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回到翌王府,在流光殿没有找到燕忱。叶三、叶四等人也不见踪影。她明白问其余的护卫也得不到答案,只好等着。闲极无聊,便闭目冥想,剑元力运转,无形的玄妙之力缓缓铺开,远近的动静清晰印在意识之中。然后,她看到梁得贵和一个陌生的侍卫说了几句话,便把雪雁从疏梅轩叫了出来。雪雁跟着那侍卫走了。林辰看到她脸上都是恐惧之色,连走都走不了,几乎是被那侍卫架着走的。

    林辰收了冥想,立即循着那方向追去。追到王府西北角的一个院落,侍卫和雪雁已经不见人影。院落很小,一眼能看到底。她皱着眉,凝神感知,意识笼罩这方小院,片刻后察觉了一侧墙后的密道。意识沿着长长的密道向下延伸,尽头处是……

    幽深曲折的地牢,墙面上挂满狰狞的刑具;每个架子上都挂着一个已经看不清形状的人;两张刑台上各缚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两个女子浑身都是血迹,大张着黑洞洞的、缺少舌头的嘴,只有喉咙不甘地拼命发出渗人的嘶吼。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火光摇曳,映照在分列两旁的行刑手冷硬的脸上,阴森又恐怖。

    只是惊鸿一瞥,已经看清刑台上的是听竹和听兰。雪雁跪在地上,头被抬起,被迫目睹行刑的过程。想晕,却晕不过去,恐惧令她不住干呕。

    “说吧,为何背叛。”唯一坐着的人淡淡出声,“从实交待,看在你主子的面上,给你一个机会。”

    “我……我……不知道……”雪雁浑身颤抖着,不敢睁眼去看,但是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渗人的惨嘶在耳边、听竹和听兰那血肉模糊的躯体已经深深印入眼帘……

    翌王见这奴婢竟还敢否认,再不多费一丝耐心,略一示意,弱小的女子直接被挂上了刑架。极端的恐惧中,雪雁想咬舌自尽,可立即被发觉,也不知行刑手使了什么手法,她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然后前胸一凉,衣襟被大幅撕开。

    “等等。”负责逼供的叶七突然出声,说道:“用方案三。”行刑手本打算如炮制前两个女侍一般炮制雪雁,听闻此言愣了一愣,倒没有多问,转而叫人一起换了刑具过来。

    叶七只是下意识阻止,说出后觉得有些不妥,躬身向主子解释:“毕竟曾是……自幼带在身边的侍女,用那种刑罚恐怕——”却见端坐着的翌王突然眉头微皱,叶七一惊,立时收声。

    “把门打开。”燕忱说着,站起了身。叶三虽不明所以,见诸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忙过去按下机关。

    轻微的机纽声中,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叶三吃了一惊,下意识挡住入口。但不知怎的,眼前一花,人已经越过他步入门内。

    燕忱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辰的脸色苍白,并不看他,径直放下雪雁,为她掩上衣襟。

    雪雁正值极度恐惧之中,恍惚感到有人救了自己,便紧紧抓住,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仰望之时,依稀是极熟悉的人。她又惊又喜,下意识喊道:“……姑娘?”然而才唤出口,便想起自家主子多半已经凶多吉少;此时扶着自己的人是一名年轻公子——容貌虽像,可林姑娘一向有不足之症,又多愁爱哭,从不会有这样的神情——她虽形容不出这种神情,可毕竟是不一样的。这么像,莫不是林家某一支的子弟?雪雁有点羞怯,松开了手,想起了什么,又紧紧抓住,浑身颤抖起来……

    林辰没察觉雪雁的异状。她的视线已经被那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胶住。

    “只是一个叛主的奴婢,为何要如此维护?”燕忱视线微垂,落在林辰脸上。

    雪雁听到翌王的声音,不仅躯体,牙齿也不住“格格”打战。紧攀着林辰的手指也死死扣着。微微的疼痛终于令林辰回神。

    “叛主?她做了什么?”眼前依稀闪过雪雁为林黛玉担忧的模样……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呢,就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服侍人了。当时也是义无反顾地陪着她进入翌王府——虽然不够聪明吧,轻易就会被忽悠,可毕竟才十来岁,本就不应该把她带到这里的……

    “不是……”雪雁大睁着眼,看着林辰,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是她的救赎,“那个人,不是林姑娘,她、她是假的!林姑娘被害死了!我亲眼看到过的——伤痕,姑娘身上都是伤痕……他们都是魔鬼……”林辰闻言先是惊愕,然后是更深的自责。

    燕忱也有些意外——竟然能够看破千面的易容术?是她自己发现,还是另有高人提醒?

    略一沉吟,低声吩咐叶七几句,便带着林辰离开。林辰一挣没挣脱,眼前景物变幻,几息后竟然已经身处流光殿的寝卧之内。林辰都没心情去好奇燕忱是从哪个术法里悟出这种瞬移一般技能了,急怒道:“雪雁的事——”燕忱抬手阻止了她的未竟之言,说道:“问话之后,叶七便会放了她。”

    林辰一顿,待想说什么,一时难以组织言语。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雪雁做了什么?听竹和听兰又做了什么?你为何……”眼前闪过那血腥的场景,她死死咬住了唇。

    燕忱神情平淡,语意却极冷酷:“那两人自有取死之道,其中内情不适合你听闻。至于雪雁,你既然一意要保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我自会留她性命。”

    林辰感到胸口堵了一股气,上不上,下不下,冲口而出道:“那如果我要保听竹和听兰呢?还有那、那些……”想到那惊鸿一瞥看见的挂在刑架上血淋淋的人,她忍不住一阵干呕。

    燕忱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幽深疏冷。半晌,才淡淡道:“你本不应该这般天真软弱。”

    “难道应该像你这样残忍血腥吗!”林辰被他的语气激怒了。

    两人对视数秒,燕忱的神情冷峻,令人望而生畏。林辰扭过头,不再看他。

    ——是啊,她怎么就这么天真?说什么傻话呢!他是翌亲王,是上位者,封建皇朝的统治阶层,她又算是谁?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质问?

    一阵委屈莫名涌上眼眶。

    燕忱那坚冰般的表情终于有丝软化,一声叹息。走近几步,抬手——林辰下意识后退,才发觉他的目标只是架子上的那尊玉雕。而她的手指,刚才无意识间一直抠着玉雕上的城池。

    燕忱在桌边坐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刻刀,在比芝麻还细小的城门门楣之上刻字。林辰怔了会,心里闪过疑惑:这个摆件,原来是他亲手雕的吗?

    “你喜欢这座白云城?” 燕忱问。

    林辰有点莫名。此时此刻,她哪有心情想这个问题。

    见她不语,燕忱又问:“白云城城主,是怎样的人?”

    林辰有点点不耐——为何要在这时侯谈论那些小说中的人物?可是不找些话,她又如何在这屋子里呆得下去?

    于是,她机械地背诵着人物简介:“白云城主叶孤城,是陆小凤系列其中一个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与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一样,喜穿白衣,剑术超凡,性情孤高。他邀约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一战,轰动江湖。目的却是以紫禁之战为引,暗行谋逆之事,最后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反派角色吗?”燕忱微微一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刻完最后一笔,放下玉雕,收起刀,轻声自语:“既然是谋逆,便应是尸骨无存了。就不知……”他凝视着林辰,神情中那种说不出的意味更浓了。林辰只觉得心中一揪。“怎会?”也不知为何急着反驳。

    “叶孤城是西门吹雪最尊敬的对手,怎会容许发生那种事?而且陆小凤也在呢。叶孤城虽利用了他,但他依旧视叶为朋友。也是他,带头站在西门吹雪身边,与一众大内侍卫对峙。”

    “哦?”燕忱有些意外。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皇帝赦免了众人擅闯禁宫之罪,西门吹雪带走了叶孤城的遗体,不知安葬何方。”林辰说着,不由想起了某位网友写的一首词:

    “霜叶清歌悲晓雾。

    别却孤城,缥缈云深处。

    衰草烟迷侵古渡,秋江雁字愁归路。

    剑气凌空惊帝宇。

    紫禁风高,脊兽犹吞吐。

    魂魄已归天外住,人间无觅飞仙墓。”

    她轻声念诵,心中又是莫名一揪,有种微微的刺疼。

    “你似乎并不厌憎?”

    “什么?”

    “叶孤城杀人无数,又行谋逆之事。你为何言语间竟有些推崇?”

    林辰怔了又怔,不知道话题为何扯到这儿,胡乱答道,“因为他是白云城主,唯一能与西门吹雪相提并论的绝世剑客。他谋逆,或许是他为了剑道的尝试……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这只是话本,叶孤城只是话本中的人物而已。”

    又听到西门吹雪的名字,燕忱一顿:“话本——如果不是话本呢?你还会推崇叶孤城吗?”

    “不知道!”林辰有些烦燥。“那样的人应该是敬而远之吧。不管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普通人遇见肯定害怕啊。讨人喜欢的,当然是陆小凤这样的,所以他才是主角。你为何问这些东西,我——”

    “那你怕我吗?” 燕忱打断了她。深深凝视着林辰,视线似乎直透她的灵魂,“准备敬而远之吗?”

    林辰被问得一懵,还没来得及思考,燕忱的唇已轻轻覆上她的额头,低语:“我有必需追寻之道,无法时刻保护于你。所以,辰辰,别再这般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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