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其人,算半个宗室,和先帝斗了大半辈子,不是先帝不好,而是太皇太后于其早年的一饭之恩,让他愿为权佞处处掣肘朝堂。

    临死时,他写了封绝笔信又不敢写陛下启,反正陛下也不会看,又烧了。他坐在轮椅上看着跃动的烛火,淡葛色的信翩然如枯蝶,顷时只余残烬……好像他这后半生。

    他这一生少有片刻欢娱,让他把朝堂上的谋算用在后宫上他也不齿。后宫两次大案陛下从未选择信他,觉得他实不算好人,又是老太婆的谋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先疑心他。毕竟皇帝的后宫里还有越小将军那样铁骨铮铮、忠心耿耿又不聪明的“诤友”倒显得他尤为奸滑狡诈可恶了。

    他也不是非要入宫的,他比皇上年长了二十余岁,既已失势就打算回哪个庄子养老去,是坐明堂上揶揄道:“爱卿的家乡不就是京城嘛?”谁死缠烂打非不让他告老还乡的?

    既已知入宫为玩物,玩他的又从未向着他说一句话,只当他铁石心肠随便伤。他可一点不想矫情,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活后半生,前半生青史上留着的必然是骂名,后半生难道还不能纵情山水恣意乐?闲云野鹤植松梅?他恨,恨不得皇帝死,也恨这是自己选的,总有人骂他弄权是要遭报应的,难道这就是?

    宋陵天天在这宫苑里想,想不明白为何落入如此境地,默然良久终于用鸣渊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这柄短剑还是先帝赐的,是他为数不多带进宫里来的物件儿。都说了他处处和先帝作对是为了还太皇太后的一饭之恩,对先皇本人是没多大的意见的,他只是个普通的臣子——他自己以为是。

    若让外人知道了,大约会感慨风水轮流转,这大奸臣终究是死于被他气吐血的先帝赠予他的利器。

    那位曾经不可一世、气度高华的左相如今单薄瘦削、静默地窝在轮椅上,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地,滴答滴答……

    人也逐渐变得苍白灰败,连抬眼皮子的力气都不大有了。

    第一章权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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