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悲无喜地躺了几天,几日以来要命的咳嗽终于安分了下来。身体轻松了些,摸索着可以下床了,星复推开木门,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屋子被篱笆围了起来,篱笆内有几块菜圃,初生的绿芽稀疏地冒着头,一眼望去心情便舒畅了不少。

    篱笆外长着一片竹林,徐徐清风拂过耳边,星复听见的是竹海的歌声。

    “大哥哥,你会走路了!”听见恪儿稚嫩的声音,星复回首微笑,语气舒朗道:“是啊,可以陪恪儿玩了。”

    恪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黑溜溜的眼里迸出清澈的光,他一把抱住星复的大腿,嘴角快咧到耳后去了。

    星复低头摸着小恪儿的头,便听到杜若晴的声音传来:“恪儿,别胡闹,傅哥哥的病还没好呢。”许是为了哄小孩子,杜若晴的语调刻意上扬了些,在星复听来竟有几分娇俏的意味。

    “喝点粥吧,刚煮好的。”杜若晴将一碗略微发黑的粥递给星复。恪儿顺势跑到她的身边,杜若晴一把将恪儿抱起,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恪儿柔软的额头,恪儿嬉笑着将头埋进她的怀里。杜若晴展颜一笑,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印进了星复心里。

    岁月静好,大抵是面前这个样子吧。

    星复一口一口吃着发糊的的粥,滚烫的触感让他的脑袋异常清醒,胃像被包裹起来一样,焦灼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呆了十来天,星复第一次看到这座小木屋的全貌。屋子不大,只有厨房和一间寝室。外墙早已发黑,想必也上了年岁,两个辗转飘零的旅人,是如何与这一个与世隔绝的老屋有了联系呢?

    “杜姑娘,这座房子,看着已经十分古老了。”

    “这间屋子,原本不是我们在住,是一个好心的老奶奶住的地方。”杜若晴说着便低下了头。

    “娘亲,恪儿好想吴奶奶啊”恪儿抱紧杜若晴,纯真的双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追念,但这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最淳朴的思念。

    “当时我和恪儿流落街头,已经好几日没有吃什么像样的东西了,如果不是她的话,咱们娘俩都不知道会在哪里。”

    吴奶奶的儿子很小的时候便被人贩子拐走了,女儿在两岁多的时候夭折,几十年来和老伴相依为命。老伴走后,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十余年,直到遇见了杜若晴和恪儿。

    恪儿当时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杜若晴抱着哇哇大哭的恪儿挨家挨户地讨要吃食。当时没有谁会雇要一个带着孩子,来历不明的女人,除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身上的首饰都已经当完了,再没有什么钱去换饭了。看见衣衫不整的二人,吴奶奶心里想着的是自己早夭的儿女,毫不迟疑,她将母子二人带回了家,煮了两碗热腾腾的米粥。

    收留了母子二人后,吴奶奶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安逸快乐的3年,临死前,将屋子交给了她。

    含泪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恪儿已经睡熟了,杜若晴仰头,笑着将眼里的泪擦干,而后又说:“不好意思,触景生情,突然讲得有些多了。”

    “不,其实没事的,没想到你的经历如此……曲折。”

    杜若晴勾唇一笑,沉吟许久后方应答道:“从小,我的父亲便不许我流泪,就算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无论如何都得忍回去。”不知何时,她的眼里已没有泪花,只有发红的眼眶能证明她曾经失控过。

    “后来,即使是到了最落魄的时候,我都没有想哭的感觉。”

    “其实也不能怪时运不济,我反倒觉得我太幸运了,我宁愿去承受千古的骂名,也承受不住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但我又舍不得离开这份温暖,或许是我太贪心了吧……竟也在这世上多活了那么多年。”

    杜若晴一直低着头,盯着恪儿安静的睡颜,像是娓娓唱着一首摇篮小曲,生怕孩子被悲惨的命运侵袭。

    房里的风斫突然有了反应 剑身猛烈地摇晃起来,杜若晴猛地抬起头,眼神忽地尖锐起来:“什么声音。”

    星复惊觉不好,心底试探着念了一个诀,房内的响声便消失了。

    进入房间,原本在桌上躺着的风斫此刻在光滑的地板上躺着,杜若晴望着佯装迷茫的星复,同样一脸迷惑。

    “我出门的时候就不小心碰了它一下。”

    杜若晴明明感觉有些奇怪,但又无法解释个明白,看着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大俊俏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杜小姐一不求神二不拜佛,更别提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神仙了。

    “山里的老鼠……竟如此猖狂。”她刚想将信将疑地进门找出那只为虎作伥的“老鼠”,星复却抢先一步说道:“屋里那么安静,说不定它已经顺着洞穴逃回山里去了。”杜若晴还是不太放心,抱着沉睡依旧的恪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星复关上门,从地上捡起了无生气的风斫,手掌接触到玄黑的剑柄时,一股纯正的灵力游走于狭长的剑身,流过每一个花纹。星复顿了一下,复又把风斫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桌上。虽然他已经可以收起这把剑了,但他并不想向杜若晴透露他的身份,一切都保持原样,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晚上,星复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一旁,长长的车马仪仗在喧天锣鼓声中缓缓行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开心。

    “听说了吗?宰相的千金嫁给了当朝最年轻的戍边将军。”

    “那她不是得跟着大将军去边疆吃吃沙子去啊。”

    “话是这样说,不过听说若是千金有孕了便得回到京城的府邸来生产,圣上正等着抓二人的把柄呢。”

    “宫廷里的斗争随他斗去,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啊,只要不挨饿就好喽……”

    星复盯着喜气洋洋的队伍,为首的新郎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与恪儿的眉眼有几分相像。轿子里的新娘子头上盖着装饰华美的红盖头,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深红的纱帘不时轻轻掀开一片,引人一窥新娘的一角衣料。

    看见杜若晴的那一瞬间,星复立马抬脚要追上去,当他迈出脚的那一刻,迎亲的队伍却如鬼影一般倏忽遁入了长街深处,唯留遍地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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