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晚。傅白景将白小理送到校门后她就怎么都不让他再送了。明明腻了一天,临到分别他竟还是舍不得,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他心脏乱跳了整整一天,此时感到体力严重透支,但精神却依旧饱满,还未分别就开始忍不住想念。热恋的人果然都有些精神错乱,而且还不可理喻。好不容易分开各走各路,白小理刚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叫她。

    “白理。”

    她心惊回头,不曾想竟是有段日子没见的祁琏。

    白小理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方才被白景磨到晕眩的头脑此刻蓦地清醒。祁琏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棱角分明的面容显露在昏黄的路灯下面。白小理不由紧张地暗暗攥紧袖子,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看到傅白景。不过祁琏双眼深沉无波,脸色并无异样,还语气愉悦地跟她打招呼:“去哪了?”

    他与她寒暄,边说边往她宿舍方向走,似乎是要送她回去。白小理也僵着步子往宿舍回去,有气无力道:“去看冰雕了。”

    祁琏淡淡哦一声,“一个人去的?”

    "不是。……跟小白一起。"

    “他挺闲啊,这是要出道的人么。”他挖苦一句,不咸不淡的。白小理干巴巴笑了笑:“他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最近在休息,所以有时间。”

    “是跟人打架了吧。”

    白小理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她突然怀疑方才祁琏在校门口看到了傅白景,以及他脑门上那个还没拆的纱布。

    祁琏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你不是都习惯了么?对于我无所不知这件事。”

    白小理没词了,祁琏说话虚虚实实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放不下心来。很快到了宿舍,白小理与他仓促告别就要上楼,突然又被叫住,她回头,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祁琏蹙着眉盯着她,始终没有下文。白小理觉得他的目光有千斤重,不自觉低下头去,越发心虚。

    “没什么,我是想问问你最近什么时间有空,想让你帮个忙。”

    方才疑虑的神情一闪而过,白小理有些不在状态,慢半拍道:“不太忙……要我做什么?”

    “我侄子小学了,闹腾,不爱学习,家里人想找个私教给他补一下基础,顺便给他养成点好习惯,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我哪合适了,我自己的学习习惯都一塌糊涂。”

    祁琏揶揄道:“不会吧。能来P大的要不智商惊人,要不就是方法得当。我觉得你智商挺一般,只能是从小学习习惯好才考到这的。”

    被一本正经地损了,白小理气结,“我看你还哪样都不沾呢,不也进来了。”

    “我这不是二世祖嘛。这社会总得给一小部分人留点特权不是?”

    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富二代估计也没别人了。白小理无力地看着他,永远无法赢过他的无赖逻辑。祁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

    “那行,就这样说定了。你完了把课表发我,我好安排时间。”

    白小理急了,“谁跟你说定了,我没答应呢!”

    祁琏充耳不闻,转身走掉,还不忘举起手朝她挥一挥对她潇洒告别。白小理放弃挣扎了,这种强取豪夺的作风向来是祁琏的行事风格。回去她把课表发他,最后约定下周三晚饭后过去。

    只是白小理没想到的是,祁琏竟然这么给她面子。晚饭前这位二世祖非常拉风地把自己的车直接开到了她宿舍楼下,路人纷纷侧目,他却相当悠闲地坐在车里切着歌。白小理一见这阵仗提脚就走,像是完全没看到楼下这与四周画风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一样。祁琏吃惊地看她一声招呼都没有就自己跑了,啧了一声后发动车子缓缓追上,谁知白小理硬是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就这样一路走出校门,僵持了好一阵才上了车,上来就是埋怨。

    “你是不是霸道总裁看多了?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想做名人的。”

    “我看你才是深知勾搭总裁的套路吧。被这种车以步行速度跟一路,生怕别人不知道总裁在追你?还不如趁大家没注意到你之前赶紧上车。”

    白小理又被怼没词了,愤愤系上安全带不吭声了。

    需要补课的是祁家的长子长孙,从小就住在本家,但因为长辈常年忙东忙西,家里基本上只有负责起居的阿姨。宅子比白小理想象中低调得多,车子东绕西绕了半天,不是太好找。白小理没怎么见过世面,下了车后她就怯生生地紧紧跟在祁琏身后,亦步亦趋,并暗自祈祷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在家。然而非常不凑巧,今天祁琏的大嫂特意留在家里,要亲眼看看祁琏带了什么人来教她儿子。

    白小理瞬间就有些不知所措,局促地站在客厅连声问好。然而祁家的儿媳妇倒是非常亲和,问了下白小理的情况后就拉着她让她叫芸姐,接着把自己儿子祁小全领出来,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

    不难看出芸姐对白小理第一印象是不错的,甚至连祁小全也对白小理极力展现了自己懂事听话的一面,学东西记东西认真又配合,引得祁琏诧异地频频侧目。芸姐对他悄悄说你找的人真不错,正对祁小全这兔崽子的脾气。祁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话里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我的眼光你还不信。”

    芸姐调侃地笑,“你这一语双关啊。你对她有那意思没?找这么个女朋友,估计家里人不会多什么嘴。”

    祁琏神色淡了下来,“我对她有那意思有什么用,还不得看她。”

    “你这话说的,把祁家当什么了。”芸姐白他一眼,“不说你背后的祁家,就你个人这条件,只要是你看上的姑娘,这姑娘不得天天抄经还愿去?”

    祁琏摇摇头,不说话了。

    这一晚补习得出乎众人意料地顺利,据祁小全的亲生母亲揭底,祁小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认真地学习了。祁小全自尊心受挫,满面胀红,但碍于从小良好的教养并没有发作,只是一个劲地保证以后都会按时写作业,不写完就不睡觉。白小理蹲下身拍拍他的小脑袋,说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祁小全眼睛亮晶晶的,最后不依不舍地送自己的新老师出门。

    出门前芸姐给了白小理一个信封,只用看的就知道里面数额不菲。白小理吓得连连摆手,然而却还是被硬塞进怀里,说这是十次课的钱,现在先一次性给了。白小理只好接过,花了将近20年钱的她这是第一次挣钱,上车后还有些糊里糊涂。祁琏看她一眼缓缓发动了车子,走了一段,开口说道。

    “我侄子难搞吧?那小子脾气跟我一样倔,只要是他不想干的事,拿刀逼他他都不会妥协。”

    白小理不太相信,“没有吧,他挺听话的,刚开始有些认生,但后面都挺配合的。”

    “是么。”

    “是啊,所以跟他相处还算愉快。话说你们家的基因真好啊,你那小侄子的眼睛跟你真是像绝了,怎么那么灵啊。”

    祁琏轻笑出声,“你可以直接夸我好看的,这样我会更高兴。”

    “……”

    “不过……呵。”祁琏打了一圈方向盘,忽然冷笑一声,“你好像天生有种本事,特别招比你小的男孩子喜欢。”

    白小理身体一僵,“……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应该清楚么?我是说你弟弟。”

    白小理吃惊地瞪着他,然而祁琏只是专注看前面的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白小理心如擂鼓,勉强笑开:“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跟你说了么,他从小就黏我。”

    “哦?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了,光天化日下吻自己姐姐也不奇怪?傅白理,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察觉,那天看冰雕的时候我就在你附近?”

    血液瞬间逆流,白小理感到全身陡然掉了温度。耳边嗡嗡作响,她竟止不住在温暖的车里瑟瑟发抖。祁琏瞥她一眼便默不作声将车停到一边。死寂的沉默在狭小的车内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白小理才虚弱地开口。

    “你知道了。”

    祁琏将车熄了火,胸口堵着一股难以发泄的浊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清苦的烟草味百无聊赖地缭绕散开。白小理甚至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奇怪他为什么会抽烟,她想逃走,可双腿发软偏偏动弹不得。震惊之后便是一波又一波的恐惧。她从不以为他们两可以瞒一辈子,但也未曾想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祁琏徐徐吐出一口烟,缓缓道,“我是在很早之前知道的,比看冰雕那天早多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太对劲。”

    白小理抠住了手心。

    “在那之后我试探过他几次,你生病被送去校医院的那天,我曾找他谈过。”祁琏弹了弹烟灰,“他倒是挺爽快的,连掩饰都没有,一口就承认对你感情不一般”

    “到后面你回家,他跑来学校到处找你,那时我才知道你在躲他,想来应该是他找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接受不了,所以躲了起来吧?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没想到那天你们竟然……”

    白小理有种捂耳朵的冲动,然而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样,堪堪忍受这场精神上的凌迟。祁琏语气沉沉,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之后又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第一支烟渐渐抽完,祁琏打开烟灰盒,一边拧着烟头一边道。

    “做我女朋友吧,白理。我是认真的。”

    白小理一时没听清,“什么?”

    “做我女朋友,只要你答应,我马上让所有人,包括让家里所有人都知道。”

    “你——”

    祁琏摇摇头打断她,“我大嫂喜欢你,祁小全也喜欢你,我父母只想让我找个正经姑娘,你担心的都不是问题。你如果答应,我明天就领着你跟我的哥们儿开饭局,让大家都见见。你好好读书,之后读研或是出国都行,以后想不想工作也随你便。你弟弟那面的事情我来摆平,他如果要名气我就让Stern主捧他,或者直接让他空降Wirk作新团的Ace,如果他胆敢找你麻烦,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安稳,大不了——”

    “祁琏。”

    白小理声线发抖打断他,祁琏止住喋喋不休的话头,方才炯炯的目光忽然灰暗一片。

    “怎么,我给了你这么多选择,你都不愿意么?”

    他用极轻的声音问她。白小理垂着眼睛摇摇头,手心几乎被自己抠出血来。祁琏温柔地笑着问:“为什么拒绝?是哪方面让你不能接受?你说出来,白理,说出来我们好好谈,一切都可以商量。”

    “对不起,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祁琏陡然急躁起来,“是因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可这又怎样?你一直耳根子软,要不是他死缠烂打,难道你会答应??”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白小理感到自己被逼入一个绝境,无法伪装,无法逃避。可是该来的不都得面对不是么?她深深吸一口气,微微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直视他。

    “错的不止是他,祁琏,你明白么?我跟他的感情,不是谁的一厢情愿。”

    祁琏怔怔望着她,就这样看她良久,最后嗤笑一声别过头去。他无力地瘫进椅背,看着车窗外面不住摇头。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吃惊、鄙夷以及失望,白小理用尽了力气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情,“你觉得你们能被谁祝福?你的父母?你们的朋友?还是他的经纪公司或是他的粉丝?愚蠢,真是太愚蠢了。”

    白小理无言,祁琏继续道。

    “给你一条坦途你不走,偏偏要跟着他进刀山火海,傅白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究竟为什么会……”

    “我也知道我们在犯忌讳,别说祝福,恐怕多得是人把我们当做怪胎,眼不见为净。”白小理苦笑,“可这又如何?他曾问我,问我是不是就忍心看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当时我没有回答他,但是……我是真的不忍心……

    “我不忍心,没法扔下他一个人。明明两个人都抱着同样的感情,为什么要让他独自面对这些。他问我的时候大概在赌一个答案,但他赌赢了,我的确舍不得,我做不到。

    “所以你懂了么?这根本不是哪条路更好走的问题,他在哪,哪里就是我要走的路。”

    祁琏愣在一旁,眼里是那么浓的迷惘和不解,以及一丝很快闪现不见的怜悯。他摇着头,嘴里一直念叨着“疯了,简直是疯了”。白小理置若罔闻,缓了一阵,从包里把装着钱的信封掏出来。

    “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你今后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了,钱我放在你这,还得麻烦你还给芸姐,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解释一下,以后祁小全的课我可能没法再去上了。”

    祁琏冷冷看一眼她手里的信封,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漫开一丝连绵不绝的尖锐刺痛。他不声不语,将她晾在一旁又磕出一支烟点上,过了许久,才冷淡道。

    “要送你自己去送,不想上课也去自己解释,我没这闲工夫。既然我跟你再没可能,那之后就各走各路,两不相干。下车吧,出去就是地铁口,应该还有几班车,我不送了,你保重。”

    白小理不再言语,如获大赦般当即开门下车。车子从身边飞快擦过去,她在冷风中几乎站立不住,眼眶又干又涩,却深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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