么写的都是他的事?

    人生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不是死亡,而是晴空中的笑颜,一张刚直的脸,那是他父亲的脸;一张傻笑的脸,那是他朋友的脸;一张浅笑的脸,那是他爱人的脸;一张稚嫩的脸,那是他孩子的脸,他也笑了,笑得快意,因为在人生的最后,他见到了生命里永不黯淡的晴空。

章节目录

与尘长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赵俞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赵俞岚并收藏与尘长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