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街道充斥着消防车的警鸣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围在警戒线外细碎的讨论声。

    火灾点发生的这栋建筑物内,除了部分财物蒙受损失以外,人员因提前撤离暂无发现伤亡。

    这里的伤亡人数,仅包括火灾造成的情况。而穿着黑色正装的人出现在这里,对事发店面里的员工进行调查的并不只有警方。

    她所针对的事件是不属于火灾范畴造成伤亡的特例。

    让围观人感到奇怪的,还有跟在身边的两名看起来还未成年的高中生。

    十分钟前,一片狼藉的暗巷里。

    两名高中生赶到这里的时候,伤者已经被五条学长带走了。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肮脏垃圾混合的糜烂气味,以及只有拥有一定才能的人才看的到的咒力残秽,稀薄到难以辩识。

    而那咒力的余味来自于像被什么人随手扔在角落的低等级的咒具——一把短刀,只是赋予了咒力能够杀死咒术师的简单武器,却足以暴露携带者的目的。

    ——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

    “不知道那位谷川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有家入前辈在不要紧,不是说赶到现场第一时间救治的时候还有气息吗,大概不会死。”

    七海建人瞥了眼现场,“怎么看也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件。”然后有些不悦地拨通了辅助监督的电话。

    因为五条学长的一句话,无报酬的额外任务又增加了。但这不是对此颇有微词的七海建人生气的理由。

    以现场的血液量来估计,完全足够让一个成年男人倒地不起。听说对方只是一个颇有才能但尚未觉醒术式,上着普通高中还经常帮忙做辅助工作的小姑娘。

    “没有特别留意你们说的那个女孩,今天新店开张人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收银员小姐姐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店长和服务员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门店损失惨重,刚开业就遇到火灾。维修费用昂贵,装修需要高额成本,想要换地段也困难,租金提前预交了一年份的。

    比起日奈小姐形容的模糊女生形象,大家自然更关心自己的生计问题,但无法责备他们。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对望了一眼,连一向情绪高涨对任何事态发展都抱有乐观态度的灰原雄这次也摇了摇头。

    女孩子的情况都一无所知的甜品店员工们,更不可能记起就连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也说不清楚的,不知何时出现,不清楚服饰打扮,长相身材未知,甚至根本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可疑男人。

    沿路所有监控录像被完全破坏,只因五条悟留下的一句“大概有个男人”作为线索根本毫无头绪。

    “我们先回去了,日奈小姐。”灰原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视线里是一片狼藉的现场:“好像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谷川小姐被家入前辈带回去救治,我们想回去看看情况。”

    “感谢你们提供线索。”辅助监督日奈小姐露出了略带困难的微笑,她转身背过哭丧着脸的店员们对年轻咒术师说道:“我再去问问其他人,但估计很难拿到有用信息。麻烦你们确认谷川完小姐的情况后及时告诉我,她那里应该会有线索。”

    “了解!”灰原雄似乎还敬了一个礼,“那我们先走了,日奈小姐也请不要太辛苦。”

    他们告别了日奈小姐,有其他实习的辅助监督开车将他们送回高专。

    车驶过喧闹的商业区,灰原雄坐在后座上回望渐行渐远的街道,天空里仍飘着残余的灰烟。他有些气馁地转回头来,身边的七海建人已经拨通了高专某位学长的电话。

    “前辈,我和灰原在事发地点一无所获,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说的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灰原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仿佛给对面打电话的不是七海建人而是他一样。

    “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请等一下……”

    ……

    接收到了夏油前辈奇怪的回答,七海建人平静的脸上终于袒露出些许情绪。他又听到手机里传来了听起来十分闹腾的背景声,其中一个声音是他熟悉的五条学长,另一个是女孩子的声音,但显然不是家入前辈。

    灰原雄亲近地凑到七海身边附耳过去,隐约听到旁边手机里传来一阵引人浮想联翩的对话,他瞬间脸红起来,有些不解地对同样困惑的七海建人眨了眨眼睛,然后装作没听见似的乖乖板正身子坐回原位。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对吧,娜娜米?”

    像缓解尴尬似的,灰原庆幸手机没有外放出来被开车的实习辅助监督先生听到。

    不靠谱的学长们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呢……

    对话那头的高专医务室,某不靠谱的学长的确做着在外人看来相当糟糕的事。

    “喂,你这样太过分了吧!很痛诶!”

    为了桎梏病床上受伤苏醒不久试图逃走的女孩子,某人直接爬上床将她压在身下,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动作将女孩的双手左右按实在她脑后的枕头两边。

    “挣扎只会越痛苦,你方才是想逃吧?”

    某人威胁道。

    女孩子的手腕传来了力道,她怒视视线上方明显感觉没用上多少力看上去游刃有余的白发少年,大声斥责道:

    “快从我身上走开啦你这混蛋!”

    “谁管你啊,”保持着暧昧姿势,五条悟转头看向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夏油杰:“过来试试吧杰,是你的话或许能让她听话。”

    于是,看不清现场情况的电话那头的两人因为听到了糟糕的对话产生了误会。当然,这一点对于及时赶到现场只是看到了画面但不知事情全貌的夜蛾正道也是如此。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你,悟!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夜蛾的声音从进门单纯的怒吼很快转为深思熟虑后稍作平静的敕令。

    “下来给我个解释。”

    虽说是不省心无法无天的性子,但是他的学生倒从来没有在男女关系上惹出乱子。

    “等等再解释,老师。”五条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继续对夏油催促道:“麻烦快点,否则等硝子过来看到我还得再解释一遍。”

    应声而来的是一道术式。比起五条悟大开大合乱来的方式,夏油杰行事看上去更为慎重。对姑且还能视为女生的身体,他也只是走到床头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

    ——咒灵操术对她不管用。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也没有降伏过受肉咒灵的情况,因为没有哪个对人类发自内心厌恶的咒灵会去套个人肉的皮囊,以封印自身能力为使用身体的束缚做为人形生活。

    “悟,”夏油杰收起术式,对五条悟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眼他们现在的姿势叹了口气说道:“姑且听听这位精灵小姐的解释吧。”

    “好过分,都说了我不是咒灵那种奇怪的东西了!”

    女孩子眼神抗议地从视线里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回到钳制她的男孩脸上。

    少年有一双收揽星河的苍蓝眼睛,看似毛燥的举止与他眼神里此刻流露出来略显好奇,却带了些比同龄人更为冷酷的气质不太匹配。

    “可以走开了吧,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这是谷川月见小姐的身体啊!”

    虽然嘴上抗议着,但她知道对方有意掌控了分寸,为两人身体之间体面地保留了空间,然而唯一被束缚的双手的确十分难受。

    名为谷川月见的少女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挣脱了本就有意下床的五条悟。然而对方只是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在床沿。导致她勉强坐起上半身后,一只手腕仍然被他紧紧抓住。

    “已经不用把你当成女生了吧,比咒灵还要奇怪的家伙。”

    大概是脑子里捋了下思路,暂时排除咒灵这一被视为祓除对象的可能,面对眼前的月见,五条悟认真的神情渐渐转而浮现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对未知事物捉摸不透的探索好奇心来。

    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心。

    “汇报情况,悟。”

    夜蛾正道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对面靠墙的位置,听到学生对话之间的新鲜词汇后他的眉头一紧。

    “精灵小姐又是怎么回事?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精灵,难道是上次雪山任务里提到的异物吗?”

    “就是它,那个被我用苍打掉的东西。”五条悟说,“不知道什么原因,谷川月见小姐与这家伙立下了束缚。现在的情况就是束缚的效果。”

    “……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很明显难以置信的语气,夜蛾看着坐在床上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子,有些懊恼。

    “很遗憾,我不会看错。”

    他看了她一眼,对方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腕,但这种程度无法挣脱他的手,然后无视她对夜蛾老师继续说道:

    “掩盖气息的能力很强,刚醒来就想逃跑,不留意就会被她跑掉。想让杰试试咒灵操术,但若不是咒灵就没办法被他收服,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不逃跑会被你杀掉的吧。”

    被议论的对象开口申辩道:“上次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一看到我就使用术式攻击,险些被你打死,不是跑的快的话早就死掉了。”

    “能在悟眼皮子底下跑掉有点本事,看样子事情有些棘手。”夜蛾正道将视线转移到在五条悟旁边站着的另一名学生上。“那次雪山任务,上交的报告内容是"无法以常规手段判断到咒力存在,但可被六眼巡视到的异物",是这么描述的吧,杰。”

    “至少在它被悟描述为蝴蝶图像的时候,我感受不到它。”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夏油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经常会和五条悟一起惹出乱子,但上课的时候他绝对属于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类。

    “有关精灵的知识点十分模糊,授课老师的意思是相关重要内容被垄断了,但因为是无足轻重的内容倒也无可厚非。我没记错的话,课上有讲过精灵区别于人类和咒灵,大概是接近于灵魂的存在,哪怕是咒术师也看不到。可是悟却说能看到它的形状,所以一开始没有往那方向考虑。”

    “只是能勉强看到的程度。”五条悟回答:“山里的时候身上只包裹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咒力,像是仅仅勾勒出自身与世界联系可辩识的样子,但也仅此而已。”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那只“蝴蝶”,语气威胁地说道:

    “不想被祓除的话回答我三个问题。”

    “我拒绝,”月见打断了五条悟的问话,斩钉截铁地回应。“明明醒来逃跑失败后就告诉过你一些情况,但你死活不听。”

    “那还是祓除了吧。”五条悟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语气轻佻。“身体坏了你也会死吧,或者交给上面拿来做实验也不错。在精灵情报稀有的咒术界,你身上的一切都会被毫无遗漏地利用起来。”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干脆在被交上去剥骨抽筋之前先给硝子做实验看看。”

    好像有被吓到。

    面对盛气凌人的五条悟,精灵月见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迫于无奈只能妥协,说话的音量也低了几分:“问吧……想知道什么。还有不要用祓除来形容,我又不是咒灵。”

    “首先是情报,汇报精灵的相关信息给我们,如果你真的是精灵的话。其次,告诉我们你与谷川月见小姐束缚的内容和目的。还有最后一点,说出谷川月见小姐受伤的真相。”

    ——很高明。

    夏油杰不禁与挚友来了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太狡猾了吧,何止是三个问题啊。”月见听完后立马觉得不对。“尤其是第一个,根本不像是问题,是想让我和盘托出自己的情报吧,太贪心了。”

    “那有什么办法,你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吧。还是说你认为打架能打得赢我?”大概是脑袋里开辟出了新大陆,五条悟话锋一转,有些好奇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

    才不想被打。

    对当前局势颇有认知的精灵不情愿地开口,夜蛾正道神情严肃地等待她的陈述。

    关于精灵的情报,咒术界的人知之甚少,但由于是自然界不可视的存在,也没有证据表明它们对人类存有敌意的立场,所以也没有人对此追根究底。可是既然是不可视之物又为何能被探知,并且在咒术界留下神秘晦涩的一笔,果然还是不可轻视这个问题的存在。

    “精灵是灵性很高的意识存在,不要和咒灵混为一谈。”

    果然,她还是很在意这一点,大概是深知自己被归类于咒灵的后果,月见急于把自己与那些邪恶的东西区分开。

    “因为是很高级的灵魂体,所以喜欢游荡在自然界——人为的干预越少越好的地方。像是原始就存在的自然物种——花草一类富有灵性的植物里。这个可以理解吧。”

    月见环视了一下周围冰冷的环境,思考了下解释道:“人为加工的建筑物里几乎不存在精灵,尤其像这种医务室之类的地方倒是更容易产生咒灵。”

    在场所有人都能明显听出精灵话里的意思,夜蛾一针见血地问出他最想了解的问题。

    “咒灵是由人类的负面能量汇聚而成的集合体,会本能的攻击人类。那么精灵的立场呢,是和传闻中一样不干涉外界纠纷的中立立场吗?有没有可能在某些特定条件下,精灵也会考虑偏袒某一方?”

    “大概不会有精灵考虑这种问题吧。因为我们是虚无缥缈的灵魂体,没有实体意味着没有所谓的立场,自然不会出现利益的矛盾,也不会考虑偏袒天平的哪一端。精灵是闲云野鹤的性子,没有人类的责任感,也不存在咒灵的恨意。就理解为自然界看不见的灵魂好了。”

    “那你算怎么回事?”

    五条悟插话进来,“身上裹着能被六眼识别到的咒力量,是变异的精灵吧?弄不好会变成咒灵那种东西。”

    ——还是祓除好了。

    有预感他下一句话就是这个,月见连忙解释:“才不是呢,都说了精灵是灵魂体,和咒术师能看得见的咒灵不同。”

    但是很快,她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精灵因为存在的时间太长,又能凭借灵性感知世界,有时候会忘记无关紧要的小事。”

    果然后半句才是重点。

    在有预感被质疑之前,她进而解释:“虽然记不清一些事,也不知道身上的咒力是哪来的,但我完全没有恶意啊。相反,因为只是一直获取到情报但是没有亲身经历的话,好奇心是无法被满足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谷川月见,与她结下束缚……”

    “束缚的内容是?”

    暂且不考虑她话里真实度的含量,夏油杰开口问道。

    “自然是以封印大部分力量为代价获取谷川月见灵魂快要消失的身体,差不多就是灵魂附体的形式……即便是精灵同样也遵循着这个世界的法则,但由于我们极强的灵性,想要定下束缚就很困难。”

    说到这里,精灵月见也稍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好像也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我不清楚谷川月见为什么会愿意提出束缚,但我能感觉到立下束缚之前,她的灵魂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致,而身体并没有留下致命的伤势,就好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把这副皮囊丢下,自己的灵魂不翼而飞了一样……是有些古怪。”

    月见伸手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有些惊奇的开口:“而且这副身体异常的干净。”

    虽然身上残留着污秽的血渍,她仍坚持这个观点:

    “干净地像一副空壳,我甚至没有获取到关于这副身体的任何情报,包括记忆的部分。很奇怪,明明谷川月见用快要消失的灵魂与我提出了附身的束缚,而束缚也的确成立了,我却没有感知到这副身体里有她存在过的证明。”

    越说越奇怪了,连精灵月见也有些解释不清这件自己也还没搞懂的事。

    她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但是样子却十分诚恳。

    “因为是千年难遇的机会,我没有做深思熟虑就答应了束缚的条件……而且当时的情况很糟糕,谷川月见已经来不及跟我解释这一切了。”

    已经有人听不下去了。

    这番听似荒唐的言论,在没有提前获取到丝毫可鉴别真伪对比的情报下,他们似乎无从判断这只精灵的陈述真实度为何。

    但本来也是必然会出现的矛盾,威胁不知底细的精灵透露连他们都几乎一无所知的情报,实在真假难辨。

    在场的人里,有人渐渐开始在少女的描述里寻觅其中的意义:若是在强大的咒术师需要保护弱小的非术式这种锄强扶弱,以及人类与诅咒的斗争中惩恶扬善的世界观里,中立立场的精灵异类要如何处理。若是中立不偏不倚的情况,只要不伤害人类,大概算是友方的倾向。

    有人眉目紧锁:始终在寻找少女话中的矛盾之处作为辩识对方诚信度的突破口,考虑这件事的严重性与危害面,同时也在思考是否要将身为好友乐岩寺的孙女——哪怕是灵魂已经不在了的谷川月见的躯体交给各怀鬼胎的上层处理。

    还有一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少女的自白放在自己没有掌握情报的基础上做诚信度的考量。

    五条悟回想起温泉酒店外谷川月见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调查了电话里可疑男人提到的“谷川家的术式”,在亲眼见到负伤的谷川月见主动与精灵立下了束缚后,他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发生了倾斜。

    于是在现场短暂的沉寂中,这个人率先开了口:

    “怎么不说了,事情还没完吧。凶手的情报呢?”

    ———————

    小剧场:

    1.在车上娜娜米主动抢着打电话给夏油学长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调查事件一无所获的灰原在崇拜的夏油杰面前丢脸

    2.关于精灵,jjxx不填的部分就稍微做下扩充吧。原作提到的花御是属于“咒灵里的精灵”,是咒灵科精灵属那样。文中的精灵这个设定来自两个方面的考据:

    一.有特殊气息的咒灵可能无限接近于精灵,也就是说咒灵和精灵是有相同点的?或许精灵也无性别,但比起咒灵更接近灵魂,所以难以察觉。

    二.花御是类似于植物的咒灵,通过植物进入了天元的结界。会不会其中有精灵的帮助呢,或者花御本身就融入了精灵的部分。

    关于精灵和咒灵的坑后面会填(因为不知道jjxx对精灵是什么想法,大概就做下世界观上的扩充。万一jjxx日后填了这个坑,这个设定就算私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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