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八年,他终于回到了这座城,回到了他熟悉又陌生的家,八年的时光,对于修为高深的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却足以让太白府上的人遗忘他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从今而后,整个天下都烙印属于他的痕迹,他将以鲜血铺就通往王座之路,以遍野尸骸造就通天之桥,君临这座人间。

    拔出胸口长剑,将阻拦他道路的人一一斩尽,一路长驱直入,终于,他见到了太白城的最高领导,也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对方依旧坚毅冷硬,只是离开前还需要他仰望的高大身影,如今却要轮到他那伟岸的父亲来仰望他了。

    充满敌意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金发金瞳时稍缓了敌意:“金发金瞳是太白一族作为神之后裔的象征,你也是一族的族人吗?”

    还是一点都没变,那么执着于他那引以为傲的血统,看到他的金发金瞳,都不急着问罪他杀了那么多他的下属他嘲讽的一笑。

    “父亲,你忘了玄吗?”

    城主眼里闪现一丝恍然,随即向来冷硬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我没有错!这样果然可以产生血脉纯粹的后嗣!”

    果然,他的父亲,毫不在意他,一剑挥落,笑意还停留在脸上,却在剑影一瞬之际,尸首分离。

    剑尖一挑,那个曾经掌控他命运之人的首级便落在了他的手中,一切都是这么的简单。

    望着手中的头颅,他的眼神如稚子一般满溢着对父亲的孺慕:“父亲,这是玄最后一次叫你父亲了,你看,我变强了,强的可以一剑取下你的性命,你放心,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操控孩儿的命运了。永别了,父亲。”

    将与之对视的双眼轻轻合上,历史也在这无声的动作间开启了血腥的篇章。

    将城主的头颅双手捧起,就好像是送给珍贵之人的礼物,路上所遇之人无一存活,太白玄闲庭信步间走到门前,门内是给予他生命的重要之人——他的母亲。

    轻轻叩门,不见回应,他却自然地进入了房间,香烟弥漫,帘幕重重,未见其人,先嗅到这麻痹人神魂的毒香,先看到这囚禁她半生的锁链,他将这令人厌恶的锁链斩断,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对方却毫无所感,双眼空洞,宛如一个充满死气的人偶。

    这是他与她母子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但他知道,眼前这名美丽空洞的女子是他的母亲,或许是因为他们相似的容貌,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缘……他轻轻叫了一声母亲,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直到他将手中城主的头颅呈现到对方眼前,对方那空洞的双眼中才出现一丝波动,双手僵硬地从他的手中将头颅接过,细细端详,抬头笑着对他说:“孩子,你做的很好。”

    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疾再次发作,看着眼前静待死亡的至亲。

    “没想到第一次得到母亲的夸奖的代价竟然是需要了结自己母亲的性命,你给了我生命,如今却要由我了结你的生命,这可真是残酷。但这既然是母亲的意愿,孩儿自当遵从。”

    寒芒一闪,一剑封喉,封喉的刹那,他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谢谢你,玄,我的孩子。”

    原来她还记得他的名字,束缚身体的锁链或许容易斩断,但束缚人心的锁链却难以斩断,抱着母亲的尸体踏出这充满阴暗腐香的牢笼。

    见到阳光的一瞬间,牢笼崩毁,怀中母亲尸体化为晶莹光华,深厚华美腐朽的建筑化为灰烬,被束缚的心获得了自由,只余一人站在其中,望着飘散在空中自由漂浮的流光溢彩,点点晶莹滴落……

    一道道狂乱剑气袭来,一道接过一道,道道威力不俗,然而这剑气还没能触及太白玄的衣角便已消散,紧接着一道恨意滔天的叫喊传来。

    “为我父母偿命来!”

    太白玄侧身看去,只见来人橙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橙色的头发足以让他明了来人的身份,橙色的发,橙色的眸,十四岁的少年,太白旭,他是他手上这颗头颅的主人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今生兄弟,如今却成寇仇,这是人间悲剧,也是天意弄人,或许比起兄弟这才是最适合的他们的关系。

    “小弟,你要杀掉你唯一的至亲吗?”

    故作哀痛的语气却成功让少年提剑的动作停住,瞪大的双眼,颤抖的身躯,无一物彰显着此刻少年的心是受了何等打击。

    “你是大哥?”

    太白玄点了点头,带着恶劣的笑容,调皮的语气。

    “是哦,小弟,我是你的大哥,也是杀掉你双亲之人。”

    说完,还晃了晃手上的城主的头。

    “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我的大哥!你是恶魔!”

    闻言,太白玄闭上了双眼,好似细细品味。

    “恶魔,恶魔和乌鸦很配,小弟,你的乌鸦大哥很喜欢这个称呼。”

    少年紧握的拳头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你就这么恨父亲吗?”

    太白玄却是摇了摇头:“我的确是恨着父亲,但我更恨自己曾经的弱小,其中最恨的就是这个世界腐朽的体制。”

    少年哽咽着大喊:“所以你就杀了父亲,杀了母亲,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杀我!”

    太白玄云淡风轻地走到少年的面前,摸了摸少年的头,头上兄长的手温柔而温暖,所吐露的话语随含着笑意却毫无一丝温度,

    “小弟,你很聪明。”

    随即,利刃入体,“恶因结下恶果,恶果造就恶因,旭,这荒诞一切的落幕将由你们的死亡作为序幕,黄泉安息,来世记得,我们不再做兄弟。”

    鲜血流淌,生命流逝,掉落的剑,模糊的眼,无力的身体,却努力地想要向自己眼前之人靠近,这一次不为报仇,只是想要抬手为他的大哥擦去泪水,却是怎么都够不到,似乎他离他的兄长总是很遥远,明明他们是兄弟,却好像比谁都陌生,他想要靠近,周围的人却都不让靠近,而他也认为是自己的出生让兄长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他不能厚颜无耻的缠着他,那无异于往兄长的心上插刀,可他依旧会偷偷的看向兄长的身影,心里渴望着有一天他可以叫他大哥,他知道大哥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他曾经看到过大哥温柔的照顾一只小麻雀,他想原来向来冰冷的大哥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是自己夺走了他的幸福。

    不过,好景不长,小麻雀还是死了,大哥很伤心,他也很伤心。后来大哥在学堂交到了朋友,对方是一个眉眼含笑,看起来很温柔的一个人,他的存在,让大哥再次拥有了笑容,他一直很感激对方的存在。

    当得知大哥被当做质子送往皇朝的时候,他找到父亲:“皇朝送来做质子的事二皇子,太白城也应该由我来做质子。”

    可向来和蔼的父亲却给了他响亮的巴掌:“你应该知道你对于太白城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因为他意味着太白城的希望,所以才造就兄长的不幸。

    兄长离开的那天,他练了一天的剑,他希望可以变得强大,强大到他的兄长不会再因为他而不幸。

    他从未想过,他与兄长的正式会面会是这么的残酷,他不敢认,更不想承认,是他的大哥杀了他的父亲,母亲,就这样,在兄弟成寇仇的这个场面,他叫他大哥,他唤他小弟,接着他的大哥像世间所有的大哥一样温柔的摸了他的头,随即便是利刃入体,一切的残酷与美好都变得模糊了,但他看到了大哥眼角的晶莹,他想要伸出手为他擦掉眼泪。

    可是如今的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了,他真是个没用的弟弟,死了,也好,他们都死了,大哥也就自由了,母亲也自由了,他也可以与黄泉的父亲团聚,只是如果有来生,他还要和大哥做兄弟,只是来世他是那个受人厌恶的乌鸦大哥,而玄则是那个受尽荣光的希望之子。

    他想要对大哥说的话其实有很多,但现在说话对他已经苦难万千,最终的最终,万千话语只凝聚成了短短三字:“不要哭……”

    随即,少年伸出的手由空中垂落,少年失去了生机,将倒落的少年抱入怀中,天空降下滂沱大雨,似在悼念这场人伦悲剧,雨水点点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从此,修罗王途,再无人可挡。

    他点燃狼烟,矗立在高耸威严的城墙之上,静待臣民到来,凛然若神明,臣民第一眼看到的是飘扬在空中那抹粲然的金,那是他们毕生所崇敬的太白。

    在场臣民面上浮现出一股虔诚的狂态,即使看到城主的头也丝毫不能削弱一丝一毫他们的狂热,反而他提手中父亲的头颅,成为了他加冕的王冠,这一天太白城迎来了新的主人,这一天太白城的子民等来了他们信仰的神明。

    他是备受厌恶的乌鸦,人人避恐不及,他还是他,如今却因为发色瞳色的改变被受爱戴,甚至被奉为神明,即便他的手中还提着他们之前所尊敬的城主的头颅,看着眼前这场荒诞盛演,他的内心无喜亦无悲,因为他知道世人总是热衷造神,亦热衷于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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