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热水。”

    会议室里,他坐在许如歌对面,看着眼前浑身瑟瑟发抖的女孩,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一副惊吓的模样,谢斯南亲自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放在面前,随手翻开资料,眼底带着一丝低沉。

    2月28号,她和黄语嫣发生了争吵,2月29号被黄语嫣被爆出包养,而当天晚上许如歌来警局报警,3月1号一早她发现黄语嫣死了......

    “她......是几点死的......”还没等谢斯南开口,许如歌就问他,细细听来,会发现声音中带着原始的颤抖,还有一些她极力压制的惊慌。

    “初步判定是凌晨2点到4点。”谢斯南看着她,声音冷的淡漠,没有多说,反而一直在等她自己主动。相比许如歌,他似乎很有耐心。

    “那就不是我,我这个时间在宿舍,而宿舍大门已经锁了,无论我在做什么,都和她牵扯不到。”许如歌直接从作案时间入手,撇开自己的嫌疑。

    “许小姐”,谢斯南明显感觉到许如歌急迫想离开这里的心思,他声音柔了很多,但仍旧带着冷淡,“你不要急,我们只是照例了解情况,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如实告诉我。”

    “明白?”

    他平静的,冷淡的看向她。

    许如歌沉了沉头,缓声道:“今天早上6点半,天色还很暗淡,因为宿管阿姨要清扫路上的积雪,这才发现她的尸体,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一部分被雪覆盖着,一部分裸露在外,毫无血色,双眼如同熟睡般睁着,有点感觉像是在......在梦游!”

    谢斯南微微点头,继续问她:“你和黄语嫣为什么争吵?”

    许如歌如实道:“黄语嫣想当谢教授的课代表。”

    话说着,许如歌带着几分认真的看向对面的男人,棱角分明,一身制服似乎给他添了一层神秘,“但我和她也只是发生了一点口角纠纷,连吵都算不上,另外,至于她所爆出的事情,都是假的。”

    一想到那晚在酒吧发生的事,许如歌看向谢斯南的神情暗了几分,她思绪不禁回到那晚,当时她从洗手间卸掉伪装的妆容,一出来就看见在酒吧洗手间外的角落里,一个女人正冲着男人撒酒疯,她拳打脚踢,多多少少落在男人身上,而男人直立着站着,脊背挺直,任凭她如何玩闹。

    隔着暗淡的灯光,许如歌看的总觉得不真切,因为那个女人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后来才想起,那女人就是当红明星许亦欢,也是靖州市许家大小姐......身家数不胜数。

    直到出了酒吧门口,许如歌才看清男人的脸,她喝了些酒,不多,还不足够让她产生醉意,更何况,二月的风一吹,除了甘愿沉沦的人之外,其余的,也就惺忪着醒了。

    而许如歌属于第二种人,她惺忪着醒了,看着那个男人将外衣脱下,两三步走到酒吧拐角的垃圾箱,一扔,一气呵成。

    她只觉得他很帅,是一种她形容不出来的帅。

    就好像是天上星,水中月,雾里花......总归让人感到不真切,也让人无端生出莫大的寒颤。

    他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只可远观。

    因为,走近,你会发现,确实是不可逾越。

    也确实......不是一类人。

    而在他回身之时,恰恰两双眼眸相对,许如歌愣了一下......

    “27号晚,你在缪斯酒吧?”谢斯南眉目不着痕迹的一蹙,翻页的指尖还停留在资料页上。

    于是,只听内心轰隆一声!

    两双眸子相对,透过会议室的丁达尔光束,许如歌愣了一下!

    她看见对面坐着的男人,同样看着她。

    谢斯南看向她,脑海里搜刮着关于她的记忆,直到他想起,在缪斯酒吧门口,他看见一个女孩,穿着浅蓝色的长款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纯白无暇,仿佛刚洗过一般,透着冰透的红。

    她就这般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是,她伸出手,“先生,你的钢笔掉了。”

    ......

    “是。”许如歌应声,“我接了一份法文翻译的工作,而客户面谈的地点就在缪斯酒吧”

    女孩声音响起,清脆的嗓音中带着难得的平稳,谢斯南难得的紧了紧眉心,他走神了。

    许如歌眉目一顿,想到些什么,于是道:“谢警官,如果排除我的嫌疑,你们能否和学校澄清一下有关我的不实信息。”

    “可以”,他向后靠背,悄无声息的攥了下手中的钢笔,颇有些公事公办的说,“况且你报警了,那自然是可以。”

    许如歌点点头,继而说道:“网上爆出的照片是经过裁剪,还有修图的痕迹”,说着,许如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当时化妆进行伪装之后的照片,因为担心出事,于是我给自己点了很多红点,还特意丑化。”

    照片上的女孩确实有些说不上来的丑,红点点几乎布满全脸,连脖子也有,而且脸上有颗十分明显的媒婆痣。

    她有几分小聪明,但仅此而已。

    “如果隔着远,认识我的人也可能认出我来”,许如歌想起什么,又说,“但是......但是当时黄语嫣还不认识我!”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2月28号上午,因为谢教授的课代表一职,所以她才来找我理论,而在此之前我俩从未见过面。”

    很快,许如歌又泄气道:“或许,她无意间拍到我,后来又认出我来了。”

    说着,一阵敲门声,韩斌推开门进来,直接俯身在谢斯南耳边,“谢队,黄福林来了,说要见她。”韩斌抬眼看向许如歌一眼。

    “什么?!”谢斯南低声说道,他着实猛然一惊,倏尔看向许如歌的眸子里带着三分错愕!

    她似乎真的猜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先在这坐一会儿。”说完,谢斯南起身和韩斌一同出了会议室。

    许如歌听到了‘黄福林’那个名字,但没多问也不必多问,她此刻只时不时想起黄语嫣躺在雪地里的场景,后脊背一阵发冷,她一千遍一万遍告诉自己,以后还会见到许许多多种死法,会和形色各异的人打交道,她学的这行,必须要心定!

    但此时的许如歌,做不到。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不去害怕,她不是没见过死亡,但成年后的记忆太过深刻,深刻到每一帧都会刻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被翻出来对她进行无数次不为人知的鞭挞。

    大厅。

    黄福林差一点儿跪在谢斯南面前,声泪俱下,“斯南啊,语嫣可是你妹妹啊,你......可一定要给她报仇!......”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谢斯南紧抿着唇不说话,直接眼神示意韩斌让他拉起黄福林。

    黄语嫣一死,黄福林就立马现身,因为刚刚半跪不跪的剧烈动作,头顶的假发脱落,露出空荡荡的天灵盖,黄福林已经63岁了,个子不高,和赵晓艳差不多高,挺着一个胖肚儿,穿戴仍旧贵气逼人。

    他接过韩斌递过来的两张抽纸,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她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斯南呐,你是知道的......钱你黄叔叔有的是,只要能抓出凶手,我不惜任何代价......哪怕要我这条命啊...”

    “福林,你别......”赵晓艳也哭哭啼啼的对黄福林说着,却被他一下噎回去,“小贱人!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嫁给我没安好心......”

    黄福林上了情绪,人性的丑陋在生离死别面前暴露无疑,他不顾警察的阻拦,对赵晓艳拳打脚踢,分明想把她当作一个人肉沙包来泄愤!

    死了人,家属有情绪,大家都可以理解,也都见怪不怪,但这闹情绪也得有个度。

    谢斯南只觉得吵闹,他一声未吭,站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正扭曲打闹的一团,事态不明,如此一闹反倒能看清些事情,就比如,赵晓艳和李卓然的关系绝不一般......反倒是任波积极的调解,“黄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别打了!这是警局,不是菜市场!”韩斌也是个直性子的爽快人,一下喝声道。

    待在会议室里的许如歌,隐约听得见外面的吵闹声,看着偌大的会议室,她一下被墙上的光荣榜吸引,一面面锦旗,是荣耀,是勋章,也是信任。

    很快,她眼眸被刺了一下,看见一个眼熟的名字。

    ——谢斯南。

    ——“孤胆英雄!”

    红色倒三角流苏锦旗上用金色隶书写成的这四个字,字字读起来都分量不小。

    ‘晃荡’一声!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许如歌回了回神,看了眼时间,想到下午还要去医院看姨妈,便急着推门而出。

    刚走出会议室,就看见大厅站了六七个人,其中一个秃顶男人面红耳赤,整张脸都被怒气充斥着,悲愤暴怒......甚至眼底暗藏的痛苦......皆暴露无疑。

    许如歌大胆猜测这个人就是黄语嫣的父亲,她与他四目相对,许如歌身子僵了一下,她从他眼中看到些恨意,甚至杀意......

    黄福林呆愣了一下,不知道问向谁,只孤零零的说了句,“她就是许如歌?”

    不等回音,便轮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玻璃物件,一下朝她扔过去!

    许如歌想躲,可对方速度太快,而两人之间又是直线,中间毫无障碍物遮挡,玻璃物件呈抛物线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谢斯南惊了一下,整个身子向后微仰,又接着朝女孩儿大胯一步,立马一个回转身,身子挡在许如歌面前!

    只听‘扑棱’一声响,伴着无声的闷哼,谢斯南吃痛的皱了皱眉,两条淡淡的纹路蹙起又缓松。

    许如歌突然间被一股极淡极淡清冽的雪杉香包裹,冷中带暖,她仰头,恰巧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她看不见他的脸庞,只看见他贲张的静脉,以及......凸起的喉结。

    刹那间,整个大厅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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