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樱清楚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二十一年来的第一次。

    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不是说一见钟情,钟的都只是皮囊吗?

    偏偏岁樱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不然也不会对程子墨那张公认的帅脸全程无感。但面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怎么都移不开眼,不仅长了一张让人一眼心动的皮囊,声音也该死的好听。

    岁樱定定地看着门口,一张嘴,结巴了:“我、我是......”

    目光随着男人往里的走近而一寸寸打量在他身上。

    白衬衫衣领解开了一颗扣子,衬衫袖子上卷,露出的一小截修长的手臂上,能看见明显凸起的青色筋脉。

    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清隽的男人味。

    “你好,我是陆霁尘,受你叔叔沈确所托,过来看看你。”

    陆霁尘......

    岁樱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

    蓦地,她瞳孔一缩!

    莫非他就是小叔经常挂在嘴边的:陆教授?

    岁樱顿时忘了被悬吊着的左腿,撑着床垫往上坐。

    陆霁尘的目光刚落到她打了石膏的脚上,旁边传来一道女声。

    “你就是她叔叔找来照顾她的那个人?”邱黎黎一边大模大样地打量他,一边歪着头问。

    虽说陆霁尘来了医院,但他并没有打算亲身照顾面前这位好友的侄女。

    他面色平淡,从容一笑:“医院有护工,稍后我去护士站问问。”

    两分钟前还铁了心准备让护工照顾自己的心思,如今已经被岁樱全部推翻。

    但总不能第一面就把自己直白的心思全部裸露出来。

    她用那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那麻烦陆叔叔了。”

    陆霁尘回了她一记礼貌的浅笑:“不用客气。”

    岁樱看他的目光依旧略有失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叔叔,那有椅子,你坐吧!”

    陆霁尘往她手指的墙边看了眼,视线收回后,他没有去搬椅子,而是问她:“午饭吃了吗?”

    岁樱刚在心里盘算着是说吃了好还是没吃好的时候,程子墨拎着外卖跑进来。

    “岁樱,你看我买到了什——”

    后面的声音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脸蓦然止住。

    眼看对方朝自己微微一个颔首,程子墨条件反射地也冲他点了点头。

    “你、你是......”程子墨看了眼隔壁空着的床位。

    不等陆霁尘开口,岁樱就先介绍了:“这是我叔叔!”

    她把陆霁尘的姓拿掉了。

    程子墨见过岁樱口中的小叔,这人明显不是,但他们这个年纪,看到了年长一些的男人,自然都是以“叔叔”相称。

    更何况岁樱刚刚的那声“叔叔”喊的那么亲切!

    程子墨拿出了他嘴甜乖巧的劲,腰一弓:“叔叔好!”

    陆霁尘离他也不过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动作幅度太大,陆霁尘下意识后退一小步:“你好。”

    “叔叔,你吃了吗?”程子墨扬手手里的袋子:“我买的多,一起吃点。”

    陆霁尘礼貌回道:“我吃过了。”说完,他看向岁樱:“你先吃饭,我去护士站问问护工的事。”

    程子墨嘴角的笑随着他这句话,顿时一收:“叔叔,不用——”

    “程子墨!”

    要不是陆霁尘在,岁樱绝对不会用这么细细软软的调子喊他的全名。

    眼看陆霁尘的目光也看过来,岁樱吞咽了一下:“叔叔,麻烦你帮我找一个女护工,谢谢。”

    说完,她又看向程子墨,声音依旧软乎乎:“我饿了。”

    程子墨陷在她那黏糊糊的小嗓子里怔怔出神。

    等到陆霁尘走出病房,岁樱刚刚那水润润的小眼神没了:“程子墨!”

    依旧还是这三个字,但音调已经完全变了。

    程子墨双脚一并,肩膀一提:“在!”

    岁樱对他是又气又无奈:“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吧,我的事你不要管。”

    程子墨一脸无辜:“我没管啊!”

    又来这套,每次一警告他,他就用那双丹凤眼故作一副无辜状。

    岁樱也习惯了,顺着他的话说:“没管就行,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看出她脸色还凉着,程子墨一点异议都不敢有,但他的倔强都在沉默里。

    走廊的护士站里只有一名护士。

    见对方正在埋头写着什么,陆霁尘便没有忙着询问,直到对方停下笔,陆霁尘才开口。

    “你好,请问医院里有护工介绍吗?”

    音色像徐徐清风,听在耳里格外温润柔和。

    护士抬头。

    好个俊朗翩翩的男人,精致张扬的五官却有着含蓄内敛的气度。

    护士懵怔地看着那张脸,嘴巴微张,却半晌没有出声。

    陆霁尘似乎已经习惯面对这种反应,他耐心地又问一遍:“请问医院里有——”

    “有!”这次护士回答很快:“你扫一下这个APP,从上面预约。”说完,她忙起身将台面上一个二维码立牌放到他面前。

    陆霁尘温和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看见页面上显示需要提前一天预约的时候,他眉心拧出淡淡思忖,抬头:“你好,我想问下,如果我现在预约,护工是不是最快要明天才能与我联系?”

    护士点头:“是的。”

    但是他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让人忍不住想开‘后门’。

    护士压低几分声音:“我这边有两个相熟的护工,如果你急的话,我可以把电话给你,你们私下里联系。”

    陆霁尘不确定这样会不会影响医院的规则,便问:“是你们医院陪护中心的工作人员吗?”

    护士说不是:“是外面的护工,不过他们都有基本的医学知识,护理也都很周到的。”

    受人之托,陆霁尘想更稳妥一点,说了声谢谢后,他婉拒了。

    眼看他转身离开,护士倾着上半身,追着那道很高的身影。

    真是个连背影都迷人的男人啊!

    即便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番味道。

    本来还想看他走进哪个病房的,结果另一名护士李荔端着医药盘回来。

    “韦薇,十九号床——”

    见她勾着脑袋,护士李荔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看什么呢?”

    韦薇忙站直身体:“没什么......”

    陆霁尘没有直接回病房,从护士站到电梯口,有不少视线若有似无地从他脸上掠过,他仿若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会任何的眼神。

    程子墨买来的午饭都是岁樱喜欢吃的,但她却吃的心不在焉,余光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邱黎黎早就注意到她不安分的眼神了。

    她盖上饭盒的盖子,语调幽幽:“要不要给你搬把椅子去门口坐着看啊?”

    岁樱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

    邱黎黎歪头凑近她:“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岁樱剜了她一眼,不承认:“瞎说什么呢!”

    一个寝室,头对头地睡了三年,邱黎黎可太了解她了。

    学校里那么多帅哥向她示好,她可好,片叶不沾身不说,嘴边还经常挂着一句:长得帅了不起啊,肤浅。

    邱黎黎懒得拆穿她,“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看看就行了!”

    岁樱咀嚼的动作更慢了:“什么意思?”

    邱黎黎逼近她那双不太会收敛情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提醒:“是叔叔,不是哥哥。”

    岁樱撇嘴,声音带着咕哝:“又不是亲的......”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邱黎黎语重心长地问她:“你小叔今年多大了?”

    岁樱知道她意思,不以为然地撇嘴:“你还挺古董。”

    还说她古董,明明是这人被那张妖孽的皮囊冲昏了头脑。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社会险恶,就咱们这种还没真正迈出学校大门的,分分钟能被骗得渣都不剩!”

    真是越说越离谱。

    岁樱“嘁”了声,带着点沾沾自喜:“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邱黎黎斜了她一眼:“无论他是干什么的,就冲那种脸,绝对是美女绕膝!”

    岁樱看不懂她了:“你不是看见帅哥走不动路的吗?怎么突然有免疫了?”

    邱黎黎不甘下风地怼回去:“你还一直对帅哥免疫呢,这次是邪风蹿骨了?”

    岁樱不接她这句,回到上个问题:“川江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了解一下。”

    “川、川江大学?”邱黎黎嘴巴几度张合:“还是......副教授?”

    “对啊!”岁樱下巴一抬:“还美女绕膝,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小叔说过,截止到目前,还没有哪位异性打破过他一臂的社交距离。

    在邱黎黎的懵怔里,岁樱把饭盒往她面前一递:“我吃饱了,你先回去吧!”

    陆霁尘回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见他拿着一副拐杖进来,岁樱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霁尘把拐杖立于墙边:“你朋友呢?”

    “他们有事先走了。”

    一个被她撵走,一个被她借着说困支走了。

    陆霁尘走到病床里侧,坐在之前邱黎黎坐的那张凳子上。

    “我刚刚给你找了一个护工,对方明天上午过来。”

    岁樱压下心头思绪,眼睛弯着,笑得落落大方:“谢谢陆叔叔,”她礼貌又客气:“陆叔叔,你能帮我把床头调高一点吗?”

    陆霁尘说了声“好”,走到床尾,一边转动摇手,一边看着她一点点抬高的上半身:“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谢陆叔叔。”

    乖巧有礼貌,倒是和沈确口中的那个鬼灵精怪判若两人。

    陆霁尘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

    床头调高,岁樱更方便看他了。

    “陆叔叔,你刚刚说护工要明天才能来,是吗?”

    陆霁尘点头:“对,明天上午八点钟左右。”

    那他给她买了一副拐杖过来,是准备今晚让她一个人在这病房里待着,需要下床就自己用拐杖的意思吗?

    岁樱用她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陆霁尘问。

    岁樱眼睫垂下,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失落成这样,陆霁尘当然听得出来,但她说没事,他便没再追问,只说:“打石膏的这段时间,你走路会不方便,我刚刚去给你买了一副拐杖。”

    医生也说她在打石膏的这段时间最好使用拐杖。

    岁樱惨戚戚地看了拐杖一眼,跟他道了声“谢谢”后,突然想起来:“拐杖多少钱,我给你。”

    说完,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可陆霁尘却半点动作都没有,“不用,一副拐杖而已。”

    但岁樱却坚持:“那怎么好意思,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又来看我,又给我找护工,现在还给我买了副拐杖......”

    不过一个低头再抬眸的功夫,她眼底就覆上一层浓浓的水雾,眼睛一眨,两行清泪落下。

    陆霁尘一愣。

    岁樱红着眼看他,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声音哽咽:“还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好过......”

    陆霁尘从来没把女孩子弄哭过,一时无措之际,一条白影从门口晃进来。

    是他之前在护士站遇到的那名护士。

    韦薇完全没想到再次见他会是这样的场面,一时怔在原地。

    目光从病床上哭得惨兮兮的人,再缓缓移到他脸上,然后再不可置信地重新看向......

    被他弄哭的女孩子。

    优雅礼貌,很绅士。

    这是陆霁尘给她的初印象。

    结果脸一转,他就把一女孩子弄哭了,弄哭了不说,连个纸巾都不递,更是个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韦薇在心里冷笑一声。

    原来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她收起这两个小时以来,心里积聚的所有的心动与钦慕,朝不远处丢了一记冷眼,然后走到那张空着的病床旁,一边将病床标识贴好,一边不冷不热地开口。

    “因为男人掉眼泪,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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