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杜若晴和恪儿算是和清云宫里头的仙侍混熟了,她们对于小孩子十分好奇,也耐得下性子去和恪儿玩,于是杜若晴不时便带着恪儿去找芝蓝等人,她们在天上生活了也有几万年,听说过许许多多的奇闻逸事,恪儿正是处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经常缠着芝蓝给他多讲些故事,讲完了故事,芝蓝再带着他到四处去闲逛,小家伙整天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杜若晴很快就熟悉了清云宫的事物,这座仙府初看是沉朴幽静,再看却只有挥之不去的冷清,满庭鲜妍,云烟袅袅,美则美矣,却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不管怎样看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苍凉。

    不知道宫殿内是什么样的,星复的寝殿,也是像这样冷清吗?

    鬼使神差般,杜若晴一个人来到了星复的寝殿前,雕花的大门紧紧的关着,杜若晴轻轻伸出手,那座看似笨重的门在她的手触碰到它的那一刻突然弹开,把杜若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杜若晴惊魂未定地望着大敞四开的房间,从门口望进去,只能望见一个纯白的屏风,杜若晴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突然从她的心底竖了起来。

    她绕过屏风,进入的像是一个空旷的空间,房间虽大,摆设却只有寥寥几件:一把修颀雪白的长剑,一张不大不小的案桌,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公文,一张四平八稳的矮床,被褥之上还隐隐冒着凉气,还有......一幅画,安安静静地挂在床的正对面。

    杜若晴凑近一看,画上的却不是星复,而是一名白衣女子,头上只挽着一个低低的髻,剩下的几缕碎发漫不经心似的搭在瘦削的肩膀上,那名女子脸上纯无血色,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整张脸已经接近透明,她只身一人站在漫天雪花中,身上已经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而她穿得是那么单薄,好像脆弱到下一刻便会消失在这茫茫白雪中。

    亦或是,这么女子马上就要和这纯白的天地融为一体了,周身散发的除了淡淡的忧郁外,还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圣灵之气。

    远看时,这名年轻的女子的神态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再去细看,却发现这股疏离冷漠的感觉反而与身着长袍的星复更有几分类似,这名年轻的女子,想必是星复的生身母亲吧,就算他整日穿着黑漆漆的衣服,依旧压不住那股寒霜似的气质。

    杜若晴好像从来没有听星复提起过自己的父母,虽然自己也没有过多地谈起自己的过去,不过如今想想,他们好像还没有完全了解彼此,就走在了一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都感觉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吧。

    "画上的女子很年轻......"杜若晴喃喃道,而星复说他独自在这里住了很久,而府上的仙侍也没有提起关于她的事,而关于星复的父亲更是只字不提,也许——

    杜若晴大胆地猜测,事实应当和自己的猜想相差无几,关于这段过往,星复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在杜若晴自己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好像一直都是在倾听,中心总是关于杜若晴自己的故事,而她,一直都是在说的那一个。

    杜若晴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风斫,剑身雪白,剑柄却是乌黑,带着一股怪异的美感。好久没有拿过剑了,杜若晴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地走近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剑,一只手伸了出去,轻轻握住了细长的剑柄,结果暗淡的刻印霎时间便恢复了那副金灿灿的模样,像是有一股气流顺着杜若晴的手向外推去,直直通向尖锐的剑刃,剑身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气倏忽拍向杜若晴的面门——

    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温热的手一把拉住了了杜若晴的手臂,杜若晴像是逐渐回复了一些意识,转头正待去看,却被那人一把拉开,方才还满含杀气的风斫"铮"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生命,看着反而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模样。

    像是身体逐渐回暖,杜若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头顶逐渐流向四肢百骸,杜若晴转头去看,却发现星复的脸色十分苍白,本就浅淡的嘴唇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漆黑的眸子已经变成了淡蓝色,与那画中的女子更像了......

    杜若晴发现星复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额头上也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冷汗,这副样子比他不苟言笑的时候更恐怖。

    星复什么话都没说,捧起杜若晴的脸就吻了下去,这个吻与先前的挽留更加激烈,唇舌粗暴地搅动着,仿佛要在杜若晴身上疯狂地榨取体温,杜若晴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一股恐惧的感觉在她的脑袋里面炸开,她双手抵着星复坚实的胸膛,不管怎样推都推不开,星复感受到杜若晴的抗拒,紧紧地箍住了杜若晴的身体,仿佛要将她给融入自己的身体里。杜若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粗暴的星复,好像要疯掉的那个人是他,要将一切搅得天昏地暗的也是他……

    新鲜的空气突然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里,杜若晴瞪大了眼睛,只看见星复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冰蓝的眼瞳渐渐变成了黑色,眼底已是一片彻底的疯狂。

    刚刚恢复了意识,杜若晴身体一软就要倒了下去,星复一把挽住她的腰,杜若晴才勉强站住,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冲破门前的封印?”星复漆黑的眼底有着化不完的悲伤,就像锋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刺痛她的心。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用手碰了一下,它就自己开了。"

    "你......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杜若晴反问。

    "结界被破坏了,那股波动传到了我的手上。"星复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有些僵硬地悬在半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这样说来,那他成婚的时候进的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杜若晴下意识地问了出来,星复愣了一下,双手缓缓地落下,

    "这里,是我父亲和母亲以前居住的地方,现在,是我的房间。"

    "那,画上的女子,"

    "是我的母亲,很久以前就死了。"

    地上的风斫忽然剧烈地动了起来,寒气与圣光交织在一起,仿佛在痛苦地挣扎着。

    星复冷冷地望向那支剑,浓黑的眼底蓝光一闪,那把剑立刻安静了下来。

    陌生,太陌生了。

    杜若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来,望向星复:"上次,也是它吧。"

    星复缄默不言。

    那就是默认了。

    "它的里面是不是封印了什么?"杜若晴不经意间一问,星复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俊脸刷地又白了下去

    "是。"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为何不将它放出来?"杜若晴真挚地问。

    "封印了数万年,怨气积攒过多,已经不能再放出来了……"星复抬头,眼神变得空洞迷茫起来。

    "那......又该怎么办?"杜若晴一把抓住他的双手,他的手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净化它,亦或是靠法力压制着。"

    杜若晴看着风斫,雪白的剑身似乎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它是多么纯洁,多么修美,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把绝世罕有的宝剑,居然有着如此重的怨气,净化之后,这股怨气自然会消失,只不过,剑里封印着的那个东西,也要彻底消失了。

    "这样说来,你想把它给弄出来吗?"杜若晴问道。

    星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开口答道:"不,它要恨我还来不及呢。"

    尚未问出下一句,星复俊美的脸庞缓缓转了过来,杜若晴居然从那里面读出了一丝恐惧:

    "晴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杀气太重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出来的时候,天空依旧晴朗,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路过的仙侍看见杜若晴和星复狼狈地走出来的模样,纷纷低下头去加速离开。星复对此置若罔闻,将杜若晴送回了竹居,恪儿还在和芝蓝她们玩耍,好像真的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却在那个诡异的房间里拉长了好多好多。

    星复扶着杜若晴坐到床上,跑到桌旁给她倒了一杯茶,杜若晴端着热茶一饮而尽,借此填充那可怕的沉默。

    星复满脸关切,似乎还有些愧疚,伸手理了理杜若晴凌乱乌黑的碎发,后又轻轻划过后脑勺的头发。

    "我......还有些事,晚一点才会回来,你若是累了,便先睡下吧。"

    "那、那扇门,"星复口吃了起来,"安全起见,晴儿你还是不要去碰了。"

    杜若晴默默点头,没了其他的动作,星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那幅画像似乎有一种魔力,杜若晴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就是白茫茫一片,细碎的雪花漫天飘舞,星复的母亲在雪地中如蝶般起舞,脸上的表情却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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