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结束,林远望看着那张洒金宣纸上,宛如鸡挠狗爬一般的字,感觉有点子窒息。

    却也只能任由一旁专门负责收集诗篇的人将她的大作收走,没办法,她尽力了,只能这样了。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要么整天坐在实验室里,要么在田里溜达的农学研究牲,能够在穿越之前未卜先知,专门去练一手出神入化的毛笔字吧,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耳边渐渐响起的热闹人声也把她从方才那种诡异的氛围中拖拽了出来,她眨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的世家贵女们,行走坐卧,懊恼嬉笑,生动无比。但那种仿佛悬在空中的不安感,仍然时刻笼罩着她。老实说,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远望这才有时间仔细品味刚刚那种,好像被什么人攥住了脑仁儿的感觉。

    果然不太对劲吧。

    “这位就是林家姐姐吧。”

    思绪骤然被打断,林远望被吓了一激灵,反射性地转头望去。

    是一个一身粉色,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

    天边的云层随风散去,一缕日光泄下,笼罩在她身上。袖口裙边都掐了桃花流水织金眉子,发间的金簪生动精致,掐成一只蝴蝶的样式,还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连身上缀着的红宝石,都微微泛起了金光。

    她盯着那姑娘圆圆的脸颊上的小酒窝,好像一颗小的水蜜桃哦,有些怜爱了。

    实在是这些小姑娘看上去平均比她小上个十岁左右的样子,有点差辈了。往常遇见这个岁数的小孩,都是直接喊她阿姨来着。

    “正是。”

    “那就没错了!”那姑娘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上来就握住了林远望的手哐哐一顿输出。

    她也大致听出来了,两家夫人曾是手帕交,从小一条街上长大,两人的院子间就隔了道墙的那种关系。在来诗会前家中母亲就特地交代了要互相照顾一下。

    不过,林远望在心中微微对比了一下这具身体和这只金光闪闪的小桃子,应该是对方照顾她更多一些,更别说,她还不是主母亲生的。

    她秉持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这位不知道是真话痨还是纯紧张的小姑娘捧哏。

    “若南姐姐,你知道那是谁吗?”

    随着这句话,林远望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被那道身影抓住了眼球。

    一席青碧色的斜襟长衫拢着那道纤直的身影,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余温润白玉点缀在腕间,云鬓,胸前。

    安静地坐在那里,无端就让人联想到一尊碧玉雕琢成的人像。

    “她是……”

    “那位就是誉满京城,楚尚书家中的嫡长女,传闻中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的楚绪。这次诗会想来还是她得头名……”

    耳边的声音嗡嗡作响,有些不清不楚的,而她只听清了两个字,楚绪。

    楚绪,楚绪,楚绪。

    她不断地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一股久违的踏实落地感,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涌上心头。

    “听说她一手字也是一绝,曾得过陛下夸赞呢。等到时诗篇被张贴出来,我们也可去欣赏一二。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诗会,还没有见过这些呢。”

    “等等。”林远望捕捉到关键词,猛然间从神游中清醒过来,“那些诗篇,是……都要张贴出来吗?”

    “嗯?不会啦,一般是会从中择出十篇佳作,挂出来让大家欣赏品评的。”

    “呼——”林远望长舒一口气,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在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而她们讨论的主人公,此时此刻却在想着如何早点离开。

    宁国公府在先帝一朝颇受荣宠,这方宅院也是先帝亲赐。与当今天子简朴作风相悖的是,雕栏画栋飞檐斗拱在国公府中随处可见,若是这些尚且还能被称作是前朝遗风。

    楚绪微微低头,看向垂在她身侧,轻若烟云随风而动的软纱,据说是南边夏氏绣坊的产物,价比黄金。她又端起桌面上的茶盏,细腻的白瓷上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唯独不知用了什么工艺,在杯壁上镂出了一枝兰花,而杯中的茶水却没有漏出的迹象,在阳光的照射下,还能隐约透出托着杯盏的手指的颜色。

    奢靡至极。

    她回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叮嘱,抬头遥遥看向河对岸,那个挂着纱帐的亭子。如今里面应该是聚集了一堆公子少爷,不知是在讨论诗词歌赋,还是柳叶纤腰。

    这种顶着各种各样的名头的诗会,赏花宴,实质上都是变相的相亲宴罢了。

    而这些人的心思多半也不在吟诗做赋上……譬如,那个甫一进来,视线就几乎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的淑女,那行为明目张胆到,几乎可以让人呵斥她一声没有教养的程度了。据说是母亲给她说亲的对象赵氏公子的远房表妹,来洛京短短两年就传出来不少闲言碎语。

    楚绪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躁,耳边萦绕着的贵女们的交谈声,春日鸟鸣声,甚至细微的流水声都吵得她不得安宁。她如今是全凭着多年的涵养,强迫自己安静地坐在这里。

    远处一个穿戴整齐的侍女疾步向她走来,停在她身边时,说话声还带着些气喘。

    “楚小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何事?”楚绪有些莫名,按照往常的安排,接下来应该是会把诗会上所得佳作展示出来,众人互相品评,你来我往地客套吹捧一番。

    “宫中来人了,想见您一面。”

    ——

    直到楚绪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时,还都有些恍惚。

    她想起方才见到的据说是宫中来的人,身着绯袍,腰系银印,头戴白玉冠,神态举止端庄肃正。

    看起来着实不像是普通宫女,倒像是宫中正经有品级的女官。

    公主召见。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

    当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乃是先皇后符氏所出。

    而公主和先皇后这两人随意拎出一个,都有无数或真或假的传闻,只不过后者如今鲜少人提起罢了。而她因为自家三叔曾经娶了符氏女的缘故,颇知晓一些旁人无从得知的隐秘。

    先皇后出自曾经盛极一时的符氏一族,后因意图谋逆,被当众斩首,而符氏也就此落寞。

    细数下来,那还是鼎新四年发生的事,到如今已然过去十多年了。可她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匪兵毫无顾忌地闯进府中,直接将三婶带走的场面。

    当时府中人人自危,三叔到处托人打听三婶的下落。却只在数日后得到了,符氏叛逆者众,行事恶劣,于闹市斩首,曝骸一日,不得收尸的消息。

    虽说如今,知情者皆对此事噤若寒蝉。只是,每次听见坊间有关那位公主是如何如何备受荣宠的传闻时,她总会忍不住升起好奇,为何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皇帝还能如此对待一个反贼的亲生子呢?

    “那个,楚姑娘?”

    楚绪回过神来,便看见一双凑到眼前的晶亮眸子,她微微垂眸颔首。

    “是我失礼了,我名楚绪,绪风调玉吹的绪,还未问过姑娘名讳。”

    “啊,我叫林……”林远望大脑卡壳了一下,脑子里有种东西在疯狂报警,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漂移,“林若南,呃,草字头的若,东西南北的南。”

    嘶,林远望忍不住用手敲了敲脑壳。

    “林姑娘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啊,没有没有。就是我这头一次入宫,还不知道这宫中规矩如何?”说着林远望眨了眨眼,探头探脑地凑近楚绪,悄咪咪问道,“也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啊?”

    楚绪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我们此次进宫也是只是接受公主召见,不必拜谒旁人,礼数上便没有那么繁琐,跟着那位女官走,就没有什么问题。”

    楚绪抬手指了指马车外。

    “至于公主……”楚绪声音也小了起来,“公主尊贵无比,身在禁中,一些私人隐秘也不是我等能随意打探的。只听说过性格是和善的,林姑娘不必有太多顾忌。”

    噢!

    林远望听懂了。

    知道,但不能在这讨论,反正性格不错,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事。

    那她就放心了,不然真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搞出来一个异世一日游。

    ——

    长乐宫内。

    陆瑾回命人在廊外设了待客的方桌,此时她面前的桌案上已经放上了楚绪和林若南在诗会上的所做诗篇。

    仔细比对后,诗作内容倒是和那本小说上写的没甚区别。

    她拿起了署名林若南的那张纸,又翻出了小说中对于这段情节的描写。

    【林若南自小就随祖父习字,只不过她对规规整整,柔美清秀的簪花小楷没什么兴趣,倒是颇爱研究各种草书,尤其是潇洒肆意,乍看似枯笔作画的飞白书。

    这也就导致她正儿八经写出来的字,都带着些飘逸灵动,不受拘束。

    ……

    于在一众张贴出来贵女诗篇中,林若南的字迹格外引人瞩目。】

    陆瑾回沉默了,书中对于主角林若南和配角楚绪两人的字迹和诗作,从多角度各方面描写对比,再加上众人的反应,楚绪的心理活动,前前后后进行了至少三四百字的拉踩,衬托林若南的字如何如何好,诗作如何如何灵气四溢。

    但是她眼前的这字……

    且不说这字灵不灵动,飘不飘逸吧。单就是一句工整都真的很难夸得出口,像是初学握笔的稚童,努力按照先生要求的去做到横平竖直,和她刚习字的时候有得一拼。

    系统蹲在陆瑾回肩头上,探着头去看她手中的纸,和她一起对剧情。

    沉默不语。

    陆瑾回斜眼瞅过去,感觉这个小鸟团子,快要碎掉了。

    “殿下,两位小姐已经候在外面了。”

    “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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