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见到叶云淑前,叶云满从不知道原来人对人的恨意可以持续数年甚至十几年。在见到叶云淑后,即便有人对她说恨意可以连绵燃烧至死,她也会信了。

    这场宴席说是家宴,却分明是傅家的家宴。傅家三代夫人从老夫人傅薛氏到大夫人傅陈氏再到少夫人傅叶氏,全部按外命妇仪制佩戴了相应身份的钑花坠子和翠口圈;又按照礼仪尊贵分位坐了,目光炯炯地在会客花厅内遥遥盯着月洞门外由叶鸿修护送来的叶云满。

    叶云满目光在傅家三代当家女主人面上转过一圈,尤其是在多年未见的长姐叶云淑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半晌,她侧头对皱眉不安的叶鸿修笑笑,让他放下心去隔壁跨院参加男人们的“家宴”。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吃了她或者下毒害死她。至于口舌机锋,都说是“家宴”,那就埋头只顾吃就行了。

    花厅抱月楼是典型的江南楼阁式楼,双层小楼、五间九架的制式,极是大气又兼具江南的毓秀。此次家宴自然不可能只有三代当家夫人赴宴;傅家未出阁的小姐们在隔间半开的红木扇后偷偷瞧月洞门外风姿俊雅的巡盐御史、前科状元郎。

    叶鸿修隔了小半个院子和一堵白墙都能听见傅家小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朝淡定微笑的叶云满点点头。举步转身要离开前他抬眸冷眉朝隔间的方向扫了一眼,登时有几个傅家小姐惊呼着举起团扇遮住她们羞红的脸;却又忍不住从团扇下偷偷地看,痴痴地望着叶鸿修俊朗的背影在连廊墙上挖出的菱形空洞后渐渐远去。

    叶鸿修去前头赴傅家男人们的鸿门宴了,叶云满则笑笑跨过月洞门进入抱月楼,首先向傅家老夫人傅薛氏道了个万福,朗声道:“晚辈叶云满,拜见傅老夫人、傅淑人、傅宜人。”

    叶云满原本是不想来掺和这趟鸿门宴的,她在海外和闽粤一带有所势力,到了江浙还是得老老实实仰人鼻息。一没诰命二没官职的,没见正四品的叶鸿修都洗涮过一遍打扮得人模狗样来赴会了吗?

    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场鸿门宴来者不善,傅家女人们肯定会用品级压人。叶云满为了不让自己和叶鸿修掉面子,到底还是花了点心思在穿着上——

    上披月白合天蓝冰纱小袖衫子,下着白春罗撒银线连裙;脚踏一双沙蓝潞冰丝绸金云头的高底鞋。虽然一身的渐变蓝看着清新婉约不够大气,可她却将反压的重点放在了头冠上。

    大宁时人好戴冠,无分男女,顶多形制上有差。女子好戴金丝冠,饰以珠玉花卉以成花冠。叶云满别出心裁地花重金在扬州最有名的头面师傅那打造了一顶仿宋的银线一年景花冠。不用各色罗绢扎成四季牡丹菊花蔷薇梅花等花朵,而是改用各色宝石点成鸢尾蓝莲夕颜和白梅镶嵌在织成流天星月的精巧银冠上。

    如此精工巧手做出的银线一年景花冠比之绢花点缀的一年景更为精致纤巧,不会造成视觉上头重脚轻的效果;但坏也坏在用料太足太过实诚,小小一顶头冠足有四斤重,逼得帮叶云满梳头的老妇人用了四支压鬓钗和五支银花头小簪才固定住银线一年景。

    叶云满虽然在海上漂了四年早混得跟个野人似的不太计较衣饰了,但喜爱美丽衣饰、尤其是亮闪闪宝石的女性通性依旧改不了的。她甫一踏进抱月楼就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抗拒地落在了自己头顶上,一时间不由自得意满。

    只是道过万福后她面上早已恢复沉静如水,目光跃过傅家两位长辈,直直落到眸色难掩嫉恨的叶云淑脸上。

    在叶云满印象里,她的长姐是个极度心高气傲的人。哪怕嫁不成三皇子也绝对会马上另谋高就。因此前几年她听闻叶云淑只嫁了个小小的正五品同知时几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前段时间她才从叶鸿修那打听到叶云淑这桩婚事订得蹊跷,期间或许还有波折与隐秘。

    今日见到了长姐便能看出叶云淑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倒不是说傅家苛待她,而是她身上、她眼中透着的那一股子怨气快将她从内里烧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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