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漆黑的天空犹如披着伪装的猛兽,零星闪烁的星光是它的眼睛,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它就会冲破伪装,露出獠牙。

    柴万乘沉默不语,他那晌午出门时,还乖顺可爱的女儿不见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会狡黠揶揄父亲的漏风棉袄。

    说起谣姨娘,柴万乘对她的感情比较复杂。他不喜她,连给她的名分都是造谣的谣。

    可她跟亡妻有几分相像,导致柴琬箢在母亲不在的日子里,喜欢粘着她。

    那些年柴万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忽视了对女儿的关照,也是谣姨娘陪着她度过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柴琬箢对母亲的幻想,弥补了她母爱的缺失。

    这是柴万乘的失职,却是谣姨娘的功劳。因此,柴万乘没有迁怒谣姨娘,只将她禁足在倾兰院。

    此时柴琬箢提起他后院着火,柴万乘是不太相信的。

    虽说他甚少去倾兰院,每次去也是坐坐就走,可他觉得谣姨娘并不像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反倒很享受自己一个人的独处。

    每次柴万乘过去,她都感觉不太自在。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尴尬而客套。

    “爹,你想什么呢?”柴琬箢的问话打断了柴万乘的思绪,他故作不在意地回案前坐下:“想去就去,找的什么烂借口。”

    “谢谢爹,那我走啦!”

    柴琬箢觉察到父亲的傲娇,开心地跳着小碎步去了后院。

    柴万乘看着柴琬箢渐渐融入黑夜的背影,嘴角带笑:这样多好,有什么端庄不端庄的!女儿只要健康的长大,身心正常,什么规矩教养的都不重要。

    这一刻,柴万乘突然就理解了尹将军的心情。自家女儿名声不好,他家儿子身体不好,若是能成一对,但是也不错。

    今日听柴琬箢说的情况,尹若愁的身体应是不错的,这门亲事倒是可以试试。

    说起来,他是不是忘了问柴琬箢,从哪里得知他后院起火的?

    这边,柴琬箢蹦蹦跳跳来到了倾兰院,她好久没有见到姨娘了。刚到门口,她就喊了起来:“姨娘,我来看你了。”

    说着,她就迎面撞上了出来迎接的谣姨娘。只见她一身月白的连衣裙,瀑布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素面朝天,俨然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

    “姨娘,你还是这么漂亮。”柴琬箢抱着谣姨娘的胳膊,一起往西厢房走去。

    “那是,姨娘现在又不要自己做事,平日里不用伺候人,偶尔无聊还能自己跳个舞,日子过得舒心,当然漂亮了!”

    这若是别家的姨娘这么说话,定会被人认为是轻浮,狐媚子,故意穿成这样勾引人,还不知检点,自卖自夸。

    柴琬箢就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姨娘这是率真,不用伪装讨好别人,只取悦自己,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姨娘,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柴琬箢借着烛光捏捏谣姨娘的脸颊,“你最近没有跳舞吧?”

    她笃定姨娘没有跳舞,不然她不会发现不了自己最近长肉了,跳起来都费劲,衣服也变小了。

    谣姨娘捏捏自己的腰身,“好像是呢。”女为悦己者容,她的悦己者就是柴琬箢,这位大小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只要她开始跳舞,大小姐都会双眼放光地看着她,那目光澄澈,装满了欣赏。并没有男人看她的占有欲,仿佛她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会被他们扑上来吃干抹净。

    每次这个时候,谣姨娘都会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自己是那路边随风飘扬的柳枝,他们都是旁边不能动的木头。

    此时她的悦己者说她胖了,那她不得稍微控制下嘛?

    “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少吃点了。”谣姨娘暗暗下定决心。

    “怎得今天有空来我这里了?你爹同意了?”听着柴琬箢中气十足的说话声,谣姨娘就知道肯定是得了老爷的允许。否则,她不敢这么大声。

    “那肯定的。”

    “今晚过来是有事?”

    提起过来的目的,柴琬箢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要怎么问?直接问谣姨娘你是不是找人了?

    这种话她怎么开得了口?况且,这答案她是听还是不听。如果是真的,她之后怎么面对姨娘;如果不是真的,那她该不该信?

    纠结片刻,柴琬箢还是决定勇敢面对现实,“姨娘,你以前……是不是……有相好的?”

    听到这,谣姨娘嗖的一声跑过去关上门,“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端起严肃的脸正色说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被妻妾带绿帽子。那个人是你爹的话,就更不可能了。我一届舞姬,本就没什么名声了,可你爹是朝廷官员,万不可传出这名声!”

    许是怕吓到了柴琬箢,谣姨娘又柔声问她:“你从哪里听来的这风言风语?”

    柴琬箢从谣姨娘的动作中,就知道她并没有相好的,她放下心来,直接开口问了心中的疑惑。

    “我今天在街上见到一个人,隐约记得是小时候在你这里玩看到的。”说完,她怕谣姨娘记不得那人,继续补充,“就是左边鬓角处有个黑痣的那人,总是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人很瘦,穿衣服总感觉空荡荡的,你有没有印象?”

    谣姨娘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过往。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

    “姨娘,你想起来了?”柴琬箢抓住谣姨娘的衣袖,紧张的问。

    谣姨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柴琬箢才听到谣姨娘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你找他做什么?”

    柴琬箢哑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找那个人,可心中就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找到他。

    “这么说,姨娘知道他是谁是吗?”柴琬箢避而不答,只是执着的追问。

    过了好长时间,房间中都未再响起两人的声音。只有烛火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在空旷的房间传开。

    气氛有些凝滞,柴琬箢和谣姨娘都没有说,可两人也都没有放弃自己的问题,似乎在无形中,两人开始了无声的较量。

    不知过了多久,柴琬箢觉得腿脚发凉,寒意慢慢爬上了心头。

    三月的春夜,冷意并未褪去,而是趴在窗口虎视眈眈,时刻等着趁虚而入。

    就在柴琬箢以为今夜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一件厚厚的狐裘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寒冷被瞬间阻隔在身体之外。

    “姨娘……”

    不等柴琬箢开口,谣姨娘抬手阻止了她:“不用解释,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找到他,我都会说的。”

    伸手摸摸柴琬箢冰冷的手指,谣姨娘低头笑着说:“虽说我并非你的母亲,可若是冻坏了你,你爹就得找我的麻烦了。”

    “姨娘,你不要这样说,你虽然……”

    “好了,不说这个。”

    不等柴琬箢说完,谣姨娘就打断了她的话。谣姨娘知道柴琬箢想说什么,可这话不能讲,一个官家小姐的母亲,不是她一个被人送来送去的舞姬可以当的,即使是养母也不行。

    这中间的门道,是柴大人跟她分析的。她不明白,可她愿意遵守,安分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不要逾越,不要奢求。

    “他叫蒋复,是一个将领的门客。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说完,谣姨娘就拉着柴琬箢的手,将她送出了倾兰院。

    看着竹芯扶着柴琬箢回了倚春阁,谣姨娘才关上门回了房间。

    这一夜,倾兰院的西侧厢房,谣姨娘彻夜未眠。

    回到倚春阁的柴琬箢刚进门,就被竹芯抱了个满怀:“姑娘,我快要吓死了!呜呜呜……”

    她拍拍竹芯的后背想安抚她几句,还未开口又被打断了:“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冷,这话听得柴琬箢愣了一下,仔细琢磨琢磨似乎也没错,算了,不想了。

    “竹芯,我们洗洗就寝吧,我好冷。”听着柴琬箢有气无力地吩咐,竹芯终于哭够了,急忙叫人准备热汤服侍姑娘沐浴,自己也闲下来了,这一放松就迷糊了过去……

    重新听到鸡鸣声时,竹芯拖着头重身轻的病体去敲了柴琬箢房间的门,不出所料听到了她家姑娘浓浓的鼻音。

    赶紧找人去请了大夫,诊断说明主仆二人都是感染了风寒,只需按时服药,不日就可康复。

    放下心来的主仆二人吃了药睡得天昏地暗,浑然不知昨日两人的事迹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回到将军府的尹若愁兄妹俩,又又又打了起来,准确讲是尹若愁单方面挨打。

    尹静岚揪着尹若愁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到了家中的演武场,随手抽出一根长枪就冲着尹若愁打去,吓得尹若愁满场乱窜,嗷嗷叫着妹妹弑兄,天理不容云云的。

    一直到尹静岚终于打累了,两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并排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天空,尹静岚开口:“打听打听那是哪家的姑娘,记得给人上门道歉。”

    尹若愁挣扎:“你帮忙行不行?我愿意再挨你一顿打。”

    “尹若愁你是不是有病,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自己闯的祸自己背,别想甩给我!”

    尹静岚气得一脚踹在尹若愁的身侧,她上辈子是毁灭了人类吗?这辈子得这么给她哥哥擦屁股?

    “我是有病,我得了单独面对陌生姑娘就会浑身发痒的病,你要不想出事,就一起去。”

    尹若愁死皮赖脸地磨着尹静岚,没办法,他怕自己单独请人家姑娘赴宴会出问题,不是他嘴欠又说错了话,就是人家姑娘顾及名声不肯赴约,总之肯定要自家妹妹登场。

    “就你这样,爹娘还指望你成亲生子呢,我看你还是独自孤身一辈子吧!”

    “正好,我也觉得你嫁不出去,咱兄妹俩刚好作伴。”

    “你……”

    “答应去我就帮你偷爹的随军手札!”

    不等尹静岚发飙,尹若愁就使出杀手锏。

    “成交。”

    刚刚睡下的尹将军忽然打了喷嚏,总觉得后脑勺微微发凉,扯了扯身上的锦被继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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