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朝发生的事,甚至流传到了民间,很久以后还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且说恪靖公主盛装而来,耀眼夺目,满朝文武不敢直视。齐王气势便先矮上三分,满口的说辞竟半句也吐不出来……”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摇着折扇,抑扬顿挫,外面围了一圈来喝酒的百姓,听到精彩处,众人皆齐齐拍手,叫起好来。

    酒肆二楼,一层珍珠串成的门帘被人放下,隔开了喧嚣热闹的外间,遮住了里面朦朦胧胧的人影。

    华珣坐在桌旁,手上握着只青白釉的茶盏,被说书先生逗得直笑,险些将手里的茶水都泼了出去。

    卢子林看着华珣肩膀直抖的样子,有些无奈道:“殿下可笑够了?”

    “笑够了,笑够了。”华珣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将脸上的笑意掩饰下去,只是眼神明亮,似乎是觉得极有意思:“本宫头一次听民间的说书先生讲故事,未曾想竟这样有趣,倒是让卢相见笑了。”

    卢子林抿一口茶水说:“近日京城里最受欢迎的故事,莫过于公主怒斥齐亲王,朝臣不敢多声张。若哪个说书先生不能就此事说上一段,只怕是要被人嘲笑的。公主可是大大出了一场风头啊。”

    “卢相就别笑话我了,哪有这么夸张,听他们说的,本宫倒像是关公再世,在朝堂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华珣掩唇而笑。

    卢子林回想了一下华珣在朝堂将齐王呵斥得面色灰败的样子,心中暗想,倒也不算说错了,只是拿关公作比也确有不妥之处,毕竟关公可没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明艳动人。

    华珣吃了回茶,又听了回说书先生的故事,俨然是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卢子林见状,颇有些无奈:“殿下今日召臣前来,就是为了喝茶听书吗?”

    “自然不是,若只是喝茶听书,哪里需要卢相出马。”华珣含笑道:“还请卢相再坐片刻,今日邀卢相前来,仍是与齐王府有关。”

    卢子林点了点头。

    华珣与齐王在朝堂之上彻底撕破了脸,就连明合帝亦对齐王生出许多不满,不过明合帝的不满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纯粹为齐王非选在那天挑事,让他没赶上华珣的笈礼生气罢了。

    明合帝很是不悦,觉得齐王活了大半辈子,怎得还是如此没有眼力见。

    因着自己错过了华珣的笈礼,又因为齐王累得华珣笈礼都未能完成,明合帝内疚了好些时日,极为痛快地准了华珣随时出入宫禁的权力。华珣知道时很是惊喜,她原以为还要磨好些日子明合帝才能同意了。

    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感谢齐亲王了。

    自从得了明合帝的首肯,华珣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卢子林选一隐秘之处,有事相商。

    两人又等了片刻,便有人上前低声在华珣与卢子林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酒肆里仍是人声鼎沸,无人在意二楼处少了两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卢子林对着酒楼似乎是极为熟悉,领着华珣三转两绕,伸手在墙上摸索片刻,暗处便无声打开了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门,华珣看了看,侧身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密室,微弱的烛火随着气流轻轻摇曳,将人的影子拓印在冰寒的石壁上,留下层层叠叠的重影。

    段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到卢子林时微有怔愣,却是极快地收拾了脸上的神情,随即跪下:“臣参见公主,丞相。”

    “免礼。”华珣抬手示意段竹起身。

    卢子林亦回礼。

    华珣拣了处干净的凳子,示意段竹与卢子林一同坐下,开口问道:“你手下可处理干净了?”

    “自得殿下提醒,臣回去便彻查了手下之人,果然如公主所料,齐王亦在其中安插了人手,故而内库之事,一直无人上报。”

    这事华珣早已猜到,如今倒也不曾生气,只说:“那些人你可都安排好了?莫要让齐王察觉出异常来。”

    “殿下放心,皇城司做事都是做老了的,绝不会让齐王察觉出半分异样。”段竹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既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就莫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段竹做事,华珣还是放心的,若没点手段,前世又怎能独掌皇城司。既得了段竹的保证,华珣便将此事撂下,又提起另一件事来:“齐王府的事,查的如何了?”

    “虽说齐王做事一向谨慎,但臣仍查得了些许消息。”段竹道:“被齐王截下的名贵之物,大多都在地下钱庄里换了银钱,进了齐王的私库。这是今年被齐王盗出的货物去向,还请殿下过目。”段竹说着,从手边取出几张薄纸交到华珣手上:“只是时间紧迫,皇城司只来得及查出今年的货物,若要追查前些年的去向,还得殿下多等些时日。”

    华珣一边翻着那几页薄纸,一边听段竹继续说道:“除了专用上贡的器物外,齐王截下的棉、铁等物,大多也都卖了出去,留在手里的并不多。这些东西不少卖给了西北的走私商人,也有些直接被齐王私下送去了边关,这是齐王去年收了齐王赠礼的将领名单。”

    华珣听了这话,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接过段竹递出的将领名单,甚是认真地看了起来,片刻后,她将名单递给了卢相,问道:“边将之事,卢相怎么看?”

    卢子林接了名单仔细瞧过,越看越有些心惊,齐王何时竟已将手伸得这样长了?难道这些将领……

    不,不会,齐王虽欲以此收买人心,可到底成效如何,并不能现在就下论断……

    “虽有不少将领收过齐王的东西,可也不能说明什么。”卢子林将手中的名单推还到华珣手边,斟酌片刻,缓缓说道:“殿下,边境苦寒,缺衣少食都是常态,纵有朝廷的银子,可边将并不能仅仅指着朝廷。齐王是大越的亲王,往日与陛下亦称得上兄友弟恭,无缘无故,不会有边将特意去拒绝齐王的示好。”

    “依臣之见,若殿下想确定究竟有哪些边将站在齐王这边,只怕还要细查。”

    华珣微微一笑:“就依卢相所言。”

    前世平昌堡破后,瓦剌挥师南下,势如破竹,战报如雪片般飞来京城,往往上一封奏报还未看完,下一封奏报便接踵而来。

    那时战况繁复,华珣刚刚接触,应接不暇,还没等她把战况理清,瓦剌铁骑便已兵临城下。

    那段时间太过混乱,战况急转直下,很多事情华珣都还没能理清。有没有人和傅子诚一样与瓦剌里应外合?齐王在这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边境败得那样快,到底是不敌瓦剌,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被俘后,她琢磨了很久,可到底还是缺少信息,就连傅子诚这样的人,她也是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如今,不如借着皇城司的手,好好查上一查……

    段竹见华珣并无异议,于是继续道:“除此之外,剩下还有一部分物品,齐王应当是卖给了……瓦剌。”

    华珣身上一顿:“确定是卖给了瓦剌?是瓦剌里的何人?”

    “臣无能,手下探子目前只查出了齐王与瓦剌有所往来,至于那人具体的身份,以及在何处进行交易,交易后的物品如何运出,臣等还在查探。”

    “不急,这种掉脑袋的大事,齐王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如今能知道齐王的确是与瓦剌有所勾结,已经足够了。”华珣微眯起眼,又问:“你们可知齐王与瓦剌交易的具体内容?”

    “棉、铁、牛皮、牛筋……”段竹口齿清晰地将齐王交易的物品一件件报出,每报出一件,华珣脸色便冷上一分。

    “齐王真是……”华珣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将指尖折断:“父皇待他不薄,他竟连军用都卖给瓦剌。瓦剌好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瓦剌还会让他做皇帝吗?”

    “殿下慎言。”卢子林温和道:“齐王所欲何为,如今还不能断定,只是既能查出齐王确与瓦剌有所勾结,也方便我们早做准备。”

    华珣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怒火却始终难以压下,她本以为齐王只是不甘沉寂,不愿做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却没想到他早已生出反叛之心……前世的自己毫无知觉地做了他手中的棋子,真是……可悲可叹。

    “臣有一事不明。”卢子林忽然开口,打断了华珣的思绪。

    “卢相请说。”

    “之前朝堂之上,殿下为何不提棉铁之事?若当时殿下将齐王贩卖军用之事说出,齐王得到的惩罚,绝不只是思过这么简单。”

    华珣微微蹙眉:“本宫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话音未落,华珣似有所悟地住了口,侧身看了卢子林一眼。

    卢子林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不错,正是打草惊蛇。既然殿下当时忍了下去,那么如今臣依旧恳请殿下稍作忍耐,勿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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