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终于恢复了营业,多吉和达瓦两人渐渐忙起来。

    井泽已经熟悉了理塘,没事的时候她会到附近买菜、闲逛,甚至可以一个人开车到村子里做调查。

    她和达瓦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亲近变化,但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

    白天,两人会刻意保持距离,等到晚上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除了一起吃晚饭、打乌朵,达瓦还会教井泽藏语,念经文。

    而这段时间最大的变化是她不再那么害怕“森格”了,偶尔看它,还觉得有些可爱。

    ......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重复下去,直到井泽来到理塘的第十五天,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多了一对藏族夫妻。

    听多吉介绍才知道,这两个人是达瓦的父母,他们为达瓦在理塘县城寻了个合适的姑娘,要带他去见见。

    多吉不知道井泽和达瓦的关系,所以说这些的时候毫无顾忌,脸上洋溢着长辈期待晚辈早日成家的期望和笑意。

    井泽听完看了达瓦一眼,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说话,又恢复了他们刚认识时那副神态。

    井泽礼貌告别了达瓦父母,说要回去做作业,爬上二楼很久没再下来。

    其实就算达瓦父母不来,井泽也清楚她和达瓦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可她不愿放手。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吸引她的人,浓烈的情/爱正在进行时,现在如果一刀两断,对井泽来说无异于挫骨扬灰。

    ......

    下午,井泽在展厅看见多吉,却没看到达瓦。

    “达瓦呢?”,她问。

    “去见姑娘了啊,希望这次能成功,之前也见过两个,达瓦都没看上,这孩子眼光很高的。”

    井泽没接话,倒了杯甜茶攥在手里喝。

    过了会儿,等到展厅游客走了,井泽问多吉,“明天你出去吗?”

    “不出去,怎么了?”

    “那我用下车。”

    “好呀。”

    她喝光甜茶,坐在展厅对着手机摆弄好一会儿。

    ......

    第二天,井泽收拾好东西,很早出门。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很远,但她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做调查要用的工具,还有一个相机。

    从二楼下来,她蹑手蹑脚,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达瓦。

    他推开门的时候衣裤规整,不知是昨晚没脱,还是起得比井泽还早。

    “你要去哪?”

    井泽没答,径直朝门口走,还没到门口的时候被达瓦一把拽回去,撞到他身上,腰身被箍住。

    “放开。”,井泽有些冷漠。

    “你告诉我去哪?”

    “去做田野调查。”

    达瓦不太信,“做什么调查要起这么早?外面天刚亮。”

    井泽不想和他吵,语气软下来,“我真的去做调查,和那边负责人约好了。”

    达瓦的手慢慢松开,还没完全脱力的时候井泽瞬间挣脱,开门出去。

    门帘放下的一刻,达瓦的声音在身后回响。

    “昨晚我在河边等你打乌朵,你怎么没去?”

    “......”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静默。

    ......

    车迎着晨光,越开天越亮。

    井泽要去的地方是色达,离理塘有十个小时的车程,夜路不安全,所以她要尽量赶在天黑前到。

    一时冲动也好,早有预想也好,井泽都要去。

    跟着导航走,路况还算不错,别看她总是不着调,开车还算谨慎。

    傍晚五点多,终于抵达了色达县城。

    把车停在提前预定的客栈楼下,井泽办好入住上到四楼,进房间后来不及做别的,栽倒在床上,非常困倦。

    眼球胀痛,腰也痛。

    从早上出来,达瓦给她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她都没接,只发了信息告诉多吉,说她在色达,后天回去,不要担心。

    这条信息发完,达瓦的电话再没打过来......看来多吉和他讲了。

    相比身体的疲累,井泽的情绪很不好,一整天没讲一个字,也没吃东西,只喝了瓶水。

    又困又累,她直接睡着了,半夜冻醒了一次,她拽过被子,又沉沉睡去。

    ......

    次日上午被闹钟吵醒,九点半,井泽爬起来洗漱完,在客栈吃了早午饭,开车前往色达的天葬台。

    因为天葬一般在中午,所以井泽不着急,慢慢开过去,时间刚好。

    还没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她把围巾蒙头上,墨镜遮住眼睛,围巾捂住口鼻。

    幸好衣服上的香水味涌上来,缓解了恶心。

    本来她想凑近看的,可这味道她实在受不了,索性站在后面,视线里是密密麻麻的秃鹫,还有身着红衣的喇嘛。

    等仪式开始,家属抬着往生者的尸体过去,白布裹盖尸体,经过往生池的时候喇嘛开始诵经。

    当半米大的秃鹫一只只从头顶略过的时候,刮起一阵阵凉风,随后落在对面山坡上。

    剩下的过程过于血腥,井泽虽然全程没有挪开眼,面色如常,但心里有多么波动只有她自己清楚。

    最后走下的时候,因为尸体的味道很多人捂住了口鼻,听旁边人讲,他们有粉碎机,剩下尸骨的时候会粉碎再投食秃鹫,就此这位往生者在世间的痕迹就彻底消失了。

    ......

    当井泽拿着相机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老板问她去哪玩了,她直接回答,“去天葬台了。”

    “小姑娘胆子很大嘛。”

    她勉强笑笑,遍翻看照片,边往楼上走。

    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不知怎地,井泽总觉得身上还有残存的腐臭味道,洗了很久才出来。

    她反复闻了闻,确认没了才放下心。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心头一惊,“谁啊?”

    “我。”

    这声音......达瓦?

    井泽光脚走到门前,缓了几秒,直接打开房门。

    有风涌进来,达瓦喘着粗气走进屋里,盯着只裹了浴巾的井泽,一双眼布满血丝。

    “你怎么来了?”

    他踹上门,把井泽拉进怀里。

    他身上很凉,可井泽并不介意,看完天葬的她心里很不舒服,达瓦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慰藉。

    “你是不是生气了?”

    见井泽不躲,达瓦的气势明显弱下来。

    “我去见那个姑娘是给爸妈交代,我没同意。”

    井泽的心化成一汪水,软得不行,她的嘴唇轻蹭达瓦的脖颈,像寺院里打盹儿的猫咪一般。

    身体突然打横,腾空,又落回床上,颠了两下后井泽被达瓦压在身下......

    床单起伏,一室春光。

    ......

    井泽再回到理塘是第二天傍晚,达瓦开车,她坐在副驾驶,欣赏来时没来得及也没心思看的风景。

    昨晚问了才知道,达瓦是搭车过来的,中间还走了一段路。

    井泽给他讲了看天葬的过程和感受,达瓦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享受过生命的灿烂,所以也要接受肉/体的腐烂。”

    生而为人,不都是这样的过程吗?

    ......

    因为多吉的突然出逃,多吉终于知道了他俩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依然扮演不知情的领导角色。

    一周后,井泽结束田野调查,准备走的当天,达瓦不见了,就像她去色达那天一样,毫无征兆。

    临别之前,井泽对多吉说,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收留和照顾。

    “还是感谢达瓦吧,都是他在照顾你。”

    井泽低头,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去哪了?”

    多吉摇头,“不知道,也许不想面对你离开的场面吧,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心思很重,你来了,他才笑的多一点。”

    相爱是彼此成全的过程,井泽也一样。

    “你有想过让达瓦跟你走吗?”,多吉问。

    井泽摇头,望向远山上的寺庙。

    他属于理塘,属于故乡禾尼,如果我想他,我可以去找他。

    披星戴月,一路斩棘,等格桑花开,等烈马奔腾,我们会在雪山下重逢,一起打乌朵,一起看璀璨的格聂雪山金顶,看石子从心间呼啸穿过,静历银河闪耀的日子。

    如胸中信仰,永不遗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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