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子

    (纪实文学)

    芝子口述  夏夏之音整理

    芝子坐在北京大兴的街心花园里,和保姆看护着自己心爱的孙女儿,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小孙女儿张着稚嫩的小嘴,问道:奶奶,你那个时候,苦嘛?她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中,常想起年幼、年少、年轻的时候,那悠长而又值得回味的岁月,……

    上部

    1

    芝子:总忘不了妈妈那香甜的乳汁

    你试着先打底稿,或者,你就写成只言片语,一个感想,一个思虑,一个闪念,一个你认为的想法,一个设想,只要可以形成文字,麻烦你给我发过来,我再修改,在公众号上发表,每一个星期发一篇。就写你,回忆你从出生到现在的所知、所想、所经历、所看到的一切。你把你想到的,想到哪,想到什么,你就在微信中,写上只言片语给我发过来。挤时间,抽空儿,想多少,就发多少;想到一句,你就写一句,十句八句不算多,一句半句不为少。先试试吧,凡是开头难,先迈出第一步,就是胜利。你先想小时候事,意在笔先,想好了,就写好了。你把上面的话,连在一起,就是一篇文章。你看,放在一起,不就成文章了吗!文章怎么来的,就这样来的。

    一个朋友在微信中这样讲给我听。开始,我心里比较忐忑,不知道结局如何,不知道这个回忆录能不能写成,怀着这样一种思虑、情绪,开始了写作——

    前十年,就想写,我早就想写“自传”,可我就是写不了,文化不够,眼高手低。我以前曾打过草稿,后来事儿太多,就放下了。太好了,现在你来帮我写,真是犹如雪中送炭。不急,慢慢写!一点一点地写。

    我想写自传的原因是:我和别人活的太不一样了,太苦太累,太委屈!可还是笑着往前走。你不了解我,我是外表坚强,内心脆弱,掉着眼泪往前走!

    你帮我写吧,保密,就咱俩知道。用啥名字?我的回忆?回忆以前?烟云京华总是痴,不错,一个曾是小姑娘的呓语,也很好。这个是应该写真实的啊。从小从记事那天,好坏都得写。这回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必须保密!

    我想了几天,翻来覆去地想,来来回回地想,白天想,晚上也想,总感觉没法写啊!我想,还得归结到文化不够,墨水喝得少,见识少。你写吧,我可以把事说给你,行吗?

    ……

    上学时,也就是上一年级,不怕你笑话,我还吃奶呢!总忘不了妈妈那香甜的乳汁,趁着下课间隙,跑回家吃奶,那天却反常,不仅没吃上奶,而且到家还挨了一顿打,又赶紧跑回去上课了。哈哈!!接连几天都是如此,慢慢也就不吃奶了。过了好一阵子才知,妈妈是受了人家的“调拨离间”,运用了“离间”计,让我顺利地戒了“奶瘾”。

    满怀要吃奶的心情跑回家,却没吃上,伤心地流着眼泪走回学校。你猜猜,那幼小的心灵啊,在流血,在哭泣。当时已经8岁了,离学校很近。在农村或城市,为了戒小孩吃奶的方法,可以说五花八门。有的是在母亲的□□上,抹上辣椒,等小孩一吃,就辣的直哭,从此以后,就淡化了吃奶的欲望。反正,打那儿以后我就不再吃奶了。

    当时,也恨过母亲,恨了好久。当自己慢慢长大了,也就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其实,母亲的奶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营养,但为了我的小小的要求,一而再的忍受、忍让,或纵容。女儿长大了,总要自立,但母亲仍要像个老母鸡一样,总想让自己的翅膀,护着,遮着。

    过后细想,这也是人生一个飞跃,真正从母亲的羽翼下,走了出来。为自己走过这一关,感到庆幸。

    我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抑或一个月回家一趟。我母亲在家,苦苦支撑起这个家。

    我就是出生并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家。等我懂事起,又遇到了父亲与母亲闹离婚,加之母亲患病,使我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有了别人不会有的情况。

    残酷的现实,无奈的人生,正当处于豆蔻年华的美好时光,却背负了家庭的重担。本该背着书包进出学校,遨游书海,却烧火做饭刷碗,生存环境更加恶劣。收拾家务,做衣服,洗衣服,做鞋子,伺候弟妹,学习种地。等弟弟妹妹们长大成人后,还要帮他们成家。爸爸去世后,又抚养小妹,给她治病。

    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可我的这片天,总是阴云密布,经常漏雨,没人愿意站在我的这片天底下。只有自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个人走在风雨泥泞的路上,坎坷不平,荆棘遍地,摔的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为了孩子即使再怎样泥泞不堪也要坚强走下去。擦干眼泪,咬牙坚持,负重前行。我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定要粉碎荆棘,扫除坎坷,闯出一片新的天地来,几十年来,我就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情走过来了。有时,好想重过一下童年,我多少个夜里想象着童年。但我当初又盼望着自己赶快长大,这种矛盾心理,曾苦苦地折磨一个少女的心。……

    2

    枝子:爸爸在外地工作的日月

    我四、五岁时,记得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回家很少,我每天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一天,起早赶到几十里外的火车站,说是去看爸爸。妈妈很生气地自言自语,他不回来,哼,我们就去找他去!

    天还黑着,妈妈就叫醒我,记得先走十多里山路,自己走会儿就走不动了,妈妈就背着我走一会儿。地上不平,自己时常绊倒,这时也顾不上了。妈妈就哄着我说,丫头真是好样儿的!再走会儿,就快到了,等到了买糖吃,买好多糖!

    这时,天也蒙蒙亮了,走街串巷,我们就到了坐汽车的地方,好多人在等。一会儿票车就开到了跟前,随着人流涌进了汽车里面,找到了个座位,票车就颠簸着前行,不知坐了多久,车到站了。然后又走到了火车站,模糊的听见呜呜响,吓得我哭了。妈妈哄着我说,别怕,别哭,是火车来了,火车走动声!

    一会儿,随着一声长长的气笛声,一个长长的怪物就哐哧哐哧哐哧地停在了面前。妈妈抱着我就上了火车,这时,我仍在恐惧之中,小脸上流淌着泪水。哭着看见车里的一个小桌子上放着一杯水,不知道是谁的,妈妈就指着那杯水小声地说,别哭了,让人笑话,看碗里的水都不动,这火车跟咱家里一样稳当,水撒不出来吆!然后我泪眼模糊的瞅着那碗水,真是像家里一样,我高兴了,从妈妈怀里走下来,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好像感到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切都好奇新鲜,感觉挺好玩。人们并排着坐着,座位上都坐满了人,有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像我一样的小孩,男孩、女孩。正在玩时,只听轰隆一声响,火车震荡了一下,吓得我一激灵,差点摔倒,赶紧跑回妈妈的怀里。妈妈就说,别怕,火车过了个坎,过去就好了!

    我们坐了好长时间,就到了这次旅行的终点,我还是不愿意下车,妈妈说,快点下吧,要不,再来轰隆一声响,就受不了,硬是把我从车上拽了下来。我还叫着、哭着、喊着,我要坐火车,坐火车……车!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一下车我就看到了在站台上东张西望找寻我们的爸爸,他来接我们来了!爸爸带我们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四合院,住下了,当晚天气很冷,没吃晚饭就睡着了。

    欢乐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特别高兴,要跟爸爸妈妈在城里过年了!

    突然有一天,妈妈跟我说,姥爷病重,咱们得赶快回家!经过了一番折腾和旅途劳顿,终于赶回了山村。我们没回自己家,就直接去了姥爷家。记得,我走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飞跑进屋里,穿着花衣服高兴来到姥爷的病床前,兴高采烈的嚷道:姥爷,我的花衣服好看嘛?姥爷吃力的抬起头,有气无力的小声说道,好看……!好看……啊,就是……你太淘气了!……满屋子的人,都没有注意我的花衣服,都忙着张罗姥爷的病,我有些失落。过了些天,姥爷去世了,我当时不知道死是什么?也不知道哭。当埋葬了姥爷,过了好些天,我就犯嘀咕,跟妈说,怎么姥爷还不回来呢!?

    后来,爸爸被调到了易县大龙华公社,这时去他那里的次数就多了。他就给我讲,在抗战中这里曾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当时似懂非懂,但真为英勇的八路军感到自豪和骄傲!

    那是1939年,曾雍雅是开国将领杨成武麾下猛将,他诱敌深入,与杨成武同心协力,成功歼灭了日军一个中队,打出了抗日战史上第一场平原歼灭战——“大龙华之战”。

    大龙华歼灭战,区别于其他同时期的战斗,其著名、战斗最大的亮点,既不在于消灭了多少日伪军,也不在于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而是缴获了日军机密文件五十多册,这么多的重要文件被八路军得到,许多部署计划都被八路军获悉。他们原认为八路军不可能攻得下大龙华,所以没有转移这些文件。一分区迅速将这批重要文件派专人送往军区。几天后,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给杨成武打电话说:“你们缴获的这批文件很重要,比缴获敌人几百枝枪、几门炮的胜利还大。他们大量核心机密都被我们掌握了,我已经写了报告,随文件一起上送延安,供党中央参考。”后来,这批材料在研究敌军、制定对敌斗争方针政策上发挥了重大作用。

    下面是日军曹长斋藤的日记,从侵略者的角度,来认识这场战斗。

    日军曹长斋藤的战场日记:五月十五日同第八路军夜袭我宿营地大龙华(第二十二回战斗)。五月十九日第八路军,如我们推测的再次前来夜袭。战斗持续到天亮,终于将敌军击退。我军三人受伤,敌军据报有十二名被打死。尽管如此,我军弹药出现缺乏,通过电报向后方请求运送补充也未能得到补给。在形势严峻刻不容缓之际,木曾队一个不满员中队与我重机枪一个分队,携带联队炮一门,为求弹药补充并后送三名伤兵,开始向位于梁格庄古城的大队本部出发。此时的时间是晨七点十五分左右。

    途中山势险恶,我军部队在谷间穿行,向大队本部靠拢。此时,八路军占据要点,似有封闭我进退路线的企图,不断向我军射击。但我军皆士气旺盛,奋勇迎战。数十分的战斗后我军占领该高地。各路部队虽然遭到敌军扫射,如沐弹雨,但终于将敌军击退,敌军踪影不见。以下,因军事保密要求不允许继续写了。

    在抗日战争中,我大伯也壮烈牺牲了,当然他不是在大龙华战斗中牺牲的。我作为他的侄女,每年我们都要祭奠他。

    龙华烈士纪念馆,一听,以为与大龙华有关,细看只是用了“龙华”两个字。其实,在易县西陵镇,一个叫东旮旯村,就有一处烈士陵园,植着松柏,没有高耸的烈士纪念碑。在大龙华歼灭战中牺牲烈士,都掩埋在这里。每年清明节,少先队员都要去扫墓,纪念这些为国捐躯的先烈。我跟着爸爸曾去过烈士陵园祭奠。

    等过些日子,我要带孩子们到这里来,向这些为了祖国和家乡人民而献身的烈士致敬!对孩子们说,当年你姥爷就是这样教育我们的。你们的大姥爷也是为民族利益而牺牲的!为国捐躯的英魂们,为了给后人一个和平安定的家园,让人民不再被奴役,祖国的一声召唤,奔赴沙场,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生命。他们是民族之魂、中华的脊梁!

    3

    芝子:在山村小学上学的岁月

    上小学,在本村,学校在村南。不像2018年网红“冰花男孩”上学那样,还要走几公里山路,头顶风霜雨雪。看来,我还挺有福气,也很幸运!

    学校东面的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坡和山梁,小山不高,有时我和小伙伴们会跑上去玩,南流泉、洪城、古城等村都可以一览无余。山梁是小山联接北坡的一个梁梁,近几年栽了些树,看上去,不那么荒凉了。

    村南面地势较低,是农田和较矬的土丘、沟壑、小山和村落,在往南就是窟窿山,在河北挺有名的。

    西面是河套,季节河,称为南瀑河。其实很多人都不知它叫什么,包括村庄很多老人。只有到了连雨季节,才有哗哗的流水。在流水时节,河水变清,河套就成了男女老幼争先恐后去的的乐园。妇女们也成群结队来到河套,清洗衣物,河两岸的石头上,草丛中,就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晾晒各种衣物,像万国旗一样。

    河段分成几个部分,男人控制着水较深的地方,在那里游泳戏水,女人们都回避,但也有个别老娘们不在乎,在一旁看热闹、瞧稀奇。女人们则选择水势较平缓又隐蔽的地方,或洗或玩,胆大的就脱个精光,像是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放逐浪漫一番。还有一段,就留给了小孩们,女孩、男孩,有的被大人们领着,他们在水里追逐打闹,不亦乐乎,有的哭,有的闹,有的叫,有的笑。

    没流水时,这里全是白花花的鹅卵石,在太阳底下,烘烤的奇热无比,几里地也不见个人影。村西、村北是连绵不断的太行山山脉,包括燕王岭、三尖岭、小龙沟、老龙沟等,在这群山峻岭中向西南走十多里地就是举世闻名的狼牙山,曾发生过“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在不远处的北棋村还有日本鬼子留下的“血井”,上学时曾在那里搞过传统教育。从三尖岭走过去就是易水湖,过去叫安各庄水库。比我大个十几岁的都曾从三尖岭右侧的峡谷里走过去,修安各庄水库,这段故事很多人记着。

    我们村就坐落在北坡脚下,红岭山怀里的一个天然风水的宝地之上。在久远之时,我的祖先就选定了这个地方。

    “小学校”名称特别现眼,当时字还是红色的,刚刚用红漆油过,记得是雕刻在门楼上的,称为砖雕。在十几年前,学校早已停办,连一旁的老井也都完成了历史使命,用大条石将井口盖住封死了。

    在学校四周,全是高大的柿子树,树龄都在六七十年的光景。西面是个大壕坑,在“学大寨”的年月,对大壕坑进行了整治。我们在五年级时,看过男同学登台说山东快书呢,词是赵振江老师写的,内容是歌颂村修建大壕坑的事。词记得有两句是:村党支部一条心,执行政策最认真。去演出的那天,天空中飘着雨丝儿,夏玉明、夏建斌、夏和义、夏文明四个男同学在大壕坑的施工现场演出,受到了欢迎和赞意。社员们在用大石块砌垒大壕坑三面的墙,一面是漫长坡。刚砌上还行,但等夏天下过一场特大暴雨后,就显出了砌墙的功夫确实不够强,东面滑坡了。现在的大壕坑,已经没了,变成了一片平地,上面摆了许多健身器材。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在这所小学上的,当时小学五年制,学校里还连带初中。初中只办了两年就不办了。

    记得上一年级时,老师说,你身旁左边是荣儿,你的右边是小素,好在都认识,也不犯生。但叫学名,就感到新奇古怪。老师说,以后要叫学名,就是大名。学名,表示着,你长大了,在社会上有了你的一席之地。当老师叫到学名时,先是一楞,随后,吐吐舌头,在站起来,小声答个“到”。到学校好长时间才逐步习惯,才记住了同学和自己的学名。

    在教算术或者语文时,在课桌底下的地上学,用小木棍当笔用。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纸张让你练习。学写字,一开始都是用小木棍当笔在地上比划练习。慢慢学会了1、2、3、------9。

    因为学校师生增多,在外上初中的哥哥姐姐们要回到小学校,只能将一二年级搬出去,我们就被“挤”到了校外的民房,老景家的房子成了我们的教室。当时老景是“四类分子”,受到村上“管制”,经常组织他们集体学“毛选”,去扫大街。记得教我们的老师是夏俊德,他现在已经是94岁的离休老人,在本村颐养天年,去年刚刚过世。

    我的爸爸也从外地公社也回到村上,教初中的数学和低年级的音乐。

    4

    芝子:看不到曙光的慢慢长夜

    不知不觉地小学毕业了,到洪城上初中。我想念我的童年时光,那么无忧无虑,没有责任,没有心事,也没有疼痛,都是欢乐的日子,时光过的飞快,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么短暂、易过。

    上初中时,我记得有一次下午放学时下大雨,同学们都东张西望的焦急的等着雨停。有的挤在门口,雨水飘向了看热闹的同学,赶紧往后撤,有几个同学还挤倒了。

    初中同学张桂芬的妈妈去接张桂芬就把我也叫到他们家吃住。张桂芬她妈是我的叔伯姥姥。我妈的娘家其实就是洪城。在我们村的有一个小庄,叫张家庄,那就是我妈的爷爷,在抗日战争时期,带着家口从洪城躲藏在那里,后来就在那里生活,慢慢地人们叫它张家庄,在那生了我姥爷和二姥爷。

    在洪城,还有几家也是妈妈的娘家人,或者亲戚,我都去吃过饭,至今我也没忘!后来我家事儿太多,长大后想去看望亲戚们,一直没去看,我非常遗憾。

    当时初中是两年制,初中快毕业那年,母亲就患上了精神疾患,也就开始了我的痛苦而又难熬的生活,像是黑夜里,总也看不到亮的尽头。

    我记得,妈妈有病那年,弟弟刚一岁。

    弟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这个他并不了解的世界,见人总是眯眯笑,呆头呆脑。有时我瞧着他,心里一阵阵发酸,你怎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等待你的将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啊!“妈妈”他叫得清楚,但“姐姐”含糊不清,就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样,都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模糊一片。

    他的出生,对于爸,或者对于妈,可以说是雪中送炭,或者说是暗室逢灯。当时对爸来说,那真是旱苗得雨,他盼了好多年,从我出生,他都盼着是个胖小子 ,我之后,妈妈接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孩,他是多么盼着生个男孩啊!对于妈妈来说,有了弟弟,就有了“资本”,增加了与爸谈判的“砝码”,就能拴住爸的缰绳,使其变得更加牢靠,因此,即使得病时她也不忘把小弟揣进怀里。

    那是快到腊月的一天的傍晚,我放学回家,路途中,暮色已经弥漫了山村,西山上残存的一缕亮光也将消失在云雾之中。大气中,到处弥漫着用柴火烧火做饭和烧炕取暖的烟气,家家户户房顶的烟囱上,冒起袅袅炊烟,归家的羊群在羊倌的吆喝声中从身旁掠过。

    “妈做好晚饭了吧!今天晚上不知吃什么?是喝粥嘛?”我思忖着推开家门,妈!妈!喊了两声,没人应。这时天色已经昏黑了,屋里没有灯火,冷冷清清,黒窟窿洞。妈妈和弟弟没在家!俩妹妹在家自己玩,问她们,妈妈和弟弟到哪里去了?像没事人一样,回答是不知道。我放下书包,就急忙去街上打听、问人,看见我妈妈去哪儿了嘛?问了好几个,回答都是没看见,到了村口,有人说,好像,抱着你弟弟往南走了!

    我就找了个自行车去找妈妈。不太会骑车,平路上就骑一节儿,路不好,有石头子、或者不好走的地方得推着走。我就一直往南骑,没有目标,边走边看,所见着的人都是不认识的。走过了一村又一村,走了将近8里了,快到步乐飞机场了,机场上灯光很亮,照的四周如同白昼。隆冬季节,因为走得急,忘记带手套,天越来越黑了,冻的手好疼,好麻呀!我无助的东张西望。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山坡上有狗叫。怎么听着像我家的狗在叫,狗跟着妈妈哪!?我就顺着狗叫声急急忙忙地寻过去,远远地看见,模模糊糊有个人萎缩在那里。走近了一看,妈妈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怀中搂抱着弟弟,狗卧在妈妈的旁边,弟弟也不哭也不闹。

    我走到跟前,哎呀,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妈妈,你冷吗?妈妈说,冷,好冷,快冻死我了!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妈妈披上,抹掉弟弟冻出的很长的浓鼻涕。埋怨他们,怎么不吭一声,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妈妈就一搭没一搭的胡扯乱讲,一会儿说,是公社叫她开会,一会儿说你爸在这儿等她。我说,你再也不敢乱跑了!我吓唬她,前面有狼呢!她又说,她不怕狼,狼来了,狗会冲过去,准把它打跑了!来个十个八个的狼也不在话下!

    我心疼的哭着把他们带回家,村里静悄悄,黑咕隆洞的,偶尔有几声狗吠。到家门口了,摸索着进到屋内,身子就要散架了。摸到了洋火,点着了煤油灯,抬头见桌子上的钟表,已经半夜了。昏暗的光线下,见两个妹妹在炕上玩着玩着,就随意地睡着了,赶紧扯下被子给她们盖上。小弟在妈妈的怀中已经睡着了,安排他睡到炕上后,本来不准备吃饭了,但妈妈叫着饿的受不了啦,我也饥肠辘辘。到厨房,烧火做饭,煮的面条,吃些垫垫胃。接着,哄着妈妈睡觉,第二天,我还要上学呢!

    当我背起书包,走出家门口的瞬间,我忽然觉得这日子,那么漫长,那么辛酸,这么的不尽人意!唉,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叹老天爷,为什么对我不公!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5

    芝子:妈妈逢人就说“枝儿她爸死了”

    这件事过去了没几天,在一天上午,妈妈抱着小弟忽然跑到我上学的洪城学校,当时我所在的六班班主任是夏俊玉老师。妈妈见着夏老师就说,枝儿她爸爸死了!夏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问,几时的事?我妈说,前几天死的!夏老师一听,就放心了,估计她可能是跟爸爸吵架闹离婚,受点刺激。后来夏老师想了想说,不对呀,前两天还见过她爸爸呢。于是,就劝慰妈妈回家吧,不要乱说谁死了,也不要乱跑了!把她劝回家。

    在村上,她会很神秘告诉人家,她遇到人头了。不管遇到谁,就绘声绘色地告诉他说,看见人头在路上,在大街上,就在前面!人头还睁着眼睛,还在流血,还在地上滚呢,还眨眼睛呢,真吓人哪!

    村南,是一片菜地,各家各户的,长着水灵灵的白菜,她不管谁家的,进去就拔白菜,拔了就扔在地上。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妈妈有病,就说她不该这样,她就跟人家吵。后来,人们知道了她有病,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我就把这些事儿跟爸爸说了,爸爸带她去50里外的县医院看病。看的结果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住了一段时间的院,病稍微好些了,就回到家里。临出院,医生告诫我们,不要让她再受刺激了!

    打这以后,妈妈还是时常犯病,经常半夜跑得无影无踪。没办法,只有慢慢地寻耐心地找,还好,都能找回来。经过调理,虽然妈妈的病不太厉害,但也不能正常的生活!13周岁的我,个子虽然长得比别人高,但心智还仍然是小孩的,严酷的现实逼着我长大,去适应。爸爸在城里上班,家顾不上,照看有病的妈妈,好多家务事自然而然成了我的分内事。还要照料妹妹和弟弟的生活,吃,一天三顿饭;穿,冬夏秋冬,季节变换;安排她们上学,课程辅导。有时半夜我睡觉醒了,发现妈妈和弟弟不在屋里,就哭着马上起来去找,黑灯瞎火的,也怕鬼、怕黑、怕狗,后来自己给自己打气,给自己鼓劲。俩妹妹没人看,我就临时把舅姥爷叫到我家中,让他帮我看护俩妹妹。真是祸不单行,我家养的狗也莫名其妙地没了,不知是被谁打死吃了狗肉,还是跑丢了?

    我第一次来月经,是去猪圈撒尿,起来一看内裤有血,我就哭了!我妈有病,又不敢告诉她。赶紧给作义大娘说了,她笑着跟我说,恭喜你啊,闺女,你长大了!大娘给我说了注意事项,在那些天,千万要注意,不要动凉水,要注意保暖。要买些纸,要预备下,每月就是那几天,最好是手纸。我就转哭为笑着回家了,去时,觉得天会塌下来,这时,风和日丽,鸟儿在树枝上鸣叫,小小的院墙怎么能关得住春色呢。我就是这样进入了少女的芳华年代!

    6

    芝子:吃姐姐的奶长大的爸爸

    要说爸爸,也是个苦命人,作义大娘曾给我讲过那段昏暗伤心的故事---

    一天清晨,阴云密布,盘踞在界安炮楼的日本鬼子,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村子,大地弥漫着阴森可怖的一股杀气。爷爷奶奶就在这一次日本鬼子扫荡时遇害的,随之,整个世界,陷入悲愤和痛苦之中。

    大伯怀着悲愤欲绝的心情,为遇害的双亲办理完后事后,誓为爷爷奶奶报仇雪恨,毅然参加了八路军。之后不久的一次战斗中大伯壮烈牺牲,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爷爷奶奶遇害时,爸爸当时还不到一岁,他在尸体旁哇哇地哭,喊着妈妈,其情其景令在场的人无比痛苦和难受。

    已经嫁到西柳泉村的大姑正好奶着孩子,爸爸就被送到大姑那儿一块儿和那个表兄吃大姑的奶。时间不久,表兄就得病死了,早早的夭折了,为此大姑痛哭了几天,不吃不喝。之后在亲友的劝说下才吃些小米粥,看着怀里的弟弟,姐怎么也得为你而活着啊!之后继续用奶水养育着爸爸。

    大姑活到了80多岁,我每次回家,都忘不了看望这位有情有义的大姑。她去世的消息,没有告诉我,我生气和埋怨傻子表兄好久,为啥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当年大姑的孩子夭折后,她就一直怀不上,跟大姑父到婆家弟弟家抱来了个男孩,唉,养大后才发现这个男孩有点傻,一直也没结婚,后来大姑父死了,大姑是最后死的,临死时,服侍她的就是那个抱养的傻子表兄!

    爸爸到五六岁时被送回家,几年后二伯结婚了,两个姑姑也先后出嫁,爸爸跟哥哥嫂子一起生活。

    后来和二伯分家,爸爸分得一个小院子和两间小破房子。但在爸爸的心里,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盖个大房子。他想,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就好像童年没有童话一样,会失去斑斓的色彩,为梦想而努力会让他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小房子冬不避寒,夏不遮雨。下雨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门窗破损,摇摇欲坠。当时已经解放,但爸爸的日子依然很清贫,吃了上顿,没下顿。爸爸虽然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但学习特别刻苦。放秋假,打下的草晒干了,卖了草的钱作为零花钱和学杂费。学校知道爸爸的家里条件不好,就特别的给予照顾。爸爸学习刻苦,要求进步,年年被评为“五好学生”,后来就考入定兴师范,继续深造。

    这上大学需要钱,邻居三爷就做媒把妈妈说给爸爸。因为姥爷家没儿子,又是一个村的,这样姥爷就可以供爸爸上大学了,平时,还有个热乎饭吃。开始,姥爷不答应,嫌爸爸穷,又是一个人过,不想把妈妈嫁个这么穷的一户人家。三爷三番五次登门说和,后来姥爷就答应了。1958年的人们都在吃食堂。妈妈17岁上,结婚时在村上大食堂里做饭打饭,长得细高挑,眼睛水灵灵的。妈妈后来在生产队里还当过妇女队长,年轻时候也曾风光过。爸爸和妈妈结婚时,因为穷,办不起婚礼。他们结婚以后就住在小房子里,靠着姥爷接济过日子。

    我上初中时,爸爸还说起了姥爷在以前的苦日子,主要是为了教育我,嫌我怕累,不愿意干活。听爸爸讲,姥爷在抗日战争那会儿给八路军抬伤员,要么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要么在盛夏酷暑,一有任务,抬起担架就走,从不喊苦叫累。有一次在抬担架时负伤,硬是坚持把伤员抬到救护所。

    抬担架时,经常遇到意外情况,他都靠聪明才智一一化解了。一次姥爷在抬完伤员回家的路上,让鬼子看见了,有被枪毙的危险,怎么办?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沉着冷静,灵机一动,急忙拿起身边一捆谷穗困扎起来,等鬼子离开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我真替姥爷高兴!佩服他的机智勇敢。后来解放了,姥爷由于过度劳累就落了一身的病,但他无怨无悔!

    7

    芝子:我成了爸妈的出气筒

    爸爸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涞源县城工作。去城里上班后,爸爸慢慢就感觉和妈妈没有共同语言,又是夫妻两地生活,经常不在一起,爸爸开始跟妈妈闹离婚。因为这个受到了处分,婚没离成,可是夫妻感情就疏远了。

    爸爸妈妈文化差距太大,爸爸是大学,妈妈小学二年级还没上完,巴掌大的字,认不得几个。我从小就看着他们为一些小事老吵架,闹离婚。爸爸喜欢男孩,妈妈连生三个女孩,我是老大,所以我常挨爸爸的骂,也挨妈妈的打。也可能是他们感到不幸福,或者感到哪儿不对劲,就会拿我出气,我成了他们名正言顺的“出气筒”。

    爸爸要盖大房子的小梦想,再一次记起。记得有一次,我十一岁上,爸爸让我跟他去河滩里搬运大石头去,准备盖房子用。当时我们住的西房子,想在盖个朝阳的北房子,说盖了北房子就可以生男孩了。

    那个年代没钱盖房子,我们自己有空儿就去搬运石头。有一块石头太大,跟爸爸一块儿搬,因小孩子没有力气,爸爸拿起棍子就打我,我用手一挡,打在手指头上,肿了好长时间。我用手绢包上了,怕妈妈看见,怕他们借故吵架。到1974年把房子盖起来了,1975年三月,真的生了弟弟,弟弟可就成了他们的宝贝!他们的一切心思都放在弟弟身上,一切宠爱于一身。我不但不恨爸爸妈妈,还和他们一样的喜欢弟弟。我也就更忙了,更加憋屈了!还记得有一次,房门钥匙不知放哪儿了,他们就不让我进屋子,他们在屋里吃饭,让我在大雨之中站着,雨很大,我就哭!后来我找到了钥匙,才让我进屋吃饭。

    家里的活儿我去干,当时家里穷,一般都是他们先吃完饭,我才吃,剩汤剩水什么的,凑合着吃。从小我就跟同龄人不一样,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心想,只要我听话,他们吵架少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我就多干活儿,少说话,饿着肚子干,委屈着干。放学回家,不是看孩子,就是帮家里干活儿,如去山上打草、打柴,根本就没闲暇时间看书。我的学习,爸爸没辅导过,有时候问问,没有说两句,就开始数落我。爸爸对待二妹等跟我就不同了,给她讲故事,讲大猫如何让小猫长本领,抓老鼠,等等。对俩妹妹比对我强多了。爸爸高兴的时候,也对我笑着说,多吃点饭,干活儿才有劲儿。我看见爸对我笑了,就感到无比幸福。在这个家里,只要看到爸爸妈妈有笑脸了,我就感觉很高兴,一天到晚都乐开了花。哎,现在想起来,我是多么的蠢啊,可惜生活不能做试验,不能重来一次!

    8

    芝子:一双白秋鞋的故事

    记得上初二的那年春天,老师在班里挑了几个同学,参加公社组织的体育长跑比赛,个子高的我,有幸被挑选上了。

    组委会为增强运动会的声势和整齐划一,要求参赛的每个人,都要穿白色球鞋。比赛的时间就快到了,我为这事犯愁呢,迟迟却没敢跟爸爸说。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见爸爸从县城回来了,从气色上看上去还满高兴的,我就壮了壮胆子,走上前去跟他说了比赛的事,末尾提到,老师说得买一双白球鞋,那天比赛,统一都要穿白球鞋!

    在那个年代,物资短缺,买双鞋确实很难啊!鞋都是穿得破了洞漏了肉才买新的,当时我穿的军绿色球鞋,还没破呢,问题就在这儿。爸爸说,你那鞋还能穿嘛,就穿这个去比赛不行吗!爸爸试探着口气说。

    我说,老师说了,必须穿白色的!

    唉,要不,那就买一双吧!爸爸犹豫再三,终于松了口。

    在白球鞋事上,圆满解决,一阵子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实。过了几天,爸爸给我买回来白球鞋,别提多高兴了!心想要不是有长跑比赛,怎能穿上这白球鞋哪!所以,一定要取得好成绩!不给自己丢脸,不给洪城学校丢脸,特别是不给爸丢脸。我暗暗地下定决心,加紧练习,利用上学、放学走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自己给自己加码,每次都跑上一段。

    比赛时间到了,张秀芬,邢风英等同学和我一同上场。比赛开始,当裁判员喊道,预备---跑!我们就在跑道上争先恐后冲去,跑着跑着张秀芬突然给滑到了,我多想跑过去拉她一把,要不是比赛我肯定去拉她!在跑完的出线口上,老师早就安排了两个同学站在两边等我们,到终点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跌跌闯闯,在同学的搀扶下,没有摔倒。这次比赛,给学校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也是季军啊!爸爸听说后说,不赖,还算可以!

    那是一个秋天,正处于假期,我把从地里弄回来的一堆山药(白薯),用擦子擦成片,准备晒到房顶上,或者山坡上去。山坡上有牲口吃,尽量晒到房上。可我们家没人上房,邻居们都很忙,我才十三四岁,别看妈妈有病,但清醒时很心疼我,不敢让我上房,总担心摔下来。

    可是这么多白薯片咋办,擦了不晒就发霉了,到冬天就靠这些白薯压成面过活。我想了想,说,我上吧,这房顶也不高嘛!我就试着先小心翼翼地上了墙头,从墙头爬上了房顶。

    到了房顶,整个村子,尽收眼底,南面可以看到窟窿山,西面可以看到西山顶。有几家的房顶上,已经有人在忙碌。麻雀飞来飞去,有的在房后的树上,伺机而动。哪是谁家的狗和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捉迷藏?

    以前没爬到过房顶,从下面看,也不高,但爬上来,就不一样了,禁不住两腿发软。上来后,发现那房子很高,坡度很大,但还是要完成晒白薯干的任务啊,自己给自己鼓劲,自己定了定神,过了会儿,也就慢慢适应了,可以到四周走走了。

    我站在房岩边上,见妈妈变小了,房下物品都变小了。妈妈吓的够呛,恐怕我掉下来!要真要是掉下来,肯定摔个半死,甚至毙命。我说,妈妈,你放心吧,我掉不下来!让妈妈把擦好白薯片收到筐里,然后我小心翼翼的用绳子提到房顶上,然后一片一片地摆好。半天工夫,房顶上摆满了白薯片。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从未这样高兴过,心里也一片喜洋洋,觉得天高地阔,唱着歌儿下了房。觉得这个也不是件难事,正好想到了学习,老师讲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觉得有些正合眼前的意境,禁不住背诵起来:

    久有凌云志,

    重上井冈山。

    千里来寻故地,

    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

    更有潺潺流水,

    高路入云端。

    过了黄洋界,

    深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

    旌旗奋,

    是人寰。

    三十八年过去,

    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

    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9

    芝子:妈妈能做饭了!

    上学时,每天早晨很早就起来熬一大锅玉米糁粥,天气还很黑,晨雾还未散去,急急忙忙地喝了粥,背上书包去上学。我走时,妈妈和妹妹们还在睡觉,饭我已经给他们做好了,放在锅里捂好,等他们起来就能吃。

    在洪城上学,每天早上都朝着窟窿山方向走。幻想着有朝一日到近处去看看窟窿山,但都没能如愿。

    因妈妈有病的现实,使我过早的背上了家的沉重“包袱”。人到了学校,可心在家,等我下午放学急忙回家,一刻也不敢耽搁,总担心妈妈跑出去。一次赶回家,一进门,见家里就剩下二妹在家玩,妈妈这回不只带着弟弟走了,还有小妹也一块儿带出去了!你看急不急!

    放下书包,告诉二妹在家等我,别瞎跑,我就去找妈妈了。在一个山坡上找到她们了,把他们领回家,天已经很晚了。到家赶紧做饭吃饭,吃了饭就都睡了。我睡了一觉醒了,一看屋里没了妈妈和小弟,只有二妹三妹睡觉,我也不知道几点了,马上穿好衣服出去寻找。抬头见满天都是星星,特别的安静,只有我一个人走在外面,像幽灵一样。忽然,一棵椿树上的鸟儿“噗噜噜”地受惊飞走了,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我也很害怕,可是得去找妈妈他们呀!提心吊胆,恐惧,走啊走,边走边看,等找寻到她们,回来了天快亮了,我又该做早饭了,还得去上学。每天生活在迷茫之中,我边上课,边担心,妈妈今天别又跑丢了?我在心里嘀咕着。

    在这个家庭里,我学会了怎么照顾别人,想不起自己的未来,想不起自己,从来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想法。上课时想着家里,根本就学不下去,老师讲得啥,都没有记住,都是一片糊涂账。

    记得有一次,我带着恐惧和不安整整找了一夜,天快亮了才找回家来,到家后我又累又困,睡着了,等醒来一看,天亮了,赶紧爬起来做饭吃饭,邻居同学云儿等着我一块走,一直等我,她妈妈生气的跑过来,说别等她了,一会儿迟到了咋办?云儿还是坚持等我!果不其然到学校真的迟到了。学校老师批评我,也批评了她,到今天提起这事她还埋怨我,我感觉对不起她,把她也连累了!

    春去春回,眨眼几年过去了,妈妈的病情慢慢渐渐地好多了。初春的一天清晨,窗外的小鸟在石榴树上鸣叫,屋里的被褥、家具等已经显出轮廓,我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厨房有响声,我一看妈不在炕上,但弟弟妹妹们都在梦乡之中,依然睡得那么香甜。见弟弟在,妈妈就不会走远!我翻身下炕,见厨房中,妈妈正在做饭!能为我们做饭吃了!我当时就大哭一场,妈呀,你终于好些了,能给我们做饭了!妈当时傻乎乎地,看着潸然泪下的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也潮湿了。

    10

    芝子:一饨忆苦思甜饭

    记得天快黑了,爸爸从城里骑车回到家,车子还没放好,妹妹弟弟就跑过来围着爸爸要吃白面饼。原来,他们见邻居家吃白面饼,就馋得慌,嚷嚷着要吃白面饼。

    但家里还有没有白面呢,爸爸也不知,就领着他们到厨房,掀开盛白面的缸,空空如也,爸爸只好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每年队里种不多的麦子,分到各户,再把麦子磨成面,过后都是留着逢年过节,或者来了亲戚才舍得吃的。

    那些年,山庄上吃水都挺困难。种些麦子,也是旱地麦子,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可以。反正是靠天吃饭,碰上旱涝或者大风啊冰暴啊等灾害天气,就长的不好,或者稀稀疏疏,发出的穗也小,收成自然也受到影响。好年份也不是很多,所以,每年各家分得几十斤麦子,村民们都当宝贝,平时舍不得吃。

    村上人们,一般都是吃棒子(玉米)糁子、小米饭,外加山药(白薯、白薯面)。一听还要吃小米饭,妹妹弟弟都哭了!爸爸说,吃这个就不错了,还吃想白面?我小时都吃不上这个,那时是“糠菜半年粮,稀粥照月亮”啊!等明天,我就给你们做我小的时候吃的饭。

    我们还以为爸爸只是说说而已,谁知,第二天,爸爸果然做了他小时吃的饭了。

    等放学回家,我见饭桌上摆着小米糠窝窝头和山药(白薯)叶汤,一家子都坐在桌子边看着爸爸吃,都不动筷。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透着一股伤感的空气。

    爸爸见状,摧着大家吃。我就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啊,真难吃,咽不下去啊!把它捏小了吃,还是难以下咽!爸爸说,这叫“忆苦思甜饭”,以前我们都是吃这个,你们现在有小米饭,棒子糁,就不错了!从那天开始,妹妹弟弟也就不嚷嚷着要吃白面了,不是不想吃,是嚷了也白搭。

    11

    芝子:在生产队里拿着童工的分

    当时还是生产队,我去生产队里出工,一天挣两分。男劳力,劳动一天挣8到10分,女劳力是5到8分,像我,当时还属于童工系列。

    因岁数小,大人们到地里干活儿也不爱要我,不会种地除草,不会干农活儿。到了春天人们把棒子(玉米)种子撒在地里,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苗子,我一锄就给砍掉了,能不心疼吗?人们还指望着这些苗子吃饭呢!都锄掉了到了秋天就没粮食收了,人们就没饭吃。于是,大人们就不厌其烦地教我们,我就慢慢学。现在想想大人说我的那些话也是对的,可当时我也不全懂啊。

    到了秋天分了棒子、山药(白薯)、花生、柿子啥的,都是三姐(作义三女儿)她们帮我弄回家。记得一次,刨玉米秸秆,刨倒了再把玉米掰下来。队长给我们女的分配的任务是掰棒子。我们将掰下来的玉米归成一大堆,按户用秤分,然后各自在搬运回家。要先分给我们家就好了,天还亮着,好找人帮我弄回家去,可是偏偏快到最后了才轮到我家。

    天已经黑了,四周都是黑黑的一片。不远处就是山沟,不知名的动物在鸣叫,近处还有几处坟地,秋风吹的地上枯叶乱飞,围着人转圈,还以为是鬼魂在游荡。人们都在往家搬运棒子,有挑的,有背的,有用推车推的,还有用小拉车赶着驴拉的,人们都把分的棒子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弄回家了。地里就剩下我家一堆棒子,那么孤单,盼着妈妈快来,已经托人捎回信儿了,我坐着等,站着等,就是不见人,也不敢回家,怕棒子丟了!真害怕呀!正在焦急万分、手足失措、无计可施时候,邻居三姐姐推着小推车子来了,帮忙推玉米。三姐就是玉梅,后来嫁到北京通县,现在是北京副中心,通州区,逢年过节的,我都要去看望她!

    邻居大伯、大哥、二舅舅等,大伙都帮过我,至今还记得!人家有恩,咱就得记着。大伯叫作义,大哥叫立军,二舅叫秀文。我岁数小,爸爸不在家,那几年可没少麻烦邻居们。分了粮食我根本就弄不回家去,也不会推车,又挑不动。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磨练出来了,很小自己就学着干活!学会了推车,学会了挑担子,几乎所有农活,都难不倒我。

    可惜的是,前年底大哥立军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才64岁啊!清明节回家,我专程看望了大嫂,握着大嫂的手,说不出话来,泪水禁不住地流,祝愿他们节哀顺变!

    眨眼到了秋天,有一次,队里收割花生。大地一片秋高气爽,在深蓝色的天上,缀着朵朵白云,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在花生地里,妇女们在东一堆来西一堆地摘着花生,在间隙,不忘吃新鲜可口的花生,反正不让揣回家,不吃白不吃。有些人连早饭也不吃了,就等着吃花生。有的吃得拉稀了,还要吃。刨多少,摘多少,到晚上分。三姐下班回家时就推着一车,吃了饭再接着推。把他们家的推完了后,就跟我一块儿去推我们家的花生。我俩走在路上,天已经黑了,地里,时任队里的会计永年大爷还在,大爷就跟我说,那一堆是你们的。三姐拿着个手电筒,照了一下,我一看,心里就嘀咕,为啥我们分到的花生咋是那么小,要么是刨时刨伤的,或者是干瘪的,或者是花生泡!是因为爸爸在城里上班,没有劳动力,我小,就欺负我们吗?我就一时想不开,就哭啊哭!永年大爷见我哭了,这才跟我说,跟你开了个玩笑,看,你可开不起玩笑!就指着另外一堆,傻闺女,这才是你们的!我马上擦干眼泪,就笑了!现在想想,那会儿真傻!

    当时,生产队里却有个别人,到了我去分粮食时,就说,你们不劳动白分粮食,你们知道这粮食怎么来的嘛?对此,我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地忍受。其实,我们家每年都要拿出一百多块钱的缺粮款,一百多块钱哪,在当时可是个大数字。说我的人,与我还沾亲带故,不好意思提他贵姓尊名,但我始终记得他说的那些恶言恶语,现在想起来,还怒火满胸膛,他不该呀,别把人当傻子!我就背着这样的压力一天一天的走过来,其实倒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学会了坚强,自立,这些年就是遇到天大的事我都能挺过去!

    12

    芝子:担水的日子

    吃水也是个大难题,这些天,我常常想起那几年,瘦弱的自己,为了吃水,每天要担起沉重的水筲!

    吃水要靠担,不是吃自来水,手指一扭,水就“哗哗”的来了,为啥叫自来水?就是这个意思。我们那个时候要一桶一桶地从十几丈深的井里靠辘轳拧上来,然后用扁担挑回家,再倒入一个大缸里,储存起来,随用随取。

    关于担水,好多文艺作品都广泛涉及。记得有个豫剧《李三娘担水》,甘肃陇西秧歌《南桥担水》,庆阳唢呐《担水》,王二妮的《女孩担水》,连广场舞也演绎《女孩担水》。文艺作品里把担水幻化成各种形式,使人们觉得很有意思,现实中,担水可没那样好玩,那里边包含许多人,特别是女人的泪水和艰辛。

    井在村南,这口井有上百年的历史。在学校的南面,大约五六十米的样子。井台比地面高出一截。有朝南的简易小房一间,方便着人们下雨时背个雨,夏天大热天乘个晾,冬天大雪中避个风。在井的一旁,有一个挺大的石制的水漕,供牲畜家禽羊犬饮用。井口的上部横跨个大条石,足有几十吨重,条石两边各按个辘轳,辘轳上的绳索是钢丝做成。辘轳把柄都是铁制,经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摸握,已经变得十分光滑。井口有直径两米,井壁都是村上的先人们用条石镶砌而成,经过长年累月,砌的石头已经长出墨绿色的青苔。这口深井,现在来说,成为文化遗产绰绰有余。

    井离我们家也有一里多路,要说也不算远,关键是我年龄小,没劲,开始挑水,叫声大伯、叔叔,求着人帮我拧水。不敢站在井岩边,一看就眼晕。后来慢慢地,也敢站在井崖边,自己也能拧水了。刚开始,连看也不敢看,怕掉下去,井深十多丈呢!手攥着辘轳,拧半圈歇会儿,再使劲的转那半圈。冬天时,手冻得发僵,那会儿没手套,细嫩手背上的浓疮,一冬天也不见好!井口旁边,冻成冰,稍不留意,就有掉进井里的危险。拧上来的水太满挑不起来,就把水倒在菜地里点,浇菜用,挑两半筲回家,后来是多半筲,慢慢地就能挑两整筲水了。我们娘儿几个吃水和洗洗刷刷所用之水,都靠我挑水。天不下雨的时候,还要挑水浇菜,挑水浇树。栽白薯种棒子只要用水,都是我挑。我的右肩膀都压矮了!那是不懂换着肩膀挑!有句俗话,果子好吃,树难栽,这我有深切的体会。

    后来村里买回来机器,装上伸入井底的水管,井台下面的几十亩地才变成水浇地,地里产的粮食才开始多起来,白面也多了,妹妹弟弟们也吃上白面了,但还不能敞开吃,可以说,靠地里打下的粮食也刚够吃了。

    遇到欠收的年景,比如遇到旱灾,春夏联旱,井里的水干了,人们要到邻村野?去挑水,就要靠吃返销粮过日子了。返销粮是国家向农村缺粮地区因自然灾害带来粮食歉收或贫困落后地区没有能力达到粮食自给,或因国家征购粮食过头等当年返销给农业生产单位的口粮、种子和饲料等。那些年 ,老井竟然打不上水了,村上决定,把它往下挖。社员们,废寝忘食,我的三舅张宝山参加了挖井。发现井下好多是过去年月填埋的,还挖出来了日本战刀等东西,日本战刀成了三舅的“收藏品”。

    大旱那年,解放军派来拉水车帮着抗旱。拉水车从塘湖河里拉水,供社员们插播秧苗之用。

    井台成了人们聚集的中心,因为每天得吃水做饭,每天的新奇事,最先在井台传播,因此慢慢就形成了“井台文化”。各式各样的会议通知、安民告示,红白喜事通通都贴在了井台上,连那个“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堂而皇之地在井台上的显著位置上贴出来了。社员们的大事小情,通过井台都能知晓。

    有一次,隆冬季节,天气阴阴沉沉的,不一会儿飘起来雪花。这时,我已经初中毕业了,高中也没考上,就全心全意的照顾家庭。对未来,也没有过多的考虑,贫寒的日子也得一天一天的过。把盛水的缸盖打开,见已经见底了。找到扁担,担起筲就去担水。还好,担水的人不很多。有时担水的人多,井台上摆满了水筲,你得将自家的水筲排在水筲的队列中去,慢慢等。

    这次担水,遇到了人少,自己正得意之时,不知是什么原因,挂筲的铁链子松了,筲就落到井底了。当时就有些慌,不知怎么办?一位正在对面打水的叔叔见状说,不要慌,掉筲的事儿是常事,慢慢把它捞上来吧!眼下,是找个捞筲的挂钩。

    因为自己没经历过这事,不知从何做起。他就帮我张罗。先到离井台近的那几家,找寻捞筲钩,然后就开始捞。

    他就蹲在井口,我在一旁当下手。说是当下手,也帮不上什么忙。见他手拿着井绳牵着捞筲钩在井水中来回的荡。他说,这时得细听碰到水筲后发出的响声,这样就知道水筲的位置了,就在那个地方上下左右不停地拉动,感到绳子重了,说明捞筲钩抓着筲了,再把它拉上来,就万事大吉了。但这时还不能大意,捞筲钩可能抓着筲梁,也可能抓着筲底,轻轻地把水筲拉出水面,看抓到筲的什么部位,如果抓住筲梁,就大胆向上拉,快速把筲提上来;如果抓到筲底或其他部位,就要小心了,否则,筲很有可能又重新掉到水里。因咱们的井深,看不清楚,只能靠运气了。

    捞了半天,大冬天,也出了一身汗,总算捞上来了!

    还有一次,挑着一担水,遇到一个上坡,路上被个石头拌了一下,结果是把水倒在了半路上,真倒霉,只得回去重新打水。

    到1994年,村上打了几眼机井,然后各家各户通了自来水,担水成了历史,老井也完成了它的使命,用水泥封死了,几次回家不忘去看一看。小房子也还在,成了村庄一景,到时等着把它申请为世界文化遗产呢!

    13

    芝子:一只不会说话的狗

    因为妈妈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还常抱着弟弟乱跑,所以爸爸就想养条狗,一是防止妈妈走失,二来还可以看家护院,娘儿几个在家过日子也可放心。

    爸爸曾讲过,狗又称哮天犬,还帮二郎神除妖降魔哪。哮天犬最早出现于《搜神记》中,沉香华山救母时,哮天犬也曾出面阻挠他怒劈华山。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是人类忠诚的好伙伴。所以爸爸对养狗很上心,也陆续挑选了好几个,都没有合适的,一直未养。

    一天,爸爸回家的半路上,记得好像是过了南柳泉村不远,遇到了一条黄色的小狗 ,是条土狗。天色已经快黑了,小狗跟在爸爸自行车的后面,爸爸骑得快,它就跑得快,骑得慢,它就走得慢,跟了很远的路,它始终跟着。这是谁家的小狗?不认识家了!爸爸就想到,这条狗不错,很懂人性,于是就停下来,但小狗也停下来,离爸爸有个一丈远的地方,眼睛瞅爸爸,目光那么温柔、可爱,夹杂着迷茫。爸爸就跟它打招呼,示意它到跟前来。小狗见没有恶意,就到了爸爸跟前。也许是老天安排它留在我们家的吧,于是爸爸就把它带回家了。

    这只小狗,估计是走失的,跑出来玩,随便溜达,越走越远,回家的路也忘记了,正在这时,遇到了爸爸,在人世间寻觅到了它生命中重要的恩人,于是就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小狗到我家后,它很胆小,总躲在墙角旮旯里不出来。妈妈有病也不管它,我上学,家里事儿也多,也没空儿管它,妹妹弟弟们总偷着给小狗送点吃剩下的东西。日子一天天的过,慢慢地它就在我们家里活了下来!

    过了两个月的一个夜里,我们都睡下了,那条小狗,来了精神,“汪汪”的大叫起来。它拼命的用爪子抓门,怎么回事?小弟吓的哇哇哭!妈妈也吓不知所措,准备拿起棍子要打它,我急忙起来了,开了门,看看院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就在这里,狗嗖得一下从我身边窜了出去了,这时,看院里,月光下原来有个黄鼬,我目睹了狗和黄鼬大战,黄鼬灵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小狗因出师不利,耷拉着耳朵回来了,表情显得落寞。

    狗虽然吃得剩饭,但看家护院却尽力!后来,我们都慢慢地喜欢它了。它渐渐地长大,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黄狗。

    我每次放学回来,还没进家门,狗就迎出来,用它的两个爪子抓挠我的衣服,还吐着舍头,眯着眼睛,我不理它,它就用它的尾巴蹭我,百般亲昵。每次我上学走的时候,它见我一拿书包,它就跟在我后面,送我到村外,有时我要轰它,它才慢慢地往回走。

    妈妈喂它饭时,它就摇晃着尾巴去迎接,显得挺乖巧,非常可爱,妈妈将端在手里的饭倒在它的盆子里,它就贪婪、香甜得吃着。吃饱了就在它的窝里趴着,看着大门,来人了就“汪汪”的叫,不让人家进门。如果是熟人来了它就翘起尾巴,不停的摇,伸着舌头,做出友爱的样子,有时还调皮地同人家玩。

    大黄狗,每天还挤时间偷着跑出去玩,去会它的“狐朋狗友”。有一次,还见到了它的“女朋友”,两条狗,卿卿我我,这臭臭,那闻闻,那么亲热、那么恩爱,就像天生的一对。

    一天,天上乌云密布,昏天黑地,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就飘起起了大雨,狗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跑回家,边跑还“汪汪”的叫个不停。狗叫什么呢?我打着伞出大门一看,原来是邻居在我家门口的墙上,准备蹬着上房,收白薯干,怕淋湿了发霉。狗一直看着邻居收完白薯片,它才回它的窝里卧着去。看那狗的样子,特别心疼,站在雨地里,盯着人家干活儿,那么认真,那么坚决,那么一丝不苟。

    还有一次,它在麦秸秆垛的旁边趴着,看见有个人推着小车从门前经过,它就追着人家咬,把人家吓得够呛。后来这个人给我家提抗议,我就跟人家说了好多好话。之后,对狗严加管教,这之后,没有发生第二次事件,狗很听我们的话。

    来了串门的人,它跟在后面,观察人家,如果别人要拿我家的东西,它就发出警告;如果别人不拿我家的东西,它就不吭气儿。

    有一次,有个人借我们家的镐头,他拿着镐头要走的时候,它就扑着人家咬,“汪汪”的叫,吓得人家一惊,我们赶紧制止它,它“哼哼”的明显减弱。他说,没想到你家的狗,这么顾家,是个很好的看家狗!然后拿着镐愉快地走了。

    黄狗总习惯跟着妈妈转,它也许知道妈妈有病,帮我们看着妈妈吧!只要妈妈抱着弟弟一出门狗就跟着,有时候狗和妈妈弟弟就真的一块儿回来了!妈妈去哪儿 ,它就摇着尾巴,无声地跟随和护卫,有时一天才回来,到家后给它点剩饭,它大口大口的吃,吃得就特别香甜!看来是累了也饿了。

    每次妈妈在屋里逗着弟弟玩的时候,它就在屋里跳来蹦去,有时候还上炕,好像在跟妈妈撒娇。我们吃饭时,它也在旁边看着,显得特别想吃的样子。有时候想逗逗它,我做个扔东西到外面的动作,它真的追到外面去了。在这时,觉得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太对不起它了,为了弥补,我就把一块正在吃的一块饼扔给它,它在空中就张着嘴直接吃进去了。

    那几年,黄狗跟弟弟玩耍从来不咬弟弟。弟弟骑在它身上风玩,还扎它,揍它,它总也不恼。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和弟弟妹妹玩耍的不亦乐乎。

    后来,妈妈的病基本上好了,弟弟也10岁了,长成了一个帅气十足的少年。有个时间我记得很准,那就是1985年2月28日。这天是界安庙会,三妹带着狗去上庙,人太多了,挤过来接过去,走着走着,妹妹把狗给丟了。妹妹回家,一进门,妈妈见妹妹独自回来了,没有见到狗,妈妈就问妹妹,狗哪?妹妹垂头丧气的低着头流着泪说,丟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怀念那条黄狗。说真的,我很怀念那条狗,它不会说话 ,但它那么真诚,那么无私,那么忠于职守,那么善解人意,陪我走过了一段人生的青春岁月,陪妈妈度过了疯疯癫癫的过去,陪我们家走过了难忘的时光,带给我的,是满满的回忆和美美的往事,尽管生活很苦,有很多不尽人意,但回想起来,依然那么惬意,那么温馨,依然充满了阳光和人性的光芒。

    14

    芝子:露天电影飘出的歌声

    现在,人们时不时在影院看电影,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品着可乐,绿茶,吃着爆米花,或者膨化零食,如薯片、薯条、锅巴、坚果蜜饯等,直击味蕾的食品。冻不着,热不着,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更高级点的,有系列音响系统、高清晰度放映及宽大明亮的银幕,可自由调节式座位舒适宽敞,并配有中央空调等设备。禁不住想起了在老家看电影的日子,那才叫“青葱岁月”,回味悠长!放映条件虽差,露天电影,风啊雨啊霜啊雪啊,都难以抵挡,但也值得慢慢回味。

    经常看的,比如《奇袭》、《南征北战》、《金光大道》、《草原儿女》、《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地雷战》等等。有些电影放过好几次,但人们的观影心情仍很迫切。也反映了当时的农村文化生活很单调。像非常熟悉的歌声:“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苦菜花》插曲:苦菜花儿开,香又香,朵朵鲜花迎太阳,受苦人拿枪闹革命,永远跟着共产党。苦菜花呀,花儿开呀,香又香,朵朵鲜花迎太阳,受苦人拿起枪,闹呀闹革命,永远跟着共产党。歌声经久不衰,到现在还都能传唱。纪录电影《学大寨》《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插曲,也很美,比如:敢叫日月换新天,一道清河水,一座虎头山,大寨那个就在那山下边,七沟八梁一面坡,层层梯田平展展,层层那个梯田平展展,牛羊胖乎乎,新房齐崭崭,炕上花被窝,囤里粮冒尖,银光满屋喜气多,社员梦里也笑声甜,一朵红花开,百里光闪闪……

    那个时候,农村放电影,可是个兴师动众的事儿,因为不常放,有时几个月才放一场。对于农民兄弟来说,可非同寻常,像过节一样。放电影的一应事体由公社文化站负责,后改为乡文化站或镇文化站,具体有个电影组,放电影的一切事宜都由他们来管。一段时间,文化站名存实亡,经营形势不太好,入不敷出。加之,有了电视,人们看电影的欲望慢慢地减弱了,有的地方好几年也不放电影了。

    这两年,城里的影院,变得火热,看电影的男男女女,叫作顾客,或者观影者,一天比一天增多。

    在本村放电影,从上午就吵吵,在大喇叭上广播,从支书到百姓,从革委会主任到民兵连长,从大人到小孩无不关心,奔走相告。我当时上学,心里也惦念着看电影的事儿,但顾念着这个家,顾念着他们四个,爸就不惦念了,因为他在乡里工作,看电影的机会要多,但也不忘告诉他一声,当碰上放电影时,他同大家一道去看。

    到了下午,天还未黑,村上就选在视野宽阔的地方,早早的挂起屏幕。场地上摆满各家占位置的各式各样的小凳子。到洪城上学的时候,因回来的晚,只能将凳子摆在后头。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就领着妈妈和妹妹们去看电影了。场地上人声鼎沸、你呼我唤,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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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又回到了那个苦涩的岁月!

    当时,村上还没有通上电,放电影还需要小型发电机。“隆隆”的噪音,似乎是放电影的一种显摆,一种宣告,人们也没有表现出反感机器声。但为了人们更好更安静地看电影,就将发电机放的离放映场地远一些地方,用电缆线连接起来。

    天渐渐的黑了,四周都是黒窟窿洞,黑暗已经把整个村子笼罩住了,唯有放电影的地方亮着刺眼的光。放电影场上集聚来了全村的或者外村的男女老幼,人们都盼着电影马上开始。等放电影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小青年们,和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场地上追逐打闹,有时还会“制造”人为的“挤”。村上民兵,在民兵连长带领下,在四周巡逻,对这人为制造“挤”的人员,还进行“打击”,不时拉出来一两个“捣蛋鬼”教训一番。村支书在放电影之前,要发表一番演说。我忽然想起来,□□在《桔跺》里,写看电影的通知,看那说话的语气和颠三倒四地重复样儿,很像我老家的情景。

    全体的党员,全体的团员,党员团员党团员!全体的贫下中农!今儿黑介放电影,今儿黑介放电影!电影叫尼迈里访问中国,就是外国人访问中国。尼迈里是个外国人,啊,外国人!外国人访问中国就是到咱们中国来访问,啊,来访问。党员团员党团员,贫下中农们!都要提高革命的自角(觉)性,要按时到场,按时到场!看的时候也不要打闹,也不要起哄,啊,不要起哄!

    放电影之前的演说,在乱糟糟的一片喧哗声中结束了,大伙儿没注意听支书讲了些什么,注意力在电影开始的片絮,先放段由中央新闻纪录制片厂录制的《新闻简报》,接着看正片。人们习惯称为战斗片、爱情片、进口片等。男孩子喜欢打打杀杀的战斗片,而我们女孩子则喜欢缠绵悱恻的爱情片。其实,不论啥片,我们都爱看!

    露天电影,受天气制约,有时天气变了,雨下大了,风刮大了,要是半天不停,就得停止放映。人们就无不遗憾一步一回头很失落地回家。也有在雨天放映的事儿,放映机上支起个罩子,观影的社员们,有个别的打个花雨伞,多数是罩个塑料布,还有的,在风雨情况下,都那么被雨水淋着,光束在风雨中随着剧情发展在不断的变化,看一场电影下来,就淋成了落汤鸡。记得看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时,天气阴天,放着放着下起了雨,高占武正带领青年人劈山引水,干得正欢时,天气变了,本来决定不放了,但看电影的群众不散,只好接着放映。影片将社会主义农村沸腾的生活,与青年人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乐观向上的生活情趣相结合,真切、充分地展示了农村欣欣向荣的时代风貌。对年轻人是个促进,好多人淋湿了衣服,也没觉啥!

    放电影人员在村上吃派饭。社员们吃啥,他们就吃啥,但多数人家还是改善了伙食。有个故事,说,有两个放映员,到老百姓家吃派饭,先去的那个,见女主人在煮面条,在捞面条时,见将落在地上的,都捡上来放进碗里。他在吃饭时,就不吃面条,专吃米饭。后去的那个,看到女主人在蒸米饭,熟后在盛米饭时,见落在地上的又捡起来放进碗里。他就专吃面条,而不吃米饭。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不足为信。

    当时放电影是各个村庄轮换放,今天这个村放了,后一天那个村放,所以,好多人还要到那个村去看,这其中多数是半大小子,反正又不花钱,就是废自己的鞋和力气。去外村看电影,白天干一天活儿,到了晚上累得趴下了,但一听说看电影,也就来了精神,拿着手电筒,走个三四里地去外村看电影。一个人拿着个手电筒,其他人蹭个亮儿。相邻的野?、义和庄都去过,个别的还去过邢家庄、北棋村。山路真黑,在夜幕下崎岖难行,都是成群结队,你呼我叫。我有时也和同伴儿一起去看电影,不论寒冬腊月,还是暑炎六月,心情好极了。当时,有个人,为看《刘三姐》,全公社十五个村,据说他都去看了,其实,他也没有全去,就是几个村,就成为同学们的笑谈。有的说,他被刘三姐迷住了!

    那个年月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现在怀念那个时候,并不是说真的喜欢那个时候,而是想念那个时候的天真、那个时候的浪漫,甚至那个时候的贫穷,那个时候的辛苦,一切一切,再也不会重来,因而才值得回味!值得一遍又一遍的回味!听,是谁家在放曲子,放的是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插曲,那么悠扬、婉转、动听,真是百听不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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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人生第一张相片

    岁月荏苒,我的年龄和阅历随着光阴流逝也在不断增长和充实,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已出落成令人倾羡的少女。

    女孩十六七、十七八,最光彩照人,最耀眼的年龄段,女人的心理也逐渐的产生和形成,当常常环顾着自己日益丰满的身子,瞅着镜子中自己的如花美貌时,禁不住自我欣赏。这叫孤芳自赏也未必不可,反正,这时候,常有心中震颤,心绪难得静处,总是漂浮不定。啊,我是一名美少女啦!当然,那个时候没有“美少女”的称谓,到了八九十年代,从日本进口的动漫播出,“美少女”在坊间才流行起来。

    人说,“少年无丑女”,到了这个年龄,就是作为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了,是“金不换”的年龄,那真是花儿一样的芳华年代呀! 或者称为“豆蔻年华”的十二三岁,或者称为“志学年华”的十五六岁,或者称“碧玉年华”的十七八岁,到“弱冠之年”的十八九岁 ,都是美好的称谓,寓意深长。正是青春年少好时节,懵懵懂懂之间,心中总会泛起涟漪的浪花,一片片,一朵朵,一簇簇。“少女心中总是春”,多少事儿,多少情愫,或大,或小,或有意,或有思,都在心中缠绕,徘徊,甚至激荡,总也排解疏散不出去,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当时我因年少,没有读过《红楼梦》,不了解红楼中那些少男少女们的心里是怎样的环绕着情字?但我的心里绝对有个“红楼梦”,甚至比十部“红楼梦”还要多。

    那是个初春的早上,我与一个同伴,去塘湖赶集 ,天气乍暖还寒,早上气温很低,路两旁的枯草还有白白的霜雪。早起的三两个麻雀,在路两边的树上飞来飞去。我们俩在路上走着,不时的碰上赶集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到了集市上,先去路旁的理发店,让人家给理头发。当时头发长,妨碍日常干家务活儿,下地干活也不方便,也实在无时间搭理,恰逢流行“青年头”,所以理了。理发师是个妇女,理成后,笑着说,小闺女,看,忒好看,应该去照个相,留作纪念!一旁就是照相馆,不如去照张相吧!我怀疑,她是旁边照相馆的“托儿”,当然是以后自己胡思乱想的。

    在理发师大姐和同伴的怂恿下,去了照相馆。这辈子还没进过照相的地方,此生第一次踏入照相馆。见里面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模特照。在照像师傅的参谋下,穿上当时最时髦的军装,于是,我就拍了一张,也是成年后的第一张照片。这幅照片,纪录了我十七、八岁的日子,反映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态和形态。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当兵的运气。我从未照过相,也没有想到过照相,因而显得很新奇,很腼腆。

    十天后取相,这十天,觉得很漫长,我就天天想着照片。好不易时间到了,这次是我自己来,不敢让同伴来凑热闹。那天磨蹭到了晌午,又到了后晌,自己在照相馆外来来回回,徘徊不定,心里一直再打鼓,要不要去照相馆拿照片?其实心里忒着急,恨不得早些看到照片,但又怕照的不好,最后,自己心里也打定主意,要是不好,就将照片撕掉。最后还是进去了,这时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来到了我面前说,小闺女,你照的忒好,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放大,摆在我们店里作为招牌?当时,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脸也红了,就表现出抵触情绪,没理人家的茬,拿起照片就走,走了很远了,自己才停下脚步,拿出照片细看,啊,自己也特别喜欢! 在回来的路上,埋怨当时自己的行动,感到了后悔,为啥拒绝人家呢?后来,自己还翻拍和放大了几张,有的还上了色。以前从未照过相,做梦也没有照过。那会儿谁家有个当兵的,就想方设法弄身军装穿,背个军挎包,那时,真叫时髦啊!穿上感觉忒好看!那会儿我也忒想穿,但没有,所以去塘湖拍照时,就是穿的军装拍的。当时也穷,但自己知道要干净了,不管衣服多破,一定要干净。少女的心,再慢慢苏醒。平时,喜欢穿着一个蓝色的上衣,但只有一身,怎么办?晚上脱了洗,白天接着穿。

    记得,那是夏日的一天,火辣辣的烤了一天的太阳终于落到西山去了,天渐渐的凉了一些。这时,端盆水,到背人处洗澡。月亮升起来了,树荫里似黑非黑,自己心中充满了少女的希冀和幻想,玫瑰色的世界在眼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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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空落落的“老宅”

    回到北屋,心情还在漂浮不定……北屋是三间房,屋子西里间有个隔栅,西间放个简易单人床,我就睡在那里。我睡的是床,这比较新潮,本来是要盘炕的,在我的坚持下,用木板拼接成床板,用两个高些的凳子将床板支起。爸爸给我用麦秸秆做了个草褥子,那会儿也没电褥子,整个屋里就一个地炉子冬天供热。我屋里可干净了,被子、床单也是经常洗,妹妹弟弟谁也不敢进我的屋,进去了我就批评她们。从地里劳动回来得先洗澡,平时坚持三天洗一回头。上学用的书包,挂在门后头,已经好几年了,上面没落一点灰尘,我经常看着它,有时背起来,做做上学的样子,舍不得扔,心里想着上学啊!

    多少年以后,清明节,或者平时回去,也都要回到老宅看一看。当站在屋前,心情不能平静,好多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走过。现在房屋依然在,但里面空空荡荡,有的地方还漏雨,破烂不堪,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想要再找回什么东西已经不大可能了,如果非要找回点东西的话,就是找回那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但记忆是个看不到抓不着它又如影子般地存在着的时空,在哪里,会有个自己,也会有很多人,在那里生活,自己经常到那里转转、看看、走走,虚无缥缈,似真似幻,也真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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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闻到了大地将要解封的气息

    沉默的雪封冻了很久的大地,显露出了那细小的内芽,似乎让人嗅到了春天的气息,虽然时有狂风怒号,但那春天的雷声正在暗暗地酝酿涌动,在等待着春风的信号接纳和导引,一同花开大地,春光满园。

    在1980年底,我们村启动了包产到户的改革,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刮进了小山村,我所在的一队也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化雨之中。

    包产到户对于我来说,是个新鲜事物,我拍手叫好,但留下来的事儿也是一大堆,到底如何走,也是个未知数。

    父亲当时在城关公社任职,一次跟他聊天时,他说,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农民要求进一步放开对他们的束缚,以便于农民完全自主经营,种什么,种多少,由农民自己说了算。有一次,有人跟他唠叨对时局的不满,似乎交杂着怨言,入社那会儿,是上级派人挨家挨户地说服才入的社,可是一到分家分社,只是一夜的功夫。这人明显对包产到户有抵触情绪。他说有几个老社员,曾坐在公社的门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边哭一边念叨: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退回解放前,他们在搞资本主义复辟呢,你们不管管么?咱们贫下中农可真的要吃二遍苦,遭二茬罪啦!我们被派去解决,规劝了好一阵子,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人劝回了家,但他们心里仍气鼓鼓的。

    那些天,公社干部都到各个村子苦口婆心地做好解释工作。在推行联产责任制的工作中,确实阻力很大,但要求改革的呼声也不小。经过各级领导和广大群众的辛勤努力下,逐步成了大趋势,大部分田都包产到户了,接下来是如何巩固,这给各级政府和领导也提出了问题,就是如何适应改革形势,改变作风和方法。当时那种“反正已经包产到户了,人家想种啥就种啥,到秋后收成怎样,与我无关,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的思想很有代表性。上级领导也一直在做下面人的工作,要摒弃无能为力的想法,有好多事在等待着我们去解决、化解和引导。

    父亲的话,给了我信心。队里开会讨论包产到户的问题时,我是家庭代表,就第一个举手赞同。队里的人就说,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我还是据理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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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过年可以吃肉了!

    时任队长的赵老宽召开社员大会,经过了几次的热烈讨论,最终通过了分田到户的具体方案。会议决定自1981年1月1号起正式分田到户自主经营土地,承包期限30年。我们队里先分的是牲口,把牲口作价,然后几家分一头。我们和邻居几家分了一头枣红马,当年耕地就是用的那个马。有事大伙儿商量着来,过去牲畜是集体养,现在分到各户养,牲畜和人,都有个熟悉过程。我们那个组,大家轮换养这个马,到该我们家养时,就把它牵到我家的院子里,因为不熟悉马的习性,也不知它爱吃什么?就胡乱的给它弄些吃的。到春天,用它时,才发现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大伙儿商量,不能这样养了,还是放在一家养吧,各家出点钱。到秋后,人们觉得不方便,你家用,他家也要用,算了,各买各的吧,把枣红马作价卖给了一家,各家分点钱。

    我家加了些钱到市场上,买回了一头灰驴。我和妈妈用铡刀把秸秆轧碎,放点玉米糁,它特别爱吃,把玉米糁吵了它更爱吃。养的是个母驴。傻表哥那会也经常来帮我干活儿。当时心想,在养驴方面表兄当然比我强,但傻表兄在以后的种种表现 ,他也是外行,比我强不了多少。大驴到了发情期,我一个女孩子,不好出面去找驴配种,这些事儿就交给傻表兄去办,一般需要好几次才能怀孕,怀孕后,我就特别精心,等驴快要产驴崽时,就把傻表兄叫来,他就精心照料,但因为缺少这方面的知识,死了好几个,就活了一个。

    表兄在我家也就是几天,多数日子,要靠我撑着。成活的这个小驴儿,到能够吃草时,就让傻表兄拉到他们家了,等把小驴养大了,再送过来。几年后大驴有点老了,走路不快,干活儿都受影响,就把大驴卖了用小驴儿。我们和大姑家,两家合用着这个小驴儿,耕地种地,可以说小驴儿为我们两家也算立了大功。刚才说的是把大牲畜分了,然后再分地,地是主要的。把地分成三等,一等二等是水浇地,三等是山坡地。然后在开会时,用纸写上哪块地,然后抓阄儿,凭运气。我们家一共分了15亩地。那几天,村上可热闹了,人们议论纷纷,中心还是包产到户。

    分田到户了,社员们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过大年了。爸爸也特别兴奋,爸爸的工资可以全用来过个好年了,再也不用拿缺粮款了。爸爸说,今年可以把这些钱过年用,要给你们买肉吃了,买白面吃,买新衣服穿。妹妹弟弟在院子里高兴的蹦蹦跳跳。

    早上起来,一个蓝蓝的天,啊,可舒畅,再也不受一些人的气了!自己,归了自己所有,听自己调遣。

    分田到户后,我承包了村西边一面的小山坡,靠自己的力量,都栽满了柿子树 。小柿子树苗,在快速地长大。那会儿爸爸每月才开四十二块五,除了爸爸吃食堂外就交给我。不够花,怎么办?我每年摘了柿子去赶集卖,农闲的时候还去找点临时工,贴补家用。养猪、推土、垫圈、出粪,自己种菜,虽然是个女孩,比一个男孩干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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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出粪这活儿不是姑娘干的!

    在村西,村庄与河套隔着一个小丘陵,快到山顶处有两个不大的坡地。为了解决我们家的吃饭问题,爸爸就开垦了它,春天栽种下白薯苗(我们老家俗称山药),秋后还产点白薯,也长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拳头那么大,熬粥或者煮着吃。为这,村里人都说爸爸,挣工资的怎么愿意种地,不好好上班?爸爸只是淡淡的笑一笑,心想,还不是为了这个肚子不饿着!

    其实,我心里明白,爸爸不是愿意种地,是没办法啊!我们一家靠队里分的那点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年底还要拿出二百块钱缺粮户款。爸爸一年也就挣五百多块钱的工资,拿出将近一半去跟队里买粮食了,根本就不够开销。好不易,熬到包产到户,开垦点地,种点粮食,又引起了人们议论纷纷,后来就索性不种了。

    春天快要到了,猪圈外的杏树、桃树在悄悄地做着开花的准备,大地在酝酿着春天的气息。在这个时候,我就把猪圈里的粪用铁锹挖出来。一般家庭出粪是要顾工的,但受家庭条件制约,也雇不起人,请不起饭,只好自己费力把粪出出去。

    因为自己的力量小,一般都要出好几天粪。这不是女孩干的勾当,但那时也顾不上了,逼着自己干。有时干得热了,在大冬天,西北风刮着,就要把外衣脱了,放在猪圈的墙上。隔壁大娘看到了,就心疼,说,闺女啊,可不要冻着了!我说,大娘,没事,年轻,禁得住! 一般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要选一个搁粪的地方,我就一车一车地推出去,堆起来,等来年开了春,在冰冻的地未化开之前,用小推车一车一车的推到地里去,然后在耕地前再用铁锹扑散开。冬春季,北方多风,飕飕刮一晚上大风,有时,白天接着刮。刮风时,在室外就站不住,特别是在野外空旷的地上。北方女孩,都需要一个纱巾,确实能顶风用,我也裹上了个纱巾。到现在,我还记得去地里散粪土的情形,铁锹铲起粪土随风散去,飘起了一阵风尘,有时还还随风刮到了自己的脸上,这时也就知道了戴纱巾的好处,不然不知要吃多少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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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人生第一次扶梨耕地

    包产到户后,一大块地都分成一块一块的了,有大块也有小块,山坡上也有地。耕地时梨不了多远,就得赶着牲口往回转,走不了几步就到地头了。所以,人们都是几家一块儿合着耕,因为我家没有劳动力,好多家不愿意找我们家,最后就把我们家的地剩下了。有时,剩下的地,就显得特别显眼,枯枝败叶,随风飘荡,我就瞅着那个地发愁!

    “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季”呀,赶紧把它耕了,播种上,才是正理! 耕地的要紧事儿摆在了眼前,怎么办?总得想办法解决它。只好找到二舅,二舅二话不讲,在忙着自家的耕地同时,就帮我一块一块地去耕,可以这么说,我家的大部分地是二舅帮着耕的。偶尔爸爸回来了 ,就帮忙干点,我就和爸爸一块儿去耕地。但也有疏忽,山坡脚下的一块地就给落下了,自己急的什么似的,天快黑了,看到江叔在街上蹲着抽烟,想趁他这会儿有空儿,就试着请他帮着我去耕地。他说,那就走吧!谁家没有个要紧的事儿,得相互帮一帮!

    他家的骡子认生,拉它时,就尥蹶子,不让我拉,拉了好几次,它都想法挣脱开。耕地时,江叔就试着让我扶着梨,他拉着他家的骡子! 村里人有看见的,还笑着说,你扶着梨哪,有劲儿吗?扶得住吗?扶得了吗?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扶着梨,还真不会,觉得稀奇,那地耕的跟画画似的。江叔见状说,算了,你扶不了,不是扶犁的料,还是我来扶吧,扶梨要靠力气的,要向下使劲压着,要均匀,不然,又怎么能犁得深梨得快犁得好呢! 经过一会儿跟骡子的接触,慢慢地也就熟悉了,我在前面牵着骡子走。那块地耕下来,把我累的胳膊和腿酸疼,走路没力气了,又渴又饿,江叔回家了,我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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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子:抢水播种的情形至今难忘!

    播种时,要是赶上偏巧下雨了,地湿润了,就可以直接刨坑把种子放到里面,那叫“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但这样的湿润气候很少遇到的,所以说,这样的运气很少碰到。

    俗话说得好,十年九旱,春雨贵如油,西北风吹起的黄土遮天蔽日,有时几天也不见风住了。风顺着山坡,一阵一阵地刮着,大地倒也吹的干干净净。为了战胜这样的不良天气,有的村就到处贴上或用红笔书写上“人定胜天”的标语,其实人们都知道,人怎么能胜天呢!但可以影响天气,减少干旱天气的损失。

    我们村在县上支持下还陆陆续续的打了几眼机井。在播种时,在地头旁边挖个大坑,把坑叫满了水,人们就争先恐后地从坑里抢水。我也得抢啊!不然水没了,不管是谁没了水就不能播种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要播种的坑刨好了,就赶紧去提水,我穿的是自己做的布鞋,一粘水就走不了路了,又是在喧腾腾得地里,索性把鞋脱了扔到田坎上,光着脚去抢水。人们抢的太快了,眼看就快没水了,那真是汗流浃背,脸上、衣服上,都是泥水,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想来一定很狼狈!到第二天早上,还腰酸腿疼,爬都爬不起来,浑身酸疼!可是我不能休息,因为今天又要去种下一块地了。这时才弄懂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实含义! 我感觉光着脚提水,挺好玩的。手上、脚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泥水,走路真硌脚,现在还想着那个时候抢水的样子,那么火热,那么顽皮!昨天的情形,时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真是难忘的岁月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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