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疏月正在换运动鞋,闻言猛地抬头:“啊?”

    犹犹豫豫的当口,她看见陈涣之已经拿了车钥匙,往玄关处来。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曲疏月赶紧收了收下巴,低下头去系鞋带。

    她说:“我就不麻烦了你吧,暨叔在等我,昨天跟他讲好了的。”

    陈涣之微躬着身换鞋:“他家里有事,今天上午跟我请假了。”

    “这样啊。那、那就走吧。”

    曲疏月惦记着集体活动,要赶去行里,没敢在这上面耽误时间。

    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推来让去的,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陈涣之开车很专注,也没有多提昨晚一个字,让曲疏月放了几分心。

    也许,他就是去接了自己一趟呢,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一闲下来,她眼角的余光便止不住的,打探起专心开车的陈涣之。

    他长得太好,可自己又不觉得,总不拿脸当回事。

    在曲疏月眼里,偏偏是这样的帅而不自知,最要命。

    说实话,结婚到现在她还是会恍惚,总有疑惑。

    陈涣之怎么就成了她丈夫的?做梦一样,谁让他们做了一对合法夫妻?

    像走在节日热闹的大街上,隔着装饰一新的玻璃窗,看见一串很喜欢的钻石项链,正为它高昂的价格而感到囊中羞涩时,店员包好了拿出来送给你,说这是圣诞礼物。

    类似于这种,天上掉金子一样的惊喜,砸得人头晕目眩。

    每一次,曲疏月想到柜子里的结婚证,就是这种感觉。

    大部分的姑娘,都是一分钟之内可以改变一百次主意的,风象星座犹甚。

    到现在这会儿,曲疏月几乎已经不记得,当初抗拒和陈涣之结婚的心情,慢慢在朝另一个极端发展。

    要是说给莉娜知道,她八成会讲,早跟你说嫁他不亏!

    转过一个拐弯路口,曲疏月沉湎的目光避闪不及,和陈涣之撞在一起。

    她慌忙转头,干咳了一下掩饰心虚,费劲找了个话题:“昨天......昨天你接我回来的?”

    陈涣之口吻淡淡的:“嗯,你喝多了。”

    曲疏月积极承认错误:“我下次注意。”

    她说的轻巧,但陈涣之接话很快:“是要注意,这得亏是我去接你。”

    听的曲疏月立马就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吗?”

    陈涣之挑起一侧的眉,想了想说:“不至于。”

    她拍了拍胸口:“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放心。在自己的老公身上乱亲乱摸,绝称不上违法乱纪这么严重。”

    “......”

    曲疏月蓦的瞪大了眼,一双手紧紧攥着棒球帽的边缘,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刚松懈下的神经,霎时间又紧绷起来,她......乱亲乱摸?

    曲疏月第一反应是不信:“不可能,你污蔑我。”

    陈涣之扶着方向盘,笑了下:“我拿我宝贵的清白污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曲疏月在心里面呸了一声。

    他都和李心恬在一起那么些年了,而且,一奔三十的人还有什么狗屁清白!

    亏得她刚才还沉浸在他的绝顶颜值带来的视觉享受里。

    陈涣之这人吧,天生话少真是祖上给他积德了,他最好是个哑巴。

    她争辩不来,眼看就快到他们总行大楼,曲疏月扭着脸不说话。

    等这边一停车,她立马抽了安全带,推开门下去了。

    陈涣之打下车窗,看着她劲儿劲儿的样子,勾了一下唇角。

    别说,逗一下文雅标兵曲小姐生气,还挺有意思。

    美人就怕木头木脑,偶尔也要鲜活一点。

    行门口停了一辆大巴,但还没有人坐上去,办公室的人拉了横幅,等着大家到齐后拍照。

    曲疏月站过去,还有点气鼓鼓的模样,辛美琪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忙收了脸上的怒容:“没事。”

    旁边有新来的柜员问:“美琪姐,昨天晚上去相亲,那个在外企搞编程的小伙子,人怎么样啦?”

    辛美琪摆了摆手:“别提了。颜值稀里糊涂,人品一言难尽。”

    她们周围站着的一圈人都笑了起来。

    辛美琪一脸认真:“千万别笑,你们要是和他吃过一次饭,绝对笑不出来。”

    于主任过来人的姿态,说了一句:“小辛啊,也不要太挑了,偶尔也要向生活低一低头,眼光别那么高。”

    辛美琪一听,就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主任您知道吗?我会答应我妈,和比我矮十公分的男人相亲,这已经不是低头的程度,我都给生活跪下磕头了!”

    于主任憋不住笑,哑口无言,也不再往深里劝。

    洪钰难得加入大家的话题,她说:“没事,美琪,男人就像地铁一样,这一趟错过了,五分钟之后,就会有下一趟。”

    曲疏月心想:话虽如此,但到不了目的地的地铁,上了也是白上。

    所有人都到了之后,在行门口拍完集体照,大家按秩序上了大巴。

    辛美琪看曲疏月一直恹恹的,用手肘拱了她一下:“怎么了?掉魂儿啦。”

    她笑笑,答得心不在焉:“没有,昨晚没睡好吧。”

    等辛美琪转过头,曲疏月就拿起手机,偷偷摸摸的,疯狂给余莉娜发微信。

    「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告诉我,不知道就问你家阿姨。」

    「余小姐,麻烦酒醒后速速回复,人命关天。」

    她搞不清,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到底是陈涣之在诈她,还是真有此事。

    因此,这一路上,曲疏月都魂不守舍的,手揣在兜里,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慢悠悠走着。

    就连后一趟车到的,信贷部的几个男孩子,都快步追上了山,赶到了她的前面。

    他们朝气蓬勃的,身上只穿了短袖短裤,扑面而来的荷尔蒙。

    于主任拿了根棍子,走在曲疏月身边:“还是年轻好啊。”

    见曲疏月不说话,他又问:“小曲,你也不走快点,都到我们老年队伍里了,美琪都走远了。”

    曲疏月笑:“我尊老爱幼嘛,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还能照顾一下。”

    这座山不算高,可来的路上堵车,他们到的晚,呼啦啦一群人等走到半山腰时,已快到中午。

    也就是这个时候,曲疏月终于等来余莉娜的回复,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她忙拿出来看。

    娜宝:「问过胡峰了,他说你坐在陈涣之身上,亲了他一口。」

    咻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条。

    娜宝:「别说,你这个洋相出的,还是蛮划得来的。」

    曲疏月不可置信的,把这几行字来回看了几遍,确定是中文,字面上也没有任何的歧义。

    她登时就想把手机给扔掉。

    毁灭吧,累了。

    曲疏月看也没看的,往前边一迈腿,踩上一根圆滚滚的木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着摔了下去。

    她下意识发出的尖叫,让前边没走远的,和身边所有人都看过来。

    “哦哟,小曲怎么摔跤啦?”

    “快点快点,把小姑娘扶起来,真要命。”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曲疏月搀到一块干净石头上坐着。

    她掀起空荡荡的裤腿,布料蹭到伤口时,丝丝麻麻的扯着疼。

    连程总都说:“这膝盖都摔破了,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还是去趟医院吧。”

    刚听了那种噩耗,曲疏月本来也没心情再走下去。

    现下成个伤兵,拖着一条流血的小腿,就更想开溜了。

    她点头:“大家先去山庄吃饭吧,我坐车回去。”

    康行招了他的司机到跟前:“你把小曲扶到山下,送她到协和医院检查一下。”

    曲疏月忍着腿疼,站起来:“谢谢康行长。”

    “去吧,”康行长示意她离开,开了句玩笑,“这小姑娘的身体,灯草芯儿似的弱。”

    听见这个比喻,众人炸开锅似的,一齐笑了。

    程总在后面说:“小曲嘛,本来就是个娇小姐,正常。”

    于主任提醒了一句:“程总,你不是认识她老公吗?打个电话说一声。”

    程文彬一边掏出手机来,一边说:“对对,还是老于周到,我让她们家陈工啊,直接到医院去。”

    司机开到医院门口,陪着曲疏月进去,给她挂了骨科的号。

    拍片子之前,护士先在清创室里,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陈涣之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接到程文彬电话,他还在书房里画图纸,冷不丁听说曲疏月摔了,扔了笔就赶过来。

    曲疏月怕疼,一只手搭在大腿折起的裤子上,细长的指尖屈起,轻声提醒护士慢一点。

    护士说:“现在我们都不用酒精了,碘伏应该没那么疼吧。”

    陈涣之站在门口,看见曲疏月瘪了瘪嘴,忍了忍,她最终没回护士的话。

    好像再说下去,就是她这个人娇气,吃不得一点苦似的。

    她别过头,蹙起眉,把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白桦树,那几只叽喳的翠鸟身上。

    树叶翩翩飞落间,曲疏月听见一道清润男声:“还是轻一点,她皮肤比一般人娇嫩,从小怕痛。”

    护士抬头,看见一个肩平腰窄的男人走进来,那衬衫穿在他身上,像杂志上的时装模特一样抢眼。

    曲疏月也回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陈涣之的眼睛盯着她伤口:“你们程总打电话给我,说你从山上滚下来了。”

    “就、就是摔了一下而已。”

    他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走个路都会摔跤,今年几岁了?”

    她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嘟囔出一句:“谁知道那里有块木头,没有注意嘛。”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涣之的面前,她总是觉得心虚又胆怯。

    曲疏月游刃有余的,在关于爱这件事上,对他横加掩饰,撒着不厌其烦的谎。

    但内心的战战兢兢,种种般般的无所适从,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陈涣之又问护士:“她拍片子了吗?要不要紧。”

    护士说没有,拍片子还要等排队,一会儿就过去。

    她把沾血的药棉丢进垃圾桶:“好了,差不多可以先去了,免得过号。”

    陈涣之点头,客气道:“麻烦你了。”

    曲疏月踮着脚尖,大腿稍离了床垫,一双手小心钳起卷着的裤腿,要把它放下去。

    陈涣之见状,缓缓蹲了下去,正准备接替她的动作。

    但曲疏月固执,不肯放,她往旁边挪了挪:“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打抢般的松了裤腿,任由它遮过膝盖。

    陈涣之直起身:“还能走路吗?要不然,我抱你过去。”

    曲疏月连忙拒绝:“没必要,我还有一条好腿。”

    “......”

    她摸着床沿,两只手都撑好了,才慢腾腾的站起来。

    即便这样,在走下踏板的那一瞬间,曲疏月还是晃了两晃。

    别人还没说什么,她先解嘲的笑:“坐太久了刚才,没事,没事。”

    陈涣之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都这样了,你还在逞什么强?”

    她面上硬撑着,干笑一下:“没有啊,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再说,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昨天的事还没掰扯清、消化掉,她哪里还敢让陈涣之抱她啊!

    像听了个笑话,陈涣之嗤了一声:“你不习惯别人碰你,只习惯你碰别人。”

    “我哪有碰别人,你开什么玩笑?”

    曲疏月说完,金鸡独立的姿势挪了两步道,她尽量走得平稳。

    不管怎么样,昨晚的事她已经打算死扛到底,在来医院的路上就这样决定了,反正又没证据。

    谁还能逼一个喝醉酒的人,非记起自己散德行的事儿。

    陈涣之一手搭在胯上,闭上眼,一手大力捏了捏眉骨:“曲疏月,你非要做到这份上,是吧?”

    怎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她回头,就看见他拿出手机,一通操作。

    安静无人的清创室里,顿时响起一道软软糯糯的女音:“嗯——你好好闻啊。”

    然后就是清脆响亮的吧唧一口。

    曲疏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活见了鬼的表情。

    陈涣之把手机亮到她面前。

    从高处拍摄的画面里,曲疏月看见自己散乱着头发,坐在陈涣之的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耳畔,一副垂涎三尺,要就地把他给活吃了的流氓相。

    曲疏月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感,快要把她给淹没了。

    ......谁来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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