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气很好。叶山现在还记得,原身跌落的山谷内,风携着野花的响起迎面而来,清新烂漫。

    虽然她是被拓跋炽的狗,鹞鹰舔醒的就是了。

    想到这,叶山脑海中浮现出鹞鹰的面貌,一条铁包金、豆豆眼的大型猎犬。

    再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总感觉这俩画风有些不搭。

    *

    另一边,尚监人听到声音却是吓得要死。

    她转过身,望清水房门口的人后,连忙收起鞭子,两眼一黑,扑通一声立马跪了下去。

    只见水房门口,赫然站着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

    其中,身穿黑衣,肃冷威严的便是漠王府的主人,大皇子拓跋漠。

    身穿红衣,意气少年则是拓跋炽,全京城最受女子欢迎的三殿下。

    身穿紫衣,阴柔、雌雄莫辨的美人则是拓跋欢,皇后的嫡子,全京城最尊贵的七皇子。

    在这三人身旁,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则是朝堂上,文官之首—赵青云赵丞相。

    任谁,一下见到三个皇子和一个重臣,只怕心中都忍不住慌乱。

    尚监人一刻不停的跪下磕头认错,嘴里不断重复着,“奴婢一时不察,不知几位大人来临,奴婢该死!请漠殿下、各位殿下、大人恕罪!”

    随着尚监人下跪,水房内的奴隶们也立马“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叶山见状,虽是第一次遇到这阵仗,但还是忍住鞭伤带来的剧痛,反应灵敏的随着众人跪下。

    她处的位置十分显眼,比别的奴隶往前突了一节,又面向着这些“大人物”,但她怕牵扯伤口,又不敢往后挪。

    “夏念禾,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红衣少年的声音再次打破局面。

    拓跋炽略过尚监人,径直走到叶山面前。

    他垂下眼眸,一眼便看见夏念禾身上的褐色麻衣,快被染成了红色。

    脸上,从眼角到嘴角,蔓延着一条新鲜的鞭伤。

    回想十几日前,他救下她时,她除了脑袋有伤外,其余并未有明显伤口。没想到不过半月,便被打成了这样。

    看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拓跋炽在心中思索盘算,言行举止却依旧少年潇洒,只让人感受到赤诚,如同日光一般。

    “这药送你。”

    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摆在了叶山面前,如同穷人面前白花花的票子一般。

    叶山双眼盯着这药,心突突直跳。

    “眼下,它可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但是古代奴隶的可以接受除了主人以外的赏赐吗?”

    叶山心中犹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知道拓跋炽善良,第一次见面,他就给自己送面饼。

    但眼下境况不同,她对这个时代的规则准绳,处在一个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奴隶能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吗?

    “炽殿下一片好意,你这个奴隶快收下谢恩?”

    一旁,身穿白衣的清瘦女子,巫云站出身道。

    她是拓跋漠的贴身侍女,掌管他的生活起居。在府中,具有很大的话语权。

    见有人开口,叶山赶紧麻溜的把这药收下。

    动作之迅疾,压根没有考虑到自己身上的鞭伤,这一动,血又开始滋滋往外冒。

    拓跋炽笑着,看着眼前夏念禾试图掩饰自己的表情,但疑惑到惊喜的情绪全被她那双眼睛泄露了。

    这掩饰功夫,真有够蹩脚的。

    七殿下拓跋欢看向叶山,他身穿一袭紫衣,衬得整个人肤白唇红,生得一幅阴柔、雌雄莫辨的好相貌。叫男人看了难免心动,女人看了难免晃神。

    “三哥还真是英雄救美啊!”

    旁观者中,要数他对叶山兴趣最浓。

    她虽不够美丽,但望着那样一张带血的脸庞,那样无畏的眼神,拓跋欢只感觉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开始极速收缩、血液发烫。

    拓跋炽笑了笑,“倒谈不上……”

    叶山低着头,回想起了初穿那日的事情,心想,拓跋炽绝对是想说他是英雄,但自己不是美。

    “只是她虽是大哥府上的奴隶,但前不久是我在山谷中发现了她,跟她也算是有缘。”

    “确是有缘。”王府主人拓跋漠笑着道,他身穿黑衣,相貌俊冷,天然带着上位者的威慑力。

    “驭下不力,让诸位见笑了。巫云,这事交由你处理。眼下,先带我们去水洞处。”

    *

    水洞是水房十天前,挖水井时一开始挖错后留下的。

    但隔日,水房内的人便发现这水洞突然自发溢出水,源源不断。

    就算不断让人把水洞里的水舀尽,片刻过后,这水洞内又咕咚咕咚往外冒水。

    接下来几日,这水洞倒是不再溢水了,只是不管从这洞口内舀出多少水,它总能迅速补上水,永远不会干涸。

    这样永不干涸的水洞自然是一件奇物,众人在“斗奴赛”的宴席上听闻后,便纷纷要过来开开眼。

    只是没想到,一来,便遇上了叶山闹事这一出。

    巫云带着众人,走到了水井对面的水洞处。

    水洞旁,放置着一个尺寸刚好和水洞配套的木瓢,专门用以舀水。

    众人站在那,对这水洞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仍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洞。

    “大哥,恕我直言,眼下这水洞并未看出任何不同之处。”

    七皇子拓跋欢开口,似笑非笑地拆着拓跋漠的台。

    闻言,巫云未等拓跋漠下命令,便立马利落地拿起水洞旁的木瓢。

    正欲舀水时,发现少了装水的木桶了,她只好看向站在水井旁的奴隶们,一眼便注意到了脚边放着木桶的时命。

    “第一排身穿青衣的,立马拿个木桶过来。”便喊了离她最近的时命。

    时命被叫到,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阵仗,心脏像打鼓似的,整个人呼吸都快了几拍。

    因巫云说了立马,她不敢也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木桶中,还残留有大概四分之一的水。

    一直到走了几步,听到水声,这才意识到桶内的水,走得更加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料,正要到水洞处时,一只脚漫不经心地伸了出来。

    “砰”的一声,木桶里为数不多的水悉数洒到了水洞处所有人的下半身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时命惊恐万分,立刻跪下,双掌匍匐在地,一个响头一个响头的磕着,把额头磕出血包了也不敢停下。

    “混账东西!”

    拓跋欢高声痛呵。

    他甩了甩下摆上的水珠后,上一秒神情还带笑,下一秒便一脚恶狠狠踹向时命的肩膀。

    力度之大,骨头彷佛从内部开始崩坏,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

    时命肩膀传来剧疼痛,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嘴唇发白。

    饶是如此,她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是咬着牙忍下疼痛,继续磕头认错。

    “这衣服,可是母后亲自为本王缝制的,你这奴隶,居然把它弄脏了!”

    闻言,时命吓得脸色惨白,面如死灰。

    她想起一个月以前,春苗就是因为运水时,不小心把水洒了拓跋漠一身,当天立马被拉出去杖毙。

    看来自己也逃不过如此下场了。

    见情形恶化,叶山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冲过去滑跪到黑衣男子面前。

    从刚刚的对话中,她猜出了这个人便是王府主人,拓跋漠。

    只见叶山双掌压地,头与地面平齐,赶在拓跋漠处罚时命前,高声道,“几位大人,遇水则发、遇水则发,奴隶在此恭祝五位大人福泽绵延,如同水洞中的水般永不干涸。”

    一个乐子没完,又来一个乐子,今日真是有趣。

    拓跋欢一下笑了,他本就是雌雄莫辨的美人。这一笑,犹如百花盛放。

    只见他扬起下摆,把衣服上的水甩掉,上前挑起叶山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举止轻佻道,“奴隶,遇水如何便发了?”

    叶山抬起头,被迫与眼前这个雌雄难辨的美人对视。

    换作任何一个场景,叶山都会不带男女之情的欣赏这样一幅面孔。

    但此刻,她无暇欣赏,伸出右手把拓跋欢的手拿开,假笑道,“大人,捏着下巴,奴隶讲不了话。”

    拓跋欢笑得愈发灿烂,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山。

    像这样利剑般的眼神,若是生了锈,不知会是何模样?

    叶山被他盯得发毛,呼吸变得急促。

    稳住,一定要稳住,你比眼前的男子多吃了几年饭。叶山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

    “大哥,”拓跋欢起身,松开钳住叶山的手,低头拍了拍双手继续道,“你府上的奴隶可真有个性。倒是和巫贵人如出一辙。”

    未等拓跋漠回应,他又扭过头对着叶山喧宾夺主道,“眼下你能说了,倒是说来听听。”

    片刻不到,叶山的下巴浮现出几道指痕。

    痛死了!她收起心中慌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禀各位大人,正所谓水乃生命之源、农业之本,故遇水则发,各位大人好运以至,心想必能事成。”

    拓跋欢把头微微歪向右边,故作无辜地再次提起了拓跋漠的母亲,巫贵人。

    “不愧是大哥府里的奴隶,跟大哥的母亲巫贵人一般牙尖嘴利。”

    随后他看向一旁沉默无言的赵丞相,继续问道,“赵丞相,你是中原人,你来评评理,遇水则发是这个理吗?”

    赵丞相何人也?十足的骑墙派。在这些皇子中,他从不站队。

    此刻七皇子拓跋欢明摆着是在讽刺,大皇子生母巫贵人的奴隶出身。

    现在在这朝堂上,拓跋欢是有贵族撑腰、皇后唯一儿子的七殿下,拓跋漠则是皇上拓跋弘的最爱的儿子。

    两人分庭抗礼,下一个皇帝不出意外便是两人其中之一。

    两个他都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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