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长方形的餐桌占据了中央位置,桌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柔和的烛光。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纪家一家四口银质的刀叉和盘子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壁画,给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丝优雅冰冷的气息。

    珞珈的位置离他们都更远一些,她格格不入的一个人保持着一贯的用餐习惯吃着中餐,白玉瓷盘里菜肴精致美观。她的动作轻盈而稳重,轻轻抬起玉手,拿起筷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优雅。她的筷子在盘中轻轻夹起一块精致的点心,然后送到唇边,轻轻地咬下一口,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尊贵与教养。

    “繁星最近礼仪真是精进不少,看来在病房也没忘了努力学习。”

    纪父看在眼里,眼神中流露出淡淡地欣赏。对于家中孩子们的明争暗斗他虽看在眼中却并不在意,猛兽出笼前尚有争端,偌大一个家族若是一直上演和睦到底的戏码继承人又凭什么站立在军工世家纪家的制高点。

    自从离开北城,人才越发落寞以来,他们退居二线已经太久。两个孩子,阿朝优柔寡断做事犹犹豫豫太过守成,月儿心思深沉却太注重蝇头小利且憎贤妒能最恨能力比她高的人。对纪家的未来他其实一直多有担忧。

    倒是找回来没多久的纪繁星,看着是个性格朴实、刚正不阿的孩子。虽然处事稚嫩,但从她被虐待隐忍多年却仍保留一颗赤子之心,捐肾救母,有武力却从不欺凌无辜,面对不公敢于堂堂正正为自己讨回公道,倒是个内藏坚忍不拔之志,有原则、有胆气的人。

    “必不叫父亲蒙羞,令世人瞧瞧纪家的女儿有的是大家风范。”珞珈笑而不语应承下来,眉眼上扬神采风流,“但也请父亲知道,比起规矩礼仪,纪家的女儿更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我听说纪家祖上曾是军工世家,转型军事医疗业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是吗?”

    “没错。”

    “哥哥未来也会转型到医疗领域吧,我看到哥哥时常在读相关的书籍。纪白月呢天性自由烂漫,或许对这方面也并没有想法。”

    “繁星,你到底想说什么?”

    “父亲,请您让我转学到北都第一军校。我想继续钻研军工科研重现纪家的辉煌。”她漂亮的眼睛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莫名的让人心潮澎湃。

    “爸,这不合适!”

    突兀的听到这样的话语,纪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在他心中,纪繁星就是个再脆弱容易受伤不过的小妹妹,一点校园暴力就能让她割腕自杀怎么能在那样规矩森严的军校里生活,他下意识的忘记了纪繁星对他人无情的铁拳暴击。

    纪父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发言,看了看这个一脸认真的女儿,纪父再一次确认的发问,“繁星,你是为什么决定要去军校的?如果是为了逃避贵族学院里那些大小姐没有硝烟的勾心斗角,我劝你提早放弃,因为这样的斗争只是开胃前戏,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地位这样的斗争在哪里都不会少。那么,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了旧日的荣光不会消弭于往后的每一个夏天,为了年年牡丹绽放时站在元首座下第一位,身着军装的还是我纪家的将军。我们应该冲在前线用热血点燃军功,而不是只能站在后方安全的地方计算着今年又可以靠着受伤的士兵医药多赚几个百分点。”

    珞珈一字一顿的说道,润湿的理想主义的精神在她眼中发光,眼里充满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军事技术充满了好奇,她发誓只有这件事她绝对不会辜负纪父的信任,必要叫这些东西全部嚼烂嚼透,学以致用,贯之以长。

    纪明泽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只觉得忍不住露出笑意,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起过去年少无知一身勇气,满心抱负觉得能带领家族重现开国荣耀的自己。

    “你选得很好,我当年就毕业于北都第一军校。”他不自禁的点点头。

    早年他的爷爷还是没几年便要退役的空军上将,纪家的上层长老团便琢磨着要重现规划路线,军工走到底是没有钱的,荣誉等身战功赫赫并不能完全支撑起偌大一个家族。最终纪明泽的父亲选择了靠联姻医药集团方家的大小姐,与方家的合作使他们短短十年内迅速转型进入军事医药研究路线,依靠着这次睿智明确的决定,地位岌岌可危的纪家再一次站立到了四大家族中。

    但等到纪明泽长大,年少轻狂一心想着报效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建军功的少年完全拒绝了父母给他安排的贵族少爷医学生的路线,他义无反顾加入军校毕业后去当底层士兵,参加了多次对外战役,甚至还获得了中尉头衔。直到父亲意外脑癌去世,他才不得不选择退伍继承家业,没多久就在母亲的安排下娶了一个四大家族出身的贵族小姐,不到两年又有了孩子,雄心壮志彻底磨灭。

    “你同意了是吗,谢谢父亲。”

    “这并不是那么玩笑般的事情,”纪父严肃道,“你要确信你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姐姐一个女人能学到什么,爸爸,我觉得她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保证以后我在学校里会护着她的,你不要让她去军校好不好。”

    纪白月只觉得一切都从那次纪繁星被割腕没死后变了,先是这个土包子一觉醒来跟吃了大力菠菜一样能打,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又莫名其妙为了纪繁星吼自己,现在连爸爸也变了,竟然要送这个小学学历的土鳖去军校!她怎么配!

    纪白月从自己的座位上跑下去,伸手抱住纪父的胳膊一脸撒娇的甜甜道。“军校都是男人,姐姐会被欺负的!圣彼得多好呀,我们兄妹三个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

    “还照应,你不主动找她麻烦就不错了。”

    纪父瞥了她一眼,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养女,他纵容的叹了口气。“月儿,繁星跟你走的注定是不相同的一条路,你是我们娇惯的小公主,不要让爸爸生气。”

    他为纪白月定下的路就是找一个合适的贵族公子哥联姻,为纪家的家族丰饶添砖加瓦,纪白月也争气,从小就把几个地位相差无几的小子钓的死心塌地,楚家那小子就不错。

    但繁星,繁星是不同的。

    她注定要走一条十分艰难布满荆棘用鲜血与泪水铺就而成的皇冠之路。就像一颗掩埋在泥土最深处的蒙尘钻石,在污渍被擦干净前,你永远只能透过最肮脏的灰尘隐约看到她的光亮,甚至会误以为她会不会是一颗玻璃珠。

    听到最疼爱自己的爸爸依然承认自己的特别,纪白月得意的笑起来,她鼻孔朝天犹如赏赐一般的对纪繁星说,“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你就去吧。听说军校的男人又脏又臭的,你到了那边一天到晚跟他们混在一起,回来的时候可注意着点别丢了我们家的脸。”

    达成所愿的珞珈才懒得听她满口屁话,继续做一个安静且迅速但是优雅干饭的美女子。

    纪朝却是自从他们起了争执便从未有过的安静。

    他就像是第一次认识纪繁星一般深深的凝视着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妹妹。

    军校……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从前在自己专心学习艺术的时候,爸爸看着小小年纪就弹奏出一首首优美动听的乐曲的自己,却非但没有如同老师们一样露出满意的笑容反而流露出一丝难言的焦虑还叹了口气。后来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天分逐渐被挖掘且在世界乐坛崭露头角爸爸也逐渐不再多说什么。或许,爸爸一直想要就是这样一个对军事感兴趣的孩子吧。

    童年时,军事无人机和小提琴被放在一起,最终自己拿起了小提琴。进入圣彼得学院时,父亲也曾犹豫的提议,“阿朝愿不愿意做一些挑战?”最终还是摇摇头,笑说,“阿朝玩玩音乐学学医也是很好的。”

    “繁星。”他轻轻叫一声。内心突然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嫉妒情绪,只觉得眼前的人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却又离得那么遥远。只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什么。

    从纪繁星提出要去军校的那一刻。

    从父亲确认了她的决心同意的那一刻。

    然而她又抬头对自己笑了。

    纪朝发誓上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还是她刚刚被接回来向他打招呼喊他哥哥的那一刻,那笑容比初升的太阳还要明亮耀眼,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那眼神中的笑意,如同繁星点点,璀璨夺目,让人沉醉其中。像个吃到了最甜蜜的糖果的孩子。

    纪朝将那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就算把纪家拱手相让又怎么样呢,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最珍贵的宝物,那已经就在自己面前了。

    面前这颗,难掩其夺目的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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