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大人,您醒了?”

    紧接着是极小声的杯盏相触声,侍女手脚麻利,将女子扶起身,小心翼翼递上温水。

    “今年是何年?”侍女听到主人如是问。榻上的女子惺忪朦胧,她长睡方醒,神情懒倦。

    “现是二月,东域四年。按北境历是第十九年。”侍女不疑有他,按照惯例报了两国年份。

    “...我记不得了。”申罗衣盯着月白床幔发呆,眼神略带迷茫。半晌后她抬起脸来,乌发随意散于床榻,侍女扶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入目是瓷白的面容,绀黛柳眉,凤眼清凌,申罗衣再度恍惚了下,这和她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她仅着里衣,肩上衣料薄,她轻轻拉了拉领口,眯眼瞧见右锁骨处的一处长伤口。

    “是这一年。”她对镜轻轻呢喃。

    “您又添了新伤。”侍女动作轻柔,为她披上外袍,见申罗衣看着伤口,轻声说了一句。

    申罗衣尝试着开口回话,说出的却不是她心中所想的,她暗自着急,可是这具身体早已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面上全然看不出异样:“我记忆有损,务必帮我瞒住阁主。”

    侍女愣了一下,立刻垂首行礼:“是。”

    记忆在去往北境前戛然而止,申罗衣眼眸里好几种情绪飞速变换,最后归于无澜。

    直到两天后,申罗衣才弄清楚了一点情况。她穿越了,和原主的记忆和残存意识打架打了两天,差点把前世在现代的记忆给忘了。她不记得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会穿越过来。

    醒来时与侍女的三言两语,不是她说的,是残存的意识不肯离去,误打误撞,替她圆上了失忆这个谎。两天下来,没有人怀疑到圣女已经换了人。

    申罗衣穿越过来,前世有什么喜好也忘了七七八八,鉴瀛阁其他人怎么样她不知道,她是过的真如仙人一般遗世独立。住的是离陆地最远的次楼,每天伴着海潮声入眠,吃食清淡,没有月度议事和阁主私下召见,她这几个月抱病无事,过的很是清闲。

    原主修的剑道,本身欲望极少,几乎不需要侍女随侍,贴身侍女也只是负责在外间听候她的吩咐,也恰是这几个月来她受伤,方进了内室照料。侍女绣画得知她记忆有恙,为她梳妆时三言两语讲了讲她的大概身份和寝居习惯。

    申罗衣估摸着原主是个冷淡话少的人,和侍女的交流不多,担心被侍女看出不对,也不便主动多提。

    回忆前世的记忆片段,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出生学步上学工作,应付老板与同事。记忆里的一点异样被她甩在身后,暂时不想理。

    就当是换个地方上班吧。鉴瀛阁阁主系舟,是她的上司,这具身体的原主,疑似与系舟有若有似无的暧昧关系。申罗衣第一反应是想办法远离阁主,不论圣女是阁主真真切切的枕边人还是无名无分的情人,她在记忆残缺的情况下,想扮演也无法扮演。

    她最多演一下世人眼中心怀大义天下,清冷遗世的鉴瀛阁圣女。

    而且她不会喜欢自己的上司。

    原主是斯德哥尔摩吗?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去喜欢啊!!一旦申罗衣试图回忆零散的记忆碎片,大脑就一阵钝痛,零零碎碎响起的片段也是凄切的、绝望的。

    原主像个精确的仪器,记忆里只有黑与白,和遵从阁内的命令,年仅十余岁便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与心计。而阁内命令的主要下达者……是阁主系舟。申罗衣私下里和系舟的关系怎么看都怎么畸形。

    听侍女说阁主每月会来个几次,时间不定。申罗衣心头敲响警钟,她醒来这两日,次楼无人拜访,她独自翻阅书房卷宗,发现时间断层。

    鉴瀛阁的阁主系舟,在有意让圣女原主失去与外界的联系。鉴瀛阁议事应当是主次两楼协同,情报及其他事务也是整理两份,由主次两楼过目,书房卷宗的批阅时间断在了三月前。后续送来的卷宗远没有先前多,少了其中几筑几舫。小玄舫的卷宗倒是一点没变。

    一个在被架空过程中的圣女。申罗衣感到不妙,联想到鉴瀛阁能通鬼神的传闻,如果发现了圣女换了灵魂...

    本就是被架空,几乎无权的圣女。按照原主记忆里诡异莫测的系舟,她应该会被直接做成傀儡吧。

    身体很顺利的适应了作为圣女的生活。这具身体里尚有圣女原主的意识存在,申罗衣勉强与这一抹意识共存。她抱有侥幸想法,希望这段意识能够帮助她躲过系舟的试探。

    而后她会想尽办法远离鉴瀛阁主阁,系舟想要架空她,她便配合。念在旧情,系舟应该不会直接杀她。

    半夜三更她幽幽转醒,伴随着海潮声,又想起一个问题。

    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人,怎么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她坐在床沿,好几刻也未能睡着,借着月光匆匆下床披衣去了书房。偌大书房卷宗齐整,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用玄术点起烛火,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摸索原主的记忆。

    “你我一同求大道,若要有情爱,不妨选择我。”

    “你我二人同生共死,一蛊连心。”

    什么东西?申罗衣摇摇头,把这些记忆抛在脑后。

    云散雾隐,月盘明朗,魂魄暗自交织融合,申罗衣加紧时间检查原主的书信往来,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影子无声无息贴近了她。她一袭蓝衣倚在桌边,影子顺着绣鞋攀上她的脚踝。

    申罗衣沉沉睡去,手里书卷一松,险些滚落在地。

    有人推开窗,收敛了气息,踏入圣女的书房。在窗棂外恹恹垂首仙鹤瑟缩了一下,以一个很不熟练的小幅度扇动翅膀的方式飞走了。白衣男人克制着与申罗衣的距离,仅仅是看着她。

    申罗衣被卷入了梦境。

    梦中鉴瀛阁的圣女远远站在起仙台的栏杆外侧,脚下只消再踏一步就能坠入海里。

    申罗衣当下便追了过去,圣女轻功果然已臻极境,梦中的申罗衣追不上她,脚步沉重,只来得及追到台阶前。

    她们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两厢对望犹如镜面。申罗衣没有闲心在梦境里虚耗,她急于结束这个梦境,她的身躯尚在沉睡,阁主系舟对她的态度模糊不清,若是发现她不是原主她必死无疑,如果梦境里出现的真的是原来的圣女,她必须抓住一切能与系舟博弈的筹码。

    申罗衣习惯未雨绸缪,她习惯保持危机感。她想要活下去。

    “我接替了你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申罗衣开口问。

    “我不记得我前世是谁,但我想要活下去。”

    其实申罗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她很急切,冥冥之中有什么任务在催促着她,圣女原主的残存意识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像是有什么要脱离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圣女只是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你就是我。”她的眼睛灼灼发亮。

    “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申行端说她们是同一个人,也不代表申罗衣就能代替圣女去和阁主再有什么关系。知道,知道什么啊知道,申罗衣在梦里干着急。除了一张脸一样外,来自现代的她和申行端完全不一样。

    必须找一个突破口。申罗衣想。

    梦中的圣女当着申罗衣的面,退后,再退后,而后一脚踏空,表情平静地跳下了海。

    她的身影消失了。申罗衣不熟练地提着圣女过长的衣裙,扑到栏杆前往海里看。

    看来梦中的圣女只是一个意象,她直接消失在了海里,可能是暗示圣女这抹残存意识会逐渐消失。

    申罗衣一向不走寻常路,圣女消失了,这个梦境还没有结束,她抬眸四望,然后选择了跟着圣女一样的路子。

    她直接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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