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

    木棠向递来毛毯的玄德道了声谢,却听到身边传来噗嗤的笑声。

    她转头,就看到了如同妖孽般的男人桃花眼微微眯起,卧蚕尽显。

    “有什么好笑的?”她瞪了他一眼。

    “天本来就凉,又逢下雨,小施主应该是着凉了。”

    玄德在木桌上倒上两杯姜茶。

    “你们喝些姜茶,等雨停了再回程吧。”

    说罢,玄德便将禅房的门关上出去了。

    “玄德大师人真好啊。”木棠抚摸着姜茶茶杯上粗糙的纹理,感慨道,“就是不知道若是这庙拆了,他会去往哪里。”

    虞城闻言眸光微闪,靠在木椅上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拿起用粗木制成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姜茶。

    辛辣的味道蔓延口腔,身体也的确暖和了不少。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芭蕉和淅淅沥沥的雨点。

    “还记得吗?”

    木棠疑惑地向虞城投向目光:“记得什么?”

    “上次下雨的时候,你问我......”

    “喜不喜欢雨。”

    有些久远的回忆在木棠脑海中浮现,没想到虞城记得倒是那么清楚。

    “我记得。”木棠点头,“你跟我说,你不喜欢。”

    “但我却跟你说......”

    “试着喜欢它。”

    木棠问:“那么,我有说服你吗?”

    虞城唇边的笑意又因为木棠的话扩大了几分。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茶杯外粗糙的纹理,镶着玛瑙的红绳衬得男人的脖颈白皙而有力。

    “你当时和我说,雨能把一切过去都困在上一秒的雨声里。”

    他扬起脖颈,微微闭起眼睛,似乎在努力感受木棠描述的内容。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雨声和微弱的烛火声将空气变得潮湿而吵闹,粘稠在两人之间。

    过了许久,就在木棠裹着毛毯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声。

    不带有任何嘲讽或是揶揄的口吻,恰恰与之截然相反,带着释然与放松的意味。

    木棠睁开眼睛,却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虞城不知什么时候望向了她。

    “怎样?”她在困倦中牵起一抹笑,“有感受到吗?”

    “还不赖。”

    虞城歪了歪头,本就妖冶的面容因为扯开了一抹殷红的笑容而显得越发夺目。

    木棠因为虞城突如其来的笑容恍了神,刚刚涌上的睡意猝不及防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

    这种情绪太过奇怪,以至于木棠下意识把刚刚的出神隐藏起来。

    “咳咳,”她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那我们雨停了就回天汇?”

    她说出“我们”的时候是那样自然。

    “这雨越下越大。”

    虞城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现在让人买机票的话,也都是晚点的。”

    “有道理。”木棠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有没有什么下雨也能坐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望向虞城。

    “我们可以坐火车呀。”

    说完这句话,木棠才后知后觉被套路了。

    “喂,木棠。”

    只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就看见虞城潇洒地朝她挑了挑眉。

    “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木棠和虞城向盘坐着诵经的玄德道了别,去往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抱歉,动车票已经售罄了。”售票员不好意思地看向木棠,“今晚只有绿皮火车的票了......”

    木棠了然地点了点头。

    凌晨的火车票本就难买,动车票售罄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以至于她忽视了身旁男人一闪而过的微笑。

    木棠:“那我们买两张绿皮火车的坐票。”

    “好的。”

    绿皮火车与其他动车相隔甚远,甚至不像是一个站台会共同出现的。

    木棠走下老旧的楼梯,看到不远处黑暗中停留的老旧式火车,以及在候车口打瞌睡的乘务员。

    乘务员迷迷糊糊地检了两人的票,就坐回了车厢。

    木棠刚想要走上车厢,猛不丁地踩了空。

    身后有力的臂弯及时勾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跌下的身躯。

    木棠怔愣地抬头,望向夜色中虞城亮得动人心魄的眼睛。

    “小心点。”

    走上车厢后,便是清一色的绿色漆刷座椅,单一冗长地排列着直至尽头。

    有一些因为长时间缺乏打理而掉漆显得灰黄。

    整个车厢只有窗边零星几个乘客。

    带着眼罩的中年女人,手中抱着正在睡觉的孩子,还有小声打电话的男人,身后坐着几个拄拐杖的老人。

    他们面色各异,不变的是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

    “无论过了多久,这辆车还是没变啊。”

    木棠望向坐上座位的虞城。

    她明白他的意思。

    即使这辆绿皮火车在岁月的磨砺中一天比一天更加苍老,但它里面的光景却始终没有改变。

    阶级固化、社会冷暖,不过在这一节小小的车厢里。

    木棠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就是你乘这趟绿皮火车的缘故?”

    虞城挑了挑眉,似乎对木棠这句话有些惊讶。

    “其实你事先和售票员打过招呼了吧。”木棠看向窗外逐渐飞奔起来的景象。

    “动车即使真的没票,也会因为你是虞城而凭空多出两张票。”

    “虞城,”木棠不解,“你乘这趟火车,究竟是纯粹喜欢这样的氛围,还是为了你的工作想要做社会基层调查?”

    木棠的这个问题是出乎意料的尖锐,虞城失笑。

    “社会基层调查?”

    他随意地抓了抓额前的黑发,一脸不羁。

    “我需要做那个?”

    木棠失语。

    他好像......的确不用做。

    “木棠。”

    虞城收起上扬的嘴角,微微弯下腰看向她。

    “完美的东西,又或者看似完美的东西,我看到的太多了。”

    “人生不能只往高处走,就像你永远不可能只站在大厦的至高点,俯视着一切。”

    太近了。

    近到虞城脸上的绒毛,殷红的薄唇,以及脸颊边的一颗小痣,都清晰得无法忽视。

    在这样的距离下,木棠却更能看到,刚刚还在揶揄嬉笑的男人,此时认真严肃的情绪。

    木棠恍然。

    “所以你觉得这辆火车,可以把呈现在你面前的完美世界撕碎给你看。”

    虞城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衡量在这句话的正确性,又或者什么都不在想。

    半晌,他直起后背,干脆利落的动作刮起一阵短促的风,吹动了木棠落在肩膀的发丝。

    “再不睡,白天就要来了。”

    他闭起眼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木棠感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股温热的触感。

    她不由得也把眼睛闭了起来。

    耳边传来男人罕见的带着困倦的沙哑嗓音。

    “趁着天没亮,能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天亮了,就睡不了了吗?

    木棠起初没有明白虞城的意思,直到她迷迷糊糊地被乘务员叫醒,看到的却是身旁空了的座椅。

    “小姐,到终点站天汇了。”

    乘务员的声音那么近,又却模糊得可怕。

    木棠的心中陡然产生一种慌张的感觉,有什么以为驶上正轨的东西再次偏离了轨道。

    “我身边的先生呢?”她问。

    “那位先生在上一站已经下车了。”

    上一站?

    木棠带着心中的疑问走下车厢,却在出站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乐棋。

    木棠压根没想到自己到天汇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和他打招呼还是直接略过走开。

    而就在她看向孟乐棋的时候,他也将眼神精准无误地放在了木棠的身上。

    更加出乎木棠预料的是,孟乐棋丝毫没有犹豫地朝她走了过来。

    “木棠妹妹。”

    木棠疑惑地抬头看向挡住她去路的孟乐棋,发现往日以笑脸待人的他表情出奇地严肃。

    她刚刚才消弭的慌张感再次涌上心头。

    “你是来接我的?”

    她问出了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种可能。

    而孟乐棋的回答更加令她大跌眼镜。

    “是的。”

    孟乐棋简短地回答后,将手中的鸭舌帽快速地套在了木棠的头上。

    身体若有似无地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人来人往的目光。

    “木棠妹妹,情况复杂,我现在来不及和你细讲。”

    木棠就这样被孟乐棋的鸭舌帽挡住了视线,躲在他身后离开了吵嚷的火车站。

    直到她坐到车上,扯下鸭舌帽半是不解半是恼怒地看向驾驶座上的孟乐棋。

    “到底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完,车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透过后视镜,木棠分明看到一直精力充沛的孟乐棋眼下两道深深的乌青。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而下一秒,他说的话,也证实了她的预感。

    “虞老爷子去世了。”

    轰动性的消息由孟乐棋嘴中平静地说出,成为最残忍的事实。

    “复通院的势力,要重新洗牌了。”

    -

    木棠被孟乐棋带下车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孟雅。

    “棠棠,你总算回来了。”

    孟雅牵起木棠的手,原本俏皮的容颜也憔悴了不少。

    “你最近就和孟雅住在一起吧。”

    孟乐棋转过头看向木棠。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

    “我已经和你同行的同学说你在源宁过完年后才会回来,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去滕家。”

    滕家夫人的侄女,不要去滕家?

    木棠似乎想通了什么。

    “虞城告诉你的?”

    她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身形顿了顿。

    “把你牵扯进来,是我们从没预料过的事情。”

    孟乐棋抿唇,算是默认。

    “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滕家那边势必会找你的麻烦。”

    “你这段时间和孟雅呆在一起,不要露面活动,是最好的方法。”

    的确,先不说一直在源宁跟踪追杀虞城的那一股势力,单单是李慧琴的话,和那个伪装成女警员打探消息的女人,都与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从没想过父母的死会与滕府承和田美慧有关。

    既然是他们想要杀木志恒和田兰,为什么又要将她带回天汇呢。

    还有虞老爷子的死......

    “棠棠,你怎么了?”

    孟雅担心地看着木棠苍白的脸色。

    “没事,”木棠撑起一抹笑容,“我上楼休息一下就好了。”

    “对了,”她即将上楼前,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孟乐棋,“虞城他现在怎么样了?”

    孟乐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

    “这件事对虞家打击很大,他已经在和虞先生一起处理应急的事务。”

    木棠无言看着孟乐棋。

    她知道事情远比孟乐棋口中的更严重。

    虞家是因为虞老先生而起家。

    虞老爷子作为当今总统的恩师,虞家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能处于中央稳固不动的地位。

    而如今虞老先生的去世,就像是把一棵盘根交错的大树砍去了根茎,势必会使其处于地动山摇的状态。

    为什么......

    木棠坐在床上,看向门外飘动的浮云。

    那杯掺着毒的龙舌兰明明已经被自己发现了,却依旧阻止不了虞老爷子的死亡。

    难道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只为改变上一世的结局,都会是白费吗?

    世界仍会按着上一世的规律而来,虞家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木棠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抽出李慧琴交给自己的项链。

    银色的菱形钻石因为木棠的摆弄而显得越发熠熠生辉,像是一只会说话的眼睛。

    那么这根项链呢,它又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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